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紧绷了几个时辰的众人略略松了口气。 潇芊接过盈蕊递来的冷帕子,朝其余人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同盈蕊照顾青儿就行。” 云苒与箬蕴对视一眼,道:“好,若是女君有何异样,你便赶紧传信。” “嗯。”潇芊颔首。 廊下,清风徐徐,夜凉如水,夹杂苦涩的药香随风弥散。 尚茗身为男仙侍,进不得女君的屋子,只能守在廊下煎药。 他这厢正百无聊赖,坐立难安之际,抬眼只见桑洇立在院门外。 尚茗登时就急了眼,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朝他大步而去。 “你还敢来?”尚茗指着对方忿忿道,“若不是你,女君也不会同三太子决裂,更不会遭雷劈!!” 箬蕴等人正巧跨出房门,听及这话,还真有几分赞同。 纵使三太子尤为看重女君的名誉,但若是他们二人昨日顺利双修了,想必三太子也不会如此一意孤行。 毕竟于草木而言,那是刻入骨子里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三太子若将自个儿交代在了诛神台,可不就是想让女君还未成婚就守寡么? 真正身心合一的两个人,遇见棘手之事,当该携手面对,而不是仅一方做出牺牲,将痛苦全都留给另一方。 箬蕴目光沉沉,抬脚走下台阶。 那厢尚茗尤在骂骂咧咧,说实话,她们蓬莱一向和和睦睦,若是搁在平日,箬蕴定是会出口训斥尚茗几句的。 但眼下,她面色平静,仅抬眼看向桑洇道:“你是本护.法的仙侍,日后就不要再来羲和轩了。” 语罢,她淡淡瞟了对方一眼,率先迈步走出了院门。 “听见没,赶紧滚!”有了护.法壮势,尚茗愈发怒目扬声。 银辉倾洒,在桑洇所穿的那袭墨袍上镀了一层清冷的光晕。 他墨瞳幽邃,眼底沉淡无波,仿佛甭管尚茗如何叱责,也不会让其有一丝动容。 眺目凝望,深深地注视了主屋内半晌,桑洇久久未置一语。 随即,他垂下眸,转身跟随箬蕴而去。 夜色融融,圆月皎洁无暇,如一盏天灯悬于苍茫的暮色下。 九重天万物静默,云楼宫的西苑内更是一片死寂。 窗外天光大亮,房内下了帘子,明月珠在昏暗的光线里熠熠生辉。 哪吒双眼疲倦,却是毫无困意,梓菱的声音回旋于他脑中,久久不散。 “回你的天庭去吧,本君不要你了!” “从现在起,你我之间婚约作罢,彻底两清。” 每一次呼吸,胸腔内都有似灼烧一般的疼痛袭来,足以掩盖他心间的抽痛。 他曾许诺过会护她永身永世安好无虞,可如今看来,这话竟有了几分滑稽。 身为九天玄仙的女君,又怎会需要他的保护? 所以,现在于她而言,大抵连李家的三太子也配不上她了吧? 哪吒艰难抬手,挡住了自己的一双眼。 锐利的喉结在黑暗之中上下滚动,满心的挫败即将扼住他的咽喉,酸涩感汩汩翻涌,呈席卷之势漫上鼻尖。 耳畔久久岑寂无声,泪水溢出眼眶之时,哪吒自己都未曾发觉,直到两鬓有阵阵湿热感传来,他才猛然为之一惊。 当年削骨还父、割肉还母时,他都未曾落下一滴泪,却是在此刻情难自抑……
第40章 春心漾(一) 翌日一早,蓬莱仙岛。 因梓菱烧了一整宿,潇芊几乎整夜未睡。 方及辰时,后者正倚在床畔小憩之际,门外有小仙子前来通禀,说真君殿的直健将军来了。 潇芊这才赶忙洗漱,行至结界外接见。 “夫人,”直健上前行礼,随即取出怀里揣着的瓷瓶道,“这是当年真君受雷刑后用来疗伤之药,昨儿个连夜赶制的,特意送来给女君。” 潇芊闻言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郎君竟是早就识破了? 想来也是,他当年即将突破大罗金仙之境,尚且受不住这天雷,自然会对梓菱的反应心生怀疑。 潇芊接过瓷瓶紧握于手中,心头暖意横生,忍不住低下眉眼,莞尔道:“郎君有心了。” 此药乃当年云华女君亲自去请神农所配,专克天雷之毒,给梓菱服下后不过几个时辰,她便退了热。 待月上梢头之际,梓菱终于缓缓转醒。 盯着帐顶跃动的烛影出了会儿神,梓菱缓声道:“本君睡了多久?” “都一天一.夜了!”难得安静了一整日的盈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咋咋呼呼,趴在床头苦着一张小脸儿哭鼻子,“女君,您吓死我了,呜呜呜——” 被这么一闹,梓菱思绪清明了不少,她伸.出手,示意盈蕊扶自己坐起身来。 “青儿,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牵了个引枕给她垫在身后,潇芊柔声道。 “无碍了。”梓菱倚靠在床头,轻缓出声。 本是酝酿了一整日的劝慰之言,可眼下见她一直垂眸盯着虚里,瞧上去有气无力且兴致恹恹,众人全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默了默,潇芊端起小仙子方才奉于木几上的那碗药,道:“好,那先将药喝了吧!” 房门外,清辉遍地,树影婆娑,夜风轻拂而过,引得红彤彤的沙棠果随风摇曳。 云苒拾级而下,来到正站于院中的箬蕴身侧。 “阿蕴。”云苒轻声。 