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小姐把「喜欢看美男」这句话写在了脸上。 可能是年龄尚小,这种眼神尚未令人感到冒犯,也没让人觉得厌恶。 于连不能说没有一丝不适,但他无法抱怨。 布兰度提前在合约里说明,希望家教能引导妹妹行事有度。 这个“度”,以雇主的判断为准。写明这一条,可不就表示要教导的孩子性情有不妥之处,做老师的要有心理准备。 三百英镑,果然赚得不轻松。 有令人放松愉悦的工作环境,却也难免有颇具挑战性的工作难题。 于连温和回应莉迪亚,“趁着年轻,我出国看看。朗博恩是很美丽的地方。” 然而,法国是祖国,他一个字也不提,其实就是对波旁王朝的极度厌恶。 莉迪亚听不出于连的潜台词。“您觉得这里美丽,可以多呆几年,大家一定都会喜欢您的。” “谢谢。” 于连微笑,但不认为会多呆几年。 在一年工作合约到期后,带上这笔高额年薪,他想去伦敦找一找出人头地的路。 如果有的选,希望以真才实干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而不是靠娶贵族的女儿进入上流社会。 在见到班纳特先生后,他确信了父亲不一定冷漠自私,温馨的家庭生活是存在的。那么自己对于婚姻是否能有不那么功利的期待? 这时,凯瑟琳问:“索雷尔先生,您觉得法国的哪里最美呢?” 于连:一个简单的问题,一个令他无从答起的问题。只要查理十世在位一天,法国哪里都美好不了。 “巴黎。” 于连随口一提,语气却能佯装得无比真诚。 “虽然我没有去过巴黎,但读过很多它的故事与新闻,那是一座有魅力的城市。” 于连不想被接二连三地尴尬询问,主动转移话题。“小班纳特先生,您认为呢?” 布兰度:“有句话说得好,距离产生美。没有去过的远方,在想象它时,多多少少会蒙着一层朦胧美感。” 她听过说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如今大学里的矿物学爱好者,都要去地下世界转一圈。法国巴黎的地下墓穴就是团建热门地点,不知英国本土的打卡点在哪里? 布兰度:“巴黎,听起来是不错。将来有机会,不如全家去那里旅行。父亲,您说呢?” 此话一出,餐桌气氛兴奋起来。 凯瑟琳与莉迪亚本就喜欢玩乐,立刻两眼放光地看向父亲。 简与伊丽莎白也期待起来,就连不太喜欢远行的玛丽也有些意动。 班纳特先生看到这个场景,非常清楚布兰度虽然说了疑问句,实则他只能给出唯一的正确答案。 “全家旅行,听着真不错。我们一起去过的最远地方能从英格兰海滨变成法国。” 班纳特太太想起了被颠簸马车折磨的痛苦,很想给众人泼一盆冷水。 布兰度及时说:“母亲,不知您是否喜欢香榭丽舍大街的各式店铺?杂志上说那里的香水不错。” 班纳特太太把没出口的话吞了下去。旅途难免不便,但巴黎这个目标地点她还是想去瞧一瞧。 “亲爱的布兰度,你真贴心,我确实喜欢那些小玩意。去巴黎,我很期待。” 布兰度微笑,又对班纳特太太眨了眨眼,眼神满是鼓励。 班纳特太太收到了提示。这是与四女儿在旅途上达成的约定,让她别忘了承诺。 要做一个督促小女儿提升自我的母亲。别怕做不到,也别怕这事做起来很生疏,布兰度会支持她。 这就转头看向小女儿。 班纳特太太把落座时吞下去的话讲了出来。 “莉迪亚,假如你能学得更好一些,我答应买给你巴黎的漂亮裙子。” 班纳特太太用词略生硬。 从前给小女儿买东西,她从不会预设条件,今天是第一次。很不熟练,但好歹还是讲出来了。 “好啊!” 莉迪亚完全没听出母亲的话与以往有差别。“我最爱妈妈了。” 简与伊丽莎白却迅速交换了一个震惊至极的眼神。 ——「什么?母亲对莉迪亚居然有学业上的要求了?」 两人不敢置信。 下意识看向窗外,今天的太阳是从哪个方向落下的?没变,还是西边。 简:上帝显灵! 伊丽莎白:很难不怀疑有不可言说的力量也插了一脚。 ----
第11章 Chapter11 == Chapter11 这个夏夜注定被载入《班纳特家族回忆录》,如果将来会撰写这本书的话。 简与伊丽莎白为母亲在教育态度上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而震惊不已,吃惊到都没注意今天吃了哪些食物。 这顿饭还有一个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之处,父亲居然开始说起一长串话。 班纳特先生不是哑巴,当然能发出声音,但祖传的长方餐桌作证,他成为父亲后在餐桌上的话加起来都没今天多。 是布兰度引导了话题,“巴黎旅行尚在计划中。父亲,您对旅行有什么心得建议吗?” 班纳特先生不熟练地摸索着家庭闲聊的节奏。 听到布兰度抛出话题,他艰难地从记忆里翻了翻为数不多的旅游经历,他没去过比斯卡伯勒海滨小镇更远的地方,而且旅行感受也是乏善可陈。 不过,也能挑出一件“与众不同”的往事。 “想起来恍如隔世,那是我14岁在公学读书时的事,九月的一天和同学逃课去伦敦。” 