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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胆头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 下周末会陪你去的，向子。” 得到了满意答复的未来巫女放开了纸门，跟着侍女的步伐，走出了小小烛火所映照出的昏黄光晕。 而日野向子的亲生父亲，正在另一间和室里等待她。 “小姐已经来了。” 侍女轻报告一句，才堪堪拉开纸门，留出一人可入的空隙。 房间里灯火充裕，照得很亮。日野家主坐在榻榻米上，面前矮桌上摆了杯透明无色的液体。 “那个咒具，启动需要不小的花费。估计会把半个日野都掏空吧。” 家主闲闲地敲了敲玻璃杯壁，叮的一声。 “不会让你付账的。这点可以放心。但是作为交换，你也需要为了家族做点什么吧。” 跪坐在地的日野向子乖顺地垂下头，以被保守派所喜爱的传统女性的方式低声应和。 ……也没法不答应吧。 玻璃杯被推到了她的面前。无色透明的液体在其中荡出阵阵涟漪。 “一点加强干涉未来能力的药剂。” 当家倚在墙壁上，摩挲了一下指腹。 “怀抱着让家族复兴的想法喝下去。然后替日野选择一个更好的未来吧。” 听见家主的要求，年轻的未来巫女顿时松了口气。 ——不就是选择未来嘛。这种事情她做得多了。或者说已经很熟练了。 她信心满满地端起玻璃杯，仰起头喝了下去。 溶液在滚进喉咙的同时就开始发挥作用。 ……好晕。 她迷蒙地撑着桌面，看着领她过来的侍女从房间的角落取出针管，生疏地注进了日野向子的静脉当中。 再然后发生了什么，她就没机会知道了。 ……呜。 这是怎么了。 似乎已经睡了很久的日野向子用小臂撑起身体，却连眼前的景色都看不清了。 “诶，来得好快。” 连形体都没有的伟大意志温柔地扶起了爬都爬不起来的未来巫女。万般怜爱地梳顺了那一头熟悉的金色长发。 “这么多未来，你想要哪个呢？” 啊。 大脑几乎停止思考的日野向子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现状。 ——原来，我已经死掉了啊。 所谓的“万能许愿机”就是未来巫女本人。用一个愿望作为引子，甚至都不需要实现，就能把一无所知的年轻巫女送上星河，换来家族百年的昌盛。 在她之前所有没能长大的未来巫女，大概都是这样去死的吧。 而日野向子因为家族内部斗争茍且偷生十六年后，终于也走上了这条道路。 “我希望。” 她蜷起身体，喘了口气。 “日野家能迎来一场极快的、无可抑制的衰落。直到连姓氏都无人传承的地步。” ……这样恶贯满盈的家族，每存在于世界上一天，就是对正常生活的每一个人最大的讽刺。 法律和咒术规定限制不了的话，那就由她来动手。 ——也只有这样，才勉强算得上公平。 星河在伟大意志的干涉下开始下坠。直到让晕眩的日野向子也触手可及的地步。 她抬起脸，死死攥住了那条分支。像是攥住垂死时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得到想要的未来了。那么，作为报答，你就留下来，和我呆在一起吧。” 伟大意志温柔地触碰巫女柔软的脸颊。犹如呵护子女的母亲。 “——再也没有什么能伤害你了。” 已经被好多人骗过的日野向子在一片昏沉中，拼命咬紧了牙。 不对。 如果祂对死去的未来巫女这么友好，那么她们现在应该还在星河上才对！ 事实上生与死的交界内只有两个生命体。尚未完全死去的日野向子和永久留存在这里的伟大意志。 已经被祂吃掉或者同化了吧。那些前辈们。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 而且。日野向子沉默了一会。她还想再见一次伏黑同学。 哪怕是一次也好啊。 她看了看自己的空白手腕。他们之间，这不是一点纪念品都没能留下吗？ 说好了要去游乐园来着。虽然就算复活，也大概率会错过时间吧。 “我，想要活下去。” 年轻的巫女抿了抿唇。这份对于回到人间的强烈欲求化作蛛丝，缠上了夹缝另一端的现实世界。 情绪可以化作诅咒。情绪当然也可以成为亡者爬出地狱的天梯。 ——她上一次死去，也是拥有了对于复仇的强烈渴望，才能在埼玉县以半诅咒的形态复活。 伟大意志透明的实体包裹住了她。温柔而险恶地说话。 “想好了哟？这次回去的话，第一次的优待就没了。你会变成绝望到诅咒世界的咒灵哦。” “这不是你自己能控制的。就算是恋人，也不会继续纵容你吧。” 祂掐住了日野向子的下颌。 “他会亲手祓除你。连这也无所谓吗？” 日野向子趴在膝上，沉默了一会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 “……嗯。” 她只是想见一面而已。别的东西，她已经没有心力去管了。 或者换种说法。 能死在伏黑同学手里，真是太好了。 伏黑惠是被一阵嘈杂声惊醒的。 昨天晚上日野向子直到深夜也没有回来。但这是她的本家，家主又是她的亲生父亲。