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说自己还申请了国外的博士学位,如果能拿到offer说不定明年就可以出国研修了...... 手腕迎来细微的拉扯感,铃屋不知不觉走到了我的前面。 他转过头,细细地抱怨道:“真子,你走的太慢了。” “啊,你有急事吗......要不然你先走?” 我稍稍松开了捏住他衣角的手,却被他立刻反握住手臂。 铃屋掌心里的绣痕轻刮过肌肤,掠过一阵轻微的痒意,他没有用力,只是虚虚地握着。将视线从手臂转移到上方,我便能看见铃屋的脸上赤/裸裸地摆着“我不要”三个字。 所以说就很奇怪,朋友之间难道也会这样吗? 反正我不这么觉得。 我一边暗自思索着,一边询问他:“那我们还是慢慢走?” 他依旧环着我的手臂,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声音甜腻地开口:“真子,我可以要一颗糖吗?” 我瞬间明白了铃屋的意思:如果我给他一颗糖,他就会陪我慢慢走。 铃屋的姿态又放得很低,做出的行为就像是猫咪打着滚在向主人讨要奖赏般。可我却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凉子在信里写到的关于朋友的定义,她说过:真正的朋友总会无条件为对方付出些什么,并不奢求回报。 我的心底莫名升上一种恶趣味的想法,于是慢吞吞地对他说:“如果我不给呢。” 我在脑内设想过铃屋的反应。 他也许会直接跑开,也许会轻轻地和我讨价还价,也许会问我为什么。 可是都没有。 冰凉的、带有凸出的触觉从上臂缓缓下落,微妙细小的拉扯感划过手腕、掌心、指节,最后停留在制服的下衣摆,他勾住了我的衣角。 铃屋仍旧绽开一个笑容,声线柔软。 他说:“没关系。” 其实仔细回想一下,铃屋的确做到了朋友应该做的事情,可我依旧感到细微的怪异。 印象里的朋友关系应当是平等、阳光与正常的,与他之间的种种相处却会让我联想到课本里的糖果与鞭子,巴普洛夫的狗,海洋生物粘腻凌乱的依附、寄生、共存。 人类果然是太过复杂的生物,之间的联系也如同蛛网一般难以厘清。又或许我对他的观察还不够,他比我臆想中的还要敏感,也更加了解我与我进行的试探。 我最终叹了口气,将脑内繁复的思绪甩去。手上的信纸被折叠好塞入衣兜后,我又递给了铃屋一颗糖。 “还是走快点吧。”
第7章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铃屋复杂的性格,非要使用比喻的话,我认为他像是一只猫。 乍一眼看上去很柔软、没有攻击性,被轻揉着裸露肚皮它会乖顺地喵喵叫,一旦与它想做的事情相矛盾时,又会露出轻慢、不羁且恶劣的一面。 在CCG学院里,有无数老师与学生暗暗提醒我,和我说铃屋不正常,有自虐和暴力倾向,小时候被喰种教导过......等等此类的言论。 “可他是受害者,不是吗?” 我假装不解地问这些“好心人”,得到的只是默然的偏头与眼神的躲闪。 几次之后,我会礼貌地感激他们的告知,然后转头继续去教学楼的背阴处看着铃屋数蚂蚁,给他投喂糖果。 铃屋轻轻地开口问:“他们又在说我吗?”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足够冷漠。可奇怪的是,我发现他竟然会在乎我的意见。 我同样蹲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饼干拆开:“对啊,就是很老套的那些事,翻来覆去地讲。” 毕竟身为虐猫事件流言的被害者,我比起他人口中的言论,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况且十六岁时我的愿望是安稳地从学院毕业,铃屋并不是绊脚石,相反的,甚至他很好用。 铃屋基本不挑食,我可以把不喜欢喝的早餐奶递给他解决;他很有美术天赋,很乐意帮我复制并整理课本里的彩色插图;大部分同龄人、学院里的暴力分子或者心理变态们会因为忌惮他而疏远我,而我喜欢并享受这份疏远。 因此我并不在意他有多么不正常或者是否有攻击性,只要在我面前收起爪牙、裸露肚皮、安安静静,他人的评价与其余的一切都无所谓。 所以我会拿出草莓味的夹心饼干,一片给自己,一片递给铃屋。 他则是无比自然地从我的手中叼走了饼干,咀嚼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评价道:“我还是更喜欢巧克力味的。” 我尝了下味道,和他唱了个反调:“我喜欢草莓的呢。” “哎,可是草莓味有点酸。” 他偏过头,原本的瞳孔在特定角度的阳光下呈现出了淡粉与橘黄交杂的色彩,恍如手上草莓饼干的包装一样缤纷绚烂。 “但是啊。” 我埋下头,把包装里的碎屑抖落给搬家的蚂蚁,又慢吞吞地补充了一句,“草莓的颜色很好看。” . 在我眼里,铃屋的本能远大于他所懂得的人性,所谓的社会规范与道德枷锁在秉持达尔文原则的他面前是无效的。 这便导致我成为了他口中各类暴论的第一倾听者。 “今天新闻上的那个喰种,看上去很厉害呢,如果能参加搜查一定很好玩吧。” 在他第一次看到我生物书上的人体简图后侃侃而谈身体各个部位该如何有效切割,以及展示过娴熟的小刀使用手法时,我当时就知晓这家伙是极度好战的。 我早就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最后的淡然,一边给凉子写信一边用现实无情打击他:“别想了,你至少还有一年多才能去当搜查官。” 他晃着腿嘟囔着:“怎么还有一年啊?” “一年又不长,一会儿就过去了。” 