收回仰望天际的目光,箬蕴转头道:“女君醒了?” “嗯?”云苒为之一讶,她出来正是想告知此事的,“你怎的知道?” 箬蕴抬眸瞟了眼夜空,道:“昨日结界出现裂痕,是因为女君受了一道天雷,你看,眼下裂痕消失了,那说明女君的身子已然无碍了。” “说得对呀!”云苒双唇轻弯,只觉还是箬蕴的心思最为缜密。 当年羲和女神将自己的法力一分为二,一半封存于蓬莱的地心灵脉之中,一半传给了梓菱,故此,梓菱的安危与蓬莱的结界息息相关。 虽说身子是无大恙了,但心呢? 云苒回头望了眼房内,目及梓菱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她一双黛眉再度蹙起,忍不住于心底叹气。 - 九重天云楼宫。 方及辰时,艳阳初照,屋檐下风铃曼动,鸟雀啁啾。 哪吒躺了近三日,四肢恢复了些力道,已经能自行起身了。 房内静谧无声,几缕阳光顺着木帘的缝隙钻入,黄澄澄的,打在洁白的羊绒毯上,温暖柔和。 哪吒撑坐在榻,目不转睛地瞅着眼前的光影流转,状似出神,好半晌都未有动静。 直至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他才循声望去。 金吒站在门口,顿了顿,道:“你伤得这般重,怎的不多睡会儿?” “大哥。”哪吒淡声。 将手中的端屉放在桌案上,金吒询问道:“饿不饿?先吃点儿?” 哪吒随意瞟了眼,兴致恹恹道:“不了。” “整整两日未进食,若是饿瘦了,女君可就不喜欢了。”金吒盯着他打量,嘴角噙起一丝笑意。 闻言,哪吒眼底的神色愈发黯淡了些。 他垂下眸,喉头上下滚动,未置一语。 “既然不吃,那就先上药吧!”金吒拾起桌上的瓷瓶,行至床畔。 褪.去寝衣,目及他背上纵横交错的红痕,金吒忍不住皱了下眉头,道:“你这些伤痕,不养个几百年,怕是去不掉了。” 这话的言下之意是,伤痕累累,满目狰狞,多半是会吓到女君的。 可哪吒也不知是浑然未觉,还是真就不以为意,仍旧语气平淡道:“嗯,回乾元山慢慢养着吧!” 李家的三郎一向精力充沛,斗志昂扬,五百余年了,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意志消沉。 而他与梓菱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儿,前日与玉虚宫众人小聚时,金吒也从杨戬和天化那儿知晓了个大概。 只不过,未知全貌,不予置评,金吒此刻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少顷后,哪吒倏尔出声道:“大哥,军营里有几个兵是我在凡间擒妖时遇见的虎精,铁了心要做天兵天将,我瞧它们根骨不错,悟性颇高,底子也干净就带回来了……好生培养个几百年,想必不会输给霍骁,你若是感兴趣,大可以收为己用当做跟班儿。” 原身非人的天兵天将难免骨子里都有点自卑,毕竟在天庭算是异族,此等情况下,主将若是愿意稍加关照,是很容易收获对方的赤胆忠心的。 古语有云:将者,以谋为本,以仁为源;谋以制敌,仁以得人。 仁义待人,乃调兵遣将之良道。 金吒略略挑眉,流露.出几分赞赏之意,许久未回东方,竟是不知三弟在兵法一事上已然如此通透。 要知道,当年伐纣期间,李家的三郎最喜单打独斗,一杆长-枪力挑千军万马,何时将旁人放在眼里过? 可哪吒这话听上去明显就有几分不对劲。 金吒深得其意。 手中上药的动作未停,他直截了当道:“你同我说这个作甚?为兄仅是替你代管兵权,并非要接替你中坛元帅一职。等过段时日,我便让二弟回来替我,我与他皆是西方教的人了,万没有背弃尊师的道理。” 忽地想到了什么,金吒补充道:“还有,当初父王来召,是怕天帝因比武招亲一事将你褫职,但很明显天帝终究是舍不下你的。而大哥此番回来,原是想探望一下爹娘,只不过好巧不巧,正这就赶上你受雷刑。” “你现在这个样子,少说得闭关个两三百年,但这毕竟是李家的兵权,容不得旁人肖想,待你恢复法力,终究还是要还给你的。” 哪吒安静端坐,面上的神情一直无甚变化。 听罢,他出声道:“若是大哥二哥愿意回来,天帝自然就不需要我了。” “怎么?不想做这中坛元帅了?”金吒敛眸端量,有些拿不准他的心思。 毕竟哪吒一向不掩喜怒,若是在置气,定然不会如此平心静气。 且瞧他眼神飘忽,轻轻“嗯”了一声。 金吒这才来至他面前道:“天帝下手会这般重,是看准了太乙师叔定会保住你,并非真想要你的性命,再说了,本就是你有错在先,你身为臣子,哪怕受了委屈,也怨不得天帝。” 轻叹一声,金吒负手在后,继续语重心长道:“还有,无论是当年月姝心甘情愿放你走,还是今时今日她替你挡天雷,无不是为了你的前程着想,若你破罐子破摔,那才是当真对不起她。” 朗声甫落,像是被狠狠戳中了内心的痛处,哪吒面颊肌肉颤动,两道剑眉随之紧蹙。 那双幽沉深邃的星眸里有碎光涌动,似是在竭力压制着喷涌于内心的情愫。 默了默,他沉缓出声:“大哥说的这些,我都明白……”语调里有显而易见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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