临时在哪里休息一晚上，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是此时此刻，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匆匆穿上了衣服，拉开了纸门。 候在走廊内的侍女全部换上了纯黑色的和服。她们低着头，音调一如既往地温柔而冷。 “昨天晚上向子小姐因先天性心脏病突发而病逝。” “因为要主持葬礼，所以日野家暂时不接待外客。会在十分钟后送您离开。” ……什么？ 伏黑惠睁了睁眼睛，几乎是怔在了原地。太过突然的消息直接烧坏了十影法术士的处理系统。 ……怎么可能啊。 日野向子是超过特级的半诅咒。如果没有提前准备，是完全无法被祓除的才对。 至于先天性心脏病，则更像是一个愚蠢的借口。 “她在哪里？” 他沉默了一会，攥紧了指尖。顶着干涩的喉咙，无比冷静地说话。 “带我去。” ……还真是不见尸体就不行啊。 侍女轻轻叹了口气，转过了身带路。 “在送去火葬之前，应该还可以见一面。” 她停在一小间和室外，缓缓拉开了纸门。 “只能看一眼。” 深金发色的年轻巫女孤独地躺在榻榻米上。简直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谁都会这么说吧。 因为诅咒的缘故，已经死去的她只是褪去了皮肤上的血色，苍白而到了近乎透明的地步。 伏黑惠弯下身体，轻轻握住了日野向子的指尖。冷得像攥住了一块不会融化的冰块，但是他没有松手。 他得确认她的死亡。 海胆头的少年拧着眉头碰了碰她的侧颈。那是动脉的位置。 ……什么都没有。 他出奇得冷静。抿着唇，敛起了眼睛。年轻的十影法术士像是触碰易碎的瓷器那样温柔地抚了抚日野向子形状优美的脸颊，最后一次梳顺了那深金色的额发。 ……最后一面了啊，向子。 伏黑惠蜷起手指，低下了头。 没能保护好你，抱歉。 ……不能遵守约定，很抱歉。 但是你也有责任吧。日野向子一向是个有点任性的笨蛋。 例如擅自去警察局销案，擅自揽上一些莫名其妙的责任，擅自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甚至不允许他用诅咒的方式留下她的灵魂。 想到这里，就是一阵没有终点的沉默。直到半蹲在地上的伏黑惠被侍女强行拽开，给送她去火化的族人让开位置。 “玉犬！” 他双手一扣，愤怒地召唤出藏在阴影里的式神。 威风凛凛的狼犬直接截断了他们抬着年轻巫女离开的道路。 “禅院少爷。” 日野的当家慢悠悠地从走廊转角踱出来，居高临下地睨着已经变得有点狼狈的伏黑惠。 “就算是御三家——插手嫡女下葬的内务，也不太好吧？” 咒力的弧光在他的指尖点亮。他没有继承什么有用的术式，最多也只能让咒力控制远逊于自己的小辈睡上几天几夜。 ——这种时候用上，再合适不过了。 从此以后，伏黑惠只能从照片和记录中窥见属于未来巫女的只言词组。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曾经令亡者重返人间的奇迹再次降临。 不然的话，日野向子算上两次生命都没能安稳度过青春期，这也太不公平了。 伏黑惠知道这不可能。只能作为深夜入梦时的幻想，改变不了日野向子孤独萦绕在三尺之下的灵魂。 死亡代表什么？ 没说清楚的话，没挑明的感情，没履行的约定全都没了意义。 死人不会说话不会响应，对于被留下的人来说，生活是一场漫长的凌迟。 既然让我放你走，那么有成佛吗，向子？ 已经从浦见东中学退学的伏黑惠擦净了日野向子惟一给他留下的照片。 深金色的少女站在漫天的大雪中间，笑得弯起了眼睛。 拍摄于北海道小樽。 他安静地看了它一会。就摁亮了手机，开始查看辅助监督的通知。 伏黑惠已经定好了入学咒术高专的日期。现在，他是二级咒术师。 日野向子宣告死亡的十三天后＿深夜 深金发色的少女敲响了狛枝凪斗的房门。 从猫眼看去，曾被誉为超高校级预言家的女孩子天真地眨着眼睛笑，衣兜里灰黑色的格洛克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边角。 ——那是日野向子。 或者换句话说，不完全是。 毕竟从地狱爬出来的人，多多少少会出现一些独属于那里的特质。 平常情况下根本没人会在这么奇怪的情况下开门吧。但是狛枝凪斗可从来和普通人的想法不太一致。 于是他直接旋开了门锁，打开了家中的防盗门。欢迎曾经的“希望象徽”。 “好久不见，向子。” 他摊开手臂，柔软的浅绿色眼睛弯了起来。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死的。毕竟是超高校的预言家，总会预知到自己的死亡吧。” “嗯嗯。” 她胡乱地答应几声，就眨着眼睛凑近了肤色苍白的少年。 “——你迷恋着希望。是吧？” 即使带上疑惑的尾音，她的语气还是近乎于一锤定音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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