我分心写错了个字,赶紧涂黑改掉,“我们都认识快半年了。” 话语落地,我的钢笔顿了顿,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竟然和铃屋已经相处很长一段时间了。 至少在半年前,我绝对无法想象到自己竟然会和这个看似古怪的家伙坐在一起和谐地吃饭聊天。 而似乎很早开始,我就已经默认了铃屋的存在,明明几年前的我与凉子相处了将近半年,才习惯了对方的善意。除去年龄与成长的因素,我想来想去只能将其归咎为人与人之间的奇怪缘分了。 当然,与任何人相处都是需要磨合的。 我喜欢计划,希望一切都能如同安排表里一行行一列列的格子一样方方正正,循规蹈矩。与铃屋的相识算是我生命中的意外,我深知自己无力阻止意外的发生,能做的只是努力习惯、接受或者改变。 譬如铃屋有一次突兀地出现在我身后,喊我的名字:“真子。” 那时我受到了惊吓,好似听到心脏正在撞击着胸膛,猛烈而疼痛。直到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后,我才能感受到它正好端端地跳动着,并没有臆想中的痛苦传入神经。 我曾经拥有一颗总是处于爆炸边缘的心脏与一群热爱戏弄我的同龄人,因而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情绪的控制。我希望自己能够一直平和、冷静、远离任何接近于恐慌的负面情绪。 深吸了一口气后,我平复心情说:“抱歉,我被吓到了。” 铃屋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我。 我恍然惊觉自己在埋怨,将错误归咎于他。 我早就知道他的脚步声一向很轻很轻,每一次他都能轻易地接近收容所里睡着的猫咪,而不会将其吓跑。铃屋并没有太过大声,也没像以前那群孤儿院的孩子一样刻意戏弄我。 他只是走了过来,喊了我的名字。 受到惊吓是我自身的原因导致的。 我尴尬地开口:“不是你的问题。” 他蹭了过来,斜倾着身体坐在我旁边:“真子,你在生气吗?” 我翻了一页书,抬眼回答他:“没有啊。” “可是你说我吓到你了。” 铃屋复述了这个事实,捧着脑袋问:“那该怎么办呢?” 我确实因为他无意的行为而感到些许冒犯与焦虑,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心里的想法。他需要的是一个明确的行为,需要告诉他怎么做,而不是抽象复杂且难以理解的、独属于我个人的意识。 于是我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我也不知道。” “诶诶。” 铃屋苦恼地思索了一下,最后总结:“总之,只要不吓到真子就可以了吧。” “嗯。”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仍然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但是总会看到他安静地或蹲或坐在固定的位置。 等我注意到了他之后,铃屋才会再开口,笑眯眯地喊我的名字。 于是我发现—— 也许有时候,意外到来时,改变不一定是迎接意外的人,而是意外本身。 我似乎并不讨厌这种意外。
第8章 拜心脏手术所赐,我每年能够离开一次这座狭窄的牢笼,前往东京中心医院进行身体检查。 除去十三岁那年的第一次是生活老师领着我去的,后来都是我独自前往的。 上午前往教职工办公室,生活老师照例递给我临时出门证明与所需的零钱时,眨着眼睛加了这样一句话:“虽然只能带一个,但你可以带着你的朋友一起出去。” 既然物种多样性是大自然的属性之一,那么人类肯定也是多种多样的,收容所内既有像内野、镇田那样的人渣老师,也会有尽职尽责温柔和蔼的教职员工。 我很喜欢这位生活老师。 她总是扎着高马尾,像个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小女生,瞳孔是淡淡的棕色,初晨阳光的直射下,眼白中仿若包裹着一块透光的琥珀,微笑时显得柔软而灿烂。 我本来想摇头,说不用了。 可当接过卡片的那一刹那,贴在它表面的薄膜在阳光下折射出绚烂的七彩色,我兀然地记起离开宿舍楼时一碧如洗的天空、飘荡的卷卷白云,这都预示着今天是个很不错的好天气。 好天气很适合出门。 恰好的是,我的身边有一个人渴望着前往外面的世界。 鬼使神差的,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止住,舌尖抵住了口腔下端。 我微微点头,低声地嗯了一声:“好的,我去问一问。” 得到的回答当然是肯定的,毕竟铃屋在我耳边早就提及过无数遍想要出门。 我其实并不理解他对于离开围墙的渴望,在我看来,收容所与外界并无区别。光、影、个人、集体、社会、空气、水......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呢?只是多与少的区别。 唯一的差异可能是外面的世界有以食人为生的怪物,收容所内培养的大多是仇恨且希冀着,以杀死怪物为目标的孩子。 于是我便将铃屋兴奋的缘由归咎于有机会接触喰种,提醒道:“我们只是去一趟医院,晚上就会回来的,一般来说不会遇到喰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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