张婴也非常自然地坐在臂弯,挽住嬴政的肩膀,维持平衡。 蒙毅不敢置信地看着。 负责送羊羹的宫女吓得一踉跄,手捧铜器发出“叮”的磕碰声。 好在其他几人的注意力并未在那。 嬴政抱着张婴来到方桌前,他刚端起碗。 “仲父先吃!” 张婴小手推着勺子往嬴政的方向走,圆碌碌的大眼睛眨呀眨,一副很懂事的模样。 嬴政没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婴:“可是闻不惯羊膻味?” “仲父!” 张婴小脑袋几乎能晃出阴影,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仲父是大人!容易饿!阿婴小,小,就不饿。” 嬴政轻声一笑。 当他没瞅见当羊羹靠近时,稚子抿起的唇角以及骤然放轻放缓的呼吸。 “成。” 嬴政纵容地让宫女送了些别的吃食进来,“稍微用点,不可多。” 蒙毅眼底闪烁着几分艳羡,但双眼同时燃起不服输的烈焰。 等日后相处久了,阿婴定会与他更亲近,毕竟他才是亲阿父。 蒙毅小声开口道:“陛下,之前说由我带上去……” “罢了。” 嬴政面不改色地擦了擦唇角,“你尚未沐浴,我也要祭告神灵,你好好维持秩序即可。” 蒙毅:??? 陛下,几天前您不是这么说的呀。 不是让我接张婴上山祭神的吗? 怎么忽然变卦了? …… 张婴扭头。 天还未亮,寒风萧瑟。 昏暗的厢房前,蒙毅一人落寞伫立,眺望此地的身影。 见着这一幕,张婴心里闪过一些微妙的情绪。 他小嘴唇张了张,还是没有开口。 “怎么不说话?” 头顶忽然传来低沉的嗓音。 张婴抬头看向嬴政,犹豫了两秒,转身就跑。 嬴政一愣,看见小孩屁颠屁颠地跑入厢房,没一会竟是端了一碗羊羹,拿了一块锅盔出来,然后重重地放在蒙毅手上。 之后也没管呆呆的蒙毅拒绝还是接受,快速地跑回来。 “仲父!” 小儿喘着气,还露出灿烂自豪的微笑,“这,这样就……俭,德之共也①” 嬴政眼眸微微眯起,心里有些好笑。 但他看破不说破,只大手揉了揉张婴的小脑袋。 …… …… 光团激动地晃来晃去:[宿主,你,你这是心结打开了……哎呀,刚才就应该求个骑大马才……] [安静。] 张婴瞥了眼正在低头吃锅盔的蒙毅,偏开视线,[我,我刚只是不想浪费粮食。] 光团具现化出无语的表情包。 张婴没继续回答它的好奇。 因为他的视线,完全被眼前密密麻麻的仪仗车队所震撼,根本想不到其他事。 伴随着“哒哒哒”声音,赵高骑马疾驰,反身而下,恭敬道:“君上,卤簿已好。” 卤簿:皇家仪仗。 张婴还有些懵懂,便被嬴政一手给抱起来。 他们登上一辆由六匹马拉着的纯黑镶嵌着金色装饰,竖着一面黑色旗帜的奢华马车。 随着长号角声,“咚~”浑厚的不知名乐器开始奏乐。 一行行头戴白狐狸皮帽子,身披黑色铠甲的卫士们大迈步而来。 在他们之后是一片乌压压看不出数量的车辆。 这些车辆连华盖一起都涂得漆黑,唯独车藩朱红,车辆两侧竖着各种各样的兵器,它们似乎是以十辆为一个单位,每十辆车的末尾,总会有一辆车悬挂着动物尾巴,看起来有些像猎豹。 这时,又有十辆由四匹马拉着的,分别为红白黑黄青五种颜色马车,它们向着王车靠过来。 当这十辆车缓缓停下。 王车犹如被众星捧月的那一轮黑月。 嬴政将张婴放在腿边。 他站起来,立于金根车上的背影是那么的雄伟。 此刻,黑甲卫和五色马车向着统一的方向,犹如洪流般倾泻而出的。 他忽然振臂一挥。 “吼吼吼!彩彩彩!” “赳赳老秦!赳赳老秦!” …… 附近黑甲卫爆发出上千人的咆哮声,激动、亢奋的情绪几乎冲天而出! 如此狂热的欢呼声,不光震住张婴,就连赵高等围观群众也是面色潮红,神情激动。 在他们前行方向的人群如被秋风拂过的麦穗,沉默地分到两边跪下。 待嬴政重新坐下来,王车也跟着一起缓缓启动。 嬴政满脸淡然。 坐在他身侧的张婴就好像落在瓜田里的猹。 根本停不下来他躁动的小身躯,左顾右看。 …… …… 春祭在郊外。 也在赢氏王族修建的新祠堂后山。 附近山路挂满的火把,马车会提前停下,宾客们只能徒步上去,时不时便会有门卫高唱来者的名字,邀他们入内观礼。 王车张婴绕过蜿蜒的长廊,便看见一处视野极其开阔的场地。 这里看着有点像奢华版四合院,除了最中央那栋由斗拱组成的穹窿顶外,四面是由非常漂亮精致的阁楼、回廊组成。 场地的正前方摆着一个祭坛,祭坛的最上方摆着一枚巨大的云石,云石附近似乎还散放着许多玉器。 祭坛前摆着一些活着的牲畜,羊、小猪甚至连牛都有。 一些衣着野性的大巫正背对着众人碎碎念念,是一些感念先人、祖宗,顺带说一说今日开祠堂是为何事。 张婴正好奇着,他前面忽然有一位长得仙风道骨的老者款款而来。 “陛下。” 老者双眸慈祥甚至透着几分智慧的光辉,“近日气色不错,老夫甚为安心。” “有劳先生。” 嬴政对徐福很尊重,他尊重一切有本事的能人,“稍后劳烦看着这顽皮小子。” 徐福眼底闪过一抹精光,陛下的态度比他想象中更为亲昵啊。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张婴身上。 “这位,应当是今日的巫祝奉子?” 张婴听到巫祝奉子四个字时,简直满脑子问号。 巫祝还能理解,就是古代号称能沟通鬼神,趋吉避凶,逢年过节、生病救灾,负责衣着奇怪跳大神的人。 那巫祝奉子又是个什么鬼? 听都没听过。 “嗯……” 嬴政微微颌首,沉吟片刻,补充了一句,“为趋吉避凶,暂无世俗身份。” “老朽懂的。” 张婴却不想听哑谜,他一边缠着嬴政问何谓巫祝奉子,一边让系统去查资料。 片刻后,他终于搞清楚了。 原来在秦朝,当有己巳日被视为克父克母的孩子出生,或者天生残疾的孩子。 国家律法对这些婴孩,是不反对甚至鼓励出生就杀掉,或者送走当奴隶。 某些大贵族舍不得杀子,便想了个主意,孩子出生后第一时间送去大巫祝那养一到三年,成为巫祝奉子,相当于隐尘缘,躲避世俗祸患。 之后十三年内,不得告知任何人孩子的世俗身份。 等孩子十三岁时,便可自然舍弃巫祝奉子的身份,重新拿回世俗身份,回归大家族。 张婴懂了,这不就是红楼梦里“劝黛玉出家,方可避祸”的,更有人情味点的版本么。 [宿主,可你不是蒙家的孩子吗?为何不直接认回去?] 张婴摸了摸有些迷惑的光团,思索道:[毕竟我被阴谋抱走几年。可能目前搜集用来证明身份的证据不足,你也知道,世家里阴谋诡计,爱计较的人多。蒙……毅,是怕我的身份遭到流言蜚语的攻击吧。] [啊,想法好周到啊。是保护你呢!] 张婴一愣,眼底闪过一抹复杂:[……嗯。] [皇帝也很有人情味!居然愿意帮忙圆谎,看得出来是真的把蒙家当左臂右膀在爱护了。] …… 张婴正思考时。 徐福与嬴政又与嬴政交流了两句,然后拿出了一枚玉瓶,毕恭毕敬双手奉上。 “陛下,这些丹药我已提前祭告过神灵,十二个时辰内,正是运化药效最佳……” 嬴政坦然地伸过去手。 “仲父!” 张婴唰地跑过来,拉住嬴政的衣袖,“我,我才是最好的。” 陛下,千万别嗑,你活得久我才能躺得久。 嬴政眉峰微动,他这些日子精气神还不错,用不上什么丹药。倒是张婴先天不足,车马劳累得消瘦了不少,应当好好补一补才对。 他将玉瓶递给张婴,还不忘悉心说:“这般扭开,一次一枚,温水服用。” 张婴:“……” 仲父,这瓶毒药我是拿还是不拿。 徐福:“……” 陛下,这丹药你若是不服用,不如还给我啊! 徐福轻咳一声,随后他又从长袖里掏出一个玉瓶,劝道:“陛下心慈,但丹药讲究一个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如此好的良机美丹,莫要错过了。” 张婴瞳孔地震。 好家伙,没收一瓶,这还有第二瓶?! 他与极速跑过来的大黄犬对视一眼。 [系统,不会伤到我吧。] [放心吧宿主,道具辅助,专业无烦恼。] 很好,那也别怪我们不讲武德了。 …… 嬴政正准备吞服丹药,延年益寿。 这时,听到熟悉的犬吠声,以及张婴银铃般的劝道声。 “大黄放心。仲父也吃的。我也吃一半,你放心吃。” 嬴政回头,恰好看见大黄犬百般嫌弃不愿意张嘴服用一半丹药的模样。 嬴政:“……” 忽然回忆起半日前张婴那句“狗都不吃!”,他拿起丹药的动作凝滞了几分。 与此同时,张婴小手猛地给大黄犬塞嘴里,同时也吞了半颗丹药进去。 徐福也心痛地捂住了胸口。 嬴政见状无奈,正准备上前递水,免得张婴吃太急呛到。 他才走了一步。 “噗。” 张婴脸色一白,然后猛地吐了一口血。 大黄犬也紧随其后,不光吐了一口血,还半瘫软在地上四肢抽搐。 徐福:“!!!” 作者有话要说: 注: ①《左传·庄公二十四年》:节俭是美德。
第12章 徐福整个人都懵了。 他活这么久,从没见过这么恶劣的碰瓷,就是吃断肠草也不会见效这么快吧! 张婴也有些无语。 系统表现得也太浮夸了,躺地上就罢了,居然还搞得四脚抽搐,这不摆明着在演吗? 徐福哽得胸腔起伏较大,他长臂遥遥指向张婴,缓了缓,才慢慢开口道:“许是婴孩气血过足,陛下不必担……” 话还没说完,他便被布满阴霾的双眸震慑得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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