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猝然瞥见脚旁那一抹红,芈瑶先是一怔,继而浑身猛地绷紧,汹涌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她在朦胧的泪眼中看见了阿母的脸。 阿母的面容模糊,但眼角处那层细细的皱纹却无比清晰,每当她笑起来的时候,那些细纹就像涟漪一样散开,很温馨,很好看,温暖了每一个在异国他乡的夜晚。 她咽下一声哽咽,像只受伤的小兽扑过去将簪子紧紧攥入掌中,额头抵住冷硬的榻板,肩膀猛烈抽搐、颤抖,宛如风中秋叶。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残烛羸弱,火光不在,她才缓缓直起腰背,抬手用力拭去泪水。 阿母的性命就悬在她一念之间,她又怎么能一死了之呢? 无论如何,哪怕再不情愿,再违背天性,再倍感屈辱,她也得试一试…… 就算为了阿母。 又是一个阴雨天,街道两侧的商铺早早收了摊位,绵绵的雨丝倾斜落下,在地上激荡出一圈圈水纹。 一辆通体乌黑的双驾青铜轺车,自街角辚辚驶来,车里端坐着当今秦王次子赢濯,他刚刚处理完与齐国的军辎采购事宜,略显疲惫地仰靠在垫子上,阖目养神。 耳边雨声淅沥,雨丝裹挟着秋意,以及一股很好闻的胭脂般香气钻入鼻端,他被这股罕见又宜人的气味吸引,缓缓张开乌黑长眸,信手撩开窗帘。 他看见了满街商铺肃立,氤氲的雨丝缠绵如网,横扫天地。 他还看见了不远处,一抹藕粉色身影在灰白雨雾中孑孑行走。 那是一个身姿窈窕,腰肢纤细的女子,步态婀娜中透着一丝慌乱,乌发如云,被雨水打湿,略显凌乱地束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玉般的修长脖颈。 她瑟缩着向前疾走,时不时举起雪白的手臂挡在头上,雨水涟涟自她手腕滑落,流入袖口,惹得她几度战栗,娇弱得仿佛一朵凄艳的牡丹,无助地随风翩跹,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嬴濯不是一个容易被打动的人,但不知为何,女子那在风中摇曳跌撞的身姿在他胸口轻轻撞了一下,他觉得她有些眼熟,遂扬声让车夫停车。 马车在女子身旁停住,车轮卷起水花溅上她的裙摆,她微微侧步躲闪,扭头望来,与掀开轿帘的嬴濯对视上。 嬴濯立刻认出了她的身份——两年前被楚王负刍送来,欲与他兄长联姻的楚国公主,芈瑶。 她的美貌在宗室年轻男子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被退婚后,很多双眼睛都狼似的盯着,但也只能盯着,毕竟她曾是长公子的未婚妻,那些宗室之人大多为嬴姓旁支,绝不敢做出僭越举动。 何况她还是芈姓,在那件事后,身份越发敏感,令人唯恐避之不及。 当然,嬴濯对这些倒不是很在意。 “公子。”芈瑶连忙垂下脖颈,盈盈作了个礼,沉吟片刻后,微微抬起目光,语声怯怯道,“我……忘记带伞了,可以劳烦公子……捎我一程吗?” 她的领口莫名有些松,衣料被雨水浸透,潮湿地粘在身上,凸显出一段丰腴饱满的曲线。 嬴濯移开目光,长臂随意一挥,让家丁搀她上车。 一个女人而已。 虽然他和兄长一样都到了婚配年龄,却对女人不甚在意,在他眼里,女人整日只会嘤嘤啼哭,既不能上战场杀敌,也不能挥舞锄头耕作,还不如他腰间的佩剑来得亲密。 阿母为他选了很多世家小姐,他都兴致缺缺,气得将门出身的国夫人三番五次抽出长剑要砍他—— 如今大秦东出在即,他哪有时间浪费在女人身上,他只想和将士们一起赶赴战场,为父王和祖辈一统天下的霸业献上一份力。 可父王就是不许他去,憋得他在咸阳城内好生烦闷。 “多谢……公子。” 芈瑶在他对面落座,浓长的眼睫微垂,小声地道谢。 少女莹白的面庞被雨水冲刷得越发清丽婉约,红唇柔嫩,一张一翕间,甘甜温热的吐息缓缓溢出,令车内的温度仿佛骤然攀升。 饶是领略过美人无数的嬴濯,也不禁分神了片刻。 方才闻到的那股香气,仿佛带着某种诡异的魔力,随着少女胸口的起伏,再度萦绕于他鼻尖,猫爪一样骚动着他的神经,他的感官…… 他感到体内有股热流在暗自涌动。 身强体健,正值龙精虎猛之年的贵公子,不可能不知道这种反应代表着什么。 无聊。 