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屋长得漂亮,只需保持灿烂的微笑,店员就会喜欢往他的手里递东西。 然后就像我教过的那样,他踟蹰地开口:“谢谢你。” 一开始的感谢声有些机械,习惯了几次后却逐渐熟练了起来。 像是在进行一场收集食物的冒险,本应是引领者的我恍惚着行走在人群里,反倒跟着快要成为社交达人的他发现了许多未曾尝试的滋味。 铃屋晃了晃切成小块的玉子烧:“这个好吃。” 他一向嗜甜,并认为大部分食物都是越甜越好吃。而我尝试了一块后却认为这味道有些过甜了,但是为了不扫兴致,还是默默点头。 “嗯,很好吃。” “那买吗?”他眨着眼看我。 “买吧......” 余光瞥见另一只手中拎满了零零碎碎的小吃袋子,我不禁想起这一句亘古不变的至理名言。 免费的东西往往是最贵的。 幸好生活老师给予的零钱很是充裕,扣除来回的地铁费用,两个人在小吃街里填饱肚子是绰绰有余的。 罢了、罢了。 “再逛一会儿吧。” 我想了想,又对铃屋提议道,“要去买点糖果吗?” 对视上的瞳孔闪烁着细碎瑰丽的红光,涌动的生机从中似乎要溢出来。铃屋明明总是在微笑着的,此刻我才好似触及了最简单真实的他本身。 他再次小心地攥上衣角:“嗯,走吧。” . 我们最终在商场的负一层耗费了将近两个小时,满载而归的同时回程的时间也被挤压到极致。 我们很快乘上了回去的地铁。 从人群密集的市中心前往郊区,没有位置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我带着铃屋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无所事事地拎着袋子。 每每地铁停下或运行时,他的平衡能力显然比我好太多,重心稳稳当当的而不像我捏着头顶的把手却依然左摇右摆。 我撇撇嘴角想着:真是令人羡慕的体质啊。 现在还不是晚高峰,地铁上不算特别拥挤,即便人群来来往往,我与铃屋之间也保持着较为稳定的安全距离。 坐地铁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我漫无目的地放空思想,抬头注视着车厢上方水族馆的贴片广告时,忽然觉察到一阵粘腻的目光。 衣衫革履,大腹便便者,他的视线越过成排的人群,我抬头与之对视上的同时,他的脸上先是浮现出了不明的微笑,然后缓慢地挪开了视线。 有些人的眼睛总是这样,是怯懦与贪婪的矛盾体,一半在躲闪,一半在窥探。 铃屋凑近,温热的呼吸扑在耳后,眼睛散漫地斜觑着那个方向。 “左前边穿西装的男人,从上车开始就在看着我们,即使换了好几个位置也一直盯着,他刚刚把手伸进自己的裤子。” 他轻声道:“好恶心的感觉,真想杀了他。” 我有些不适应地偏头拉开一小段距离,视线落点于他低俯的扇形睫毛。 我并不怀疑他敏锐的恍若野兽般的直觉,只是向他冷静地说道:“然而此刻他并不在自/慰,对我们也没有具体的行为。” 铃屋对于我对社会规则的妥协而有些不满,但碍于出门前的约法三章,不能肆意行动。他盯着我的眼睛,不解地说:“在收容所里如果有人这样,我会分别往他的眼睛和生/殖/器上割几刀——在外面的话,就只能忍耐吗?” 我其实并没有这么在意这种目光,但没想到铃屋恰恰相反。一边使用余光留意着西服男人,我一边回复铃屋:“并不是,我们可以让他社会性死亡,但是要找到实际的证据,譬如——” 我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瞥见西装男人将左手悄悄埋入下身,上下动作着,才立刻假装慌张地大声开口。 “请不要再看着我们做这样的事情了。” 旁边的铃屋有样学样地重复了一句。 “请不要看我们了。” 即便他的表情似乎还透露着“再看就杀死你”的意味,我心里竟然升起一股奇妙的欣慰感:可喜可贺,如今的他也已经学会使用“请”这个词语了。 效果立竿见影,下一秒黏在身上的目光便烟消云散。西装男人在众人的议论声与厌恶中仓皇地逃离了这个车厢。 “这已经是比较合理的解决办法了。” 我百无聊赖地补充道:“一般来说只能这样,其实没什么作用。” 那个人不过是承受了异样的目光而已,这连不痛不痒的惩罚都称不上。 我突然认为自己有些悲哀。 想起凉子说坐电车经常会遇到这种事情,每次她都会尽力去阻止,帮助那些受到骚扰的女性。比起她对自身极高的道德要求与发自内心的纯粹善意,我仍旧是拙劣的模仿者,阻止的同时却在衡量效用的大小。 我叹了口气,铃屋却似乎会错了意思。 “需要跟过去吗?” 他诚恳地询问,“我可以不用小刀,打几拳也很快的。” 收容所大门七点就要门禁了,跟过去肯定来不及回去了,而且惹来麻烦的可能性非常大,我年纪轻轻还不想进警察局在档案里留下寻滋挑衅的记录。 于是,当时的我同样恳切地拒绝:“不需要,我还不想进局子。” 他略显不满地妥协了:“好吧。” 就这样,这一次旅行并不是那么完满地落下了帷幕。 本以为这件事情会给铃屋的第一次出门带来负面印象,几年后的聊天提及时,他却笑着摇头说:完全没有呢。 我不解地问他为什么。 “因为是你将我带入了这个世界。” 他如是说道,“只要真子在身边,它总会是美好的。”