1797年,伦敦已经是庞然大物,人口直逼一百万大关。 在城市建设时,没有皇家或政府机构指定街道的名称,而把命名权交给了私人开发商。 班纳特先生与两个同学闯入伦敦城,兜里没准备几英镑。 随意定了目标,去找一位亲戚开的咖啡店。以前没去过那家店,对它的信息只知道位于「爱德华街」。 原以为雇佣车夫就能轻松抵达,但接连问了四个车夫,得到的回答让他们傻眼了。 原来伦敦的地名有一大特色,主打一个“重复”。有很多条“爱德华街”,不知三人具体是找哪一条啊? 班纳特先生与同伴对此毫无所知。 以前去伦敦都由长辈安排好行程,马车直接送到目的地。哪想过伦敦遍地是“坑”,坑人的坑。 从上午九点开始,三人雇佣马车一条条「爱德华街」试了过去,一直试到了下午三点多仍未找到目标。 又饿又累,兜里的硬币所剩无几,让三个人没法再继续寻找。最后的几个硬币是返回公学的车费,不能挪用。 于是改马车为徒步。 问路,慢慢走,挣扎找最后一次,走向今天寻找的第23条爱德华街。 “回头看是有些不可理喻,我们为什么和自己过不去,一定要找下去呢?饿了,累了,就该返回公学。也许是年轻,就是有一股执拗。 那一刻,太阳西沉,薄雾从泰晤士河的方向蔓延而来。黄昏时分,雾气沁入一抹夕阳的血色。走着走着,原本车水马龙的喧闹声不知怎么都听不见了,我们似乎进入城市的断裂空间。 伦敦街头时不时骚扰人鼻孔的马粪气味也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股愈发浓郁的咖啡香。 那是一条不知名小巷,我们可能迷路了,没看到爱德华街,但看到一家没有招牌的咖啡店出现在血雾尽头。 推开木门,进入后,背后竟然慢一拍地传来风铃声。 门上的风铃看起来普通,但细想好生奇怪。它不是在推门时响,而是在客人走入店内后才响。就像是打了个盹,睡眼惺忪地被吵醒。 当时,我们都没注意风铃的怪异处,都被店内场景惊呆了,像是误入了不可思议的金属机械世界。 店内没有空荡荡,没有其他活人,却格外热闹。 桌椅在自动升降,操作台发出各种声响。 制作台那侧的整面墙遍布金属管道,更被齿轮、凸轮轴、杠杆、 发条、气缸等等填满。 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咖啡机被杠杆拉动在自动磨豆。咖啡杯顺着转动皮带,移到了漏斗下方,就听到滋滋声响,褐色液体注入杯中。 煮咖啡的水汽从顶端升腾,在室内盘旋成一股股白雾。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操纵着这些机械。 雾气里,一只人偶突然跳上收银台。 我们都听到了,它开口问:‘三、位、客、人,你们、要吃、什么?’ ” 这一句人偶的疑问,班纳特先生说得断断续续,卡顿到不似活人语,像是机械发声。 “嘶——” “叮!” “哐当!” 一桌人,不知什么时候都停止了进食,注意力都放在了班纳特先生的往事上。 听到此处,有人一不留神把手里的刀叉磕到了盘子上,有人一不小心咬到舌尖,有人吓得踢到了椅子腿。 “上帝啊!” 班纳特太太先是捂住心口,大口喘气,随即伸手狠狠拧了一把丈夫的侧腰肉。 “你可真会吓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班纳特先生痛得倒抽一口凉气。 不得了,妻子进化了。对他从声音攻击,进化到上手了。 “我没有故弄玄虚。” 班纳特先生立刻澄清,“当时,我们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声音。” 布兰度眼看偏题,把话题给拉了回来,“然后呢?那是一只什么样的人偶?” 班纳特先生放下了刀叉,抬起手比划。 “大概比我的右臂粗一圈,穿着黑色小斗篷把全身都盖住了,看不见它的脚。连衣尖顶帽挡住了木偶的上半张脸,只能看到它的鼻子尖尖的,嘴巴用黑颜料上色。脑袋是木头做的。” “我们被吓了一大跳,文森特反应过来后冲向收银台兴奋大叫,‘伟大的店主,请您告诉我,这是从哪买来的人偶。’ 没人回答。安静的空气令气氛诡异起来,人偶总不可能活过来吧?随着文森特发问,木偶却突然倒在了收银台上,一动也不动了。” 布兰度:有点意思,有些蒸汽朋克的味道了。 班纳特先生继续说:“大约过了一分钟,布帘后方终于传出了动静。一位戴着面具的男人走了出来,自称是店主。他的面具外形古怪。银色金属质地,上面密密麻麻镶满了各种机芯零部件,像是滚轮轴、小涡轮、螺丝钉等等。” 机芯面具遮住了咖啡店店主的整张脸。乍一看他就像是一只机器人。 “继木头人偶,机芯面具店主把我们吓得更厉害。但他说话的声音正常又和善,带着一丝德语口音。他说很抱歉自制的小东西吓到了我们,请我们吃了一顿下午茶,这让我们放松下来。” 莉迪亚听到这里,宛如被带入了某个童话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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