第10章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一年多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 这一年意外的平静,除了偶尔铃屋会因为暴力行为而被关进禁闭室反省,而我会被体测老师拎出来教育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详细叙说的事情。 哦对了,教官对我的恨铁不成钢转移到了铃屋身上。 他甚至有一次在吃饭时堵住了我们,试图拍向铃屋的肩膀与他套近乎,不料却被铃屋轻巧躲开了。 教官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铃屋啊,你倒是带带有栖川啊,她的体能再上去一点就能当搜查官了。” 被点名的白发少年精致面庞上泛出一瞬迷惘的神情,慢吞吞地说:“可是啊,真子她的身体实在太差劲了,感觉一碰就会散架呢。” 虽然铃屋说的是实话,但实话总是伤人的。我有些不满地拉了拉他的衣袖,试图让他委婉一些。 结果抬眼一看,我惊恐地发现面前教官的表情仿佛要飙出泪花了。 “你试一试嘛!” 铃屋无辜地开口:“诶,我没有办法呢......” “没有办法也要创造办法啊!” 教官神情扭曲:“这届学院里脑子好而且能当搜查官的学生不多了......” 嘶,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拎着我耳提面命了,原来搜查官培训学院也要抓“升学率”啊。 他们两个就在哪儿鸡同鸭讲地说了半天,最后被隔绝在对话之外,实在听不下去的我还是将自己的摆烂理想告知了教官。 “我并不想当搜查官,只想在CCG里工作而已。” 如果可以,我甚至连CCG都不想进。 可惜十三岁时,机构负责人曾经给我列过一张手术花费。拿到手仔细研究几天后,我绝望地发现——只有CCG这种来钱快的地方适合我来打工还债,所以我无法像其他人一样选择离开。 好歹能参加大学入学考,也能够有机会保留学籍。 我只能这样默默地安慰自己。 听完我的解释,教官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有栖川,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茫然:“老师您也没问啊。” 我总觉得那一瞬间这位身材高大的教官被伤透了心,下一秒就要去角落里画圈圈了。但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好歹你也准备留在CCG里了。” 学院中存在相当一部分的学生,即便接受了数年杀死喰种的培训,也不愿意留在CCG里。更别提真正成为搜查官的,可谓是寥寥无几。 不过,这一切与我没什么关系。 人生有梦,各自精彩。说到底,我是一个理想有限的平庸者,只想要在远离风险的情况下赚够钱、还完贷款、普普通通地混完学历,就去凉子所在的城市和她一起工作生活。 再然后呢? 平凡地生活一辈子,最后死去。 我很少告知他人自己的人生规划,因为我懒得奢求他人的理解,人与人之间本身就难以相互理解。 就像铃屋会觉得平凡的生活太过无聊,而我认为成为搜查官与喰种战斗的日子会是痛苦的。所以在分流志愿时,铃屋只勾选了喰种搜查官的选项,而我同样只勾选了研究人员的岗位,并且对分流的负责人表示想要进研发部门。 既然观念难以共通,达成默契的避让是最佳选择,我们也不再无意义地评判对方选择的道路。 那时我认为自己与铃屋不过是在人生路上,肩并着肩行走了一段时间,总有一天我们会迎来别离的分岔口,和对方说句拜拜后踏上属于自身的旅途。 结果没想到的是,我们最后竟然相互扶持着走了一辈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为了达成咸鱼的理想,毕业前的几个月,我整天整天地泡在图书馆了,准备着参加大学的入学考试。 与此同时,我也即将迎来自己的十八岁生日,这个在普通人看来极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当然,这只是在普通人看来的,我并不觉得的那一天会和其余三百六十多天有何异同,并无商羊起舞,又无银河倒泻,不会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 “真子的十八岁生日啊。” 得知这件事的铃屋竟然眨着眼,声线柔软地说了句“生日快乐”。 对此,我竟然有些受宠若惊:“谢谢你,铃屋。” 他看着我脸上止不住的惊讶,疑惑地问:“不是真子你和我说过的,如果有人过生日要祝他生日快乐吗?” 我没想到铃屋竟然这么努力地在学习社会规则,就和看到随意栽种的种子生长开花结果了一般,一时间欣慰感涌上心头。 我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肯定他:“是这样没错!但是后天才到我的生日,一般来说是当天祝别人生日快乐。” 铃屋捧着脸晃着腿,思索片刻后点头:“我记住了,我到时候会说的。” 其实不说也没关系,我没那么在意。 我还是将这句话吞咽下去,只是说了句:“好的。” 与其说他越来越像人类,不如说他在努力融入人类社会。我又渐渐发现,似乎我在教授他常识的同时,磨去了他的一些烂漫的本性。这一度让我无法判断铃屋的转变是好是坏,所以只是选择呆在旁边安静地注视着,观察着他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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