他冷哼一声别开视线,开始觉得自己因为怜惜让她上车,似乎是个错误的决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16 18:00:26~2023-12-17 15:0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打西边来了个凹凸曼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十五日前(下) ◎如果让她选择的话,她会用白绫◎ 芈瑶双手搁在膝盖上,身体仍然微微打着颤,一半是因为紧张,一半则是因为冷。 她的曲裾之下,几近半#裸,刚刚沐浴过的躯体,被雨水这么兜头一浇,每一只毛孔都在散发寒气。 今日,她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来完成这次精心布置的偶遇。 公子濯近几日行程如出一辙,从正阳坊到南门军营,连时间都严丝合缝,给了她可趁之机。 选中公子濯,原因很简单——他是自己唯一能下得了手的对象。 他与公子扶苏在同一年先后出生,是秦王所有子嗣中唯二到了婚娶年纪的公子,其他的都不足十五岁,就算有早熟者着了她的道儿,也不可能给她任何名分,没有名分,就达不到父王要求的“扯上关系”。 当他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时,她整个人都是僵硬颤抖的,说实话她有点儿害怕这位星目剑眉、眼神桀骜的公子,总觉得他不是个很好相与的人,若自己真的惹怒了他,会招致怎样的祸端,她不敢想象。 但她已别无选择。 她轻轻闭了一下眼,在脑中回忆宠妃讨好父王时的姿态和手段,越想越觉得羞耻,难以付诸实践。 她连男孩子的手都没有碰过,如今却让她直接委身勾引,她忽然特别想落荒而逃。 车厢内安静得针落可闻,她甚至能听见公子濯平稳的呼吸声。 他的气息清冽如松,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拂来,令她的心跳更加砰砰如擂鼓。 光是爬上这辆马车,就已经倾尽了她全部的勇气,她就像溺在深海里,连喘息都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她现在只想安静地沉默地溺亡。 突然,马车一阵剧烈颠簸,似是碾过一块较大的石子,她连忙抓住身旁扶栏,差点没能稳住身体。 公子濯仍在闭目休憩,身形都未曾动一下,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片浓重的阴翳。 芈瑶稍稍松了一口气,倏然觉察到自己的突破口在哪里了。 她攥紧手心,在下一个颠簸到来时,适时地扑倒在他膝盖上。 公子濯缓缓睁开双眸,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没时间想那么多了,机会就在眼前—— 芈瑶感到大脑空白一片,只回荡着“嗡嗡”的声音。她柔弱无骨地爬伏在他的膝上,卑微地扬起清丽的面庞,祈求似的仰望着他。 或许是老天想最后“帮”她一把,随着又一阵颠簸,她松松挽就的发髻上,玉簪自发间滑落,甩到地上,她那头绸缎般光滑的青丝,便如瀑般披垂而下,更加浓烈的香气,像是泼了烈酒的火焰,猛烈地朝嬴濯袭来,令他长眉轻蹙,喉结微滚。 他薄唇抿成一条冷漠的直线,高高地朝她俯瞰,眼神中有种看透一切的不屑。 她的心在泣血,却仍然厚着脸皮,以最婉转娇柔的语声仰面哀求道:“臣、臣女,请公子垂爱——” 说话间,指尖哆哆嗦嗦划开松垮的衣襟,露出整个修长的脖颈和两片雪腻晶莹的锁骨。 圆润的肩头在衣料下若隐若现,少女胸前玉兔丰满,隐约可见一道青涩迷人的沟壑,嬴濯沉默地睨着她,眼里没有预想中的情动,只有一片冰寒。 以及鄙夷。 “你这是做什么,楚公主?”他语带揶揄,冷声问道,缓缓朝她俯下身来。 他的慢慢逼近,令她几乎呼吸骤停,双目泛起羞愤的泪光。 是啊,她到底在做什么? 她双唇打颤,刚刚想说点什么,下巴却已被他粗暴捏住。 力道之大,能听见骨头细碎的悲鸣。 她被迫与他黑沉沉的目光对视,在他洞悉般的锐利注视下,全部自尊轰然坍塌。 “看来兄长不娶你,还真是个明智的决定。” 他长眸微眯,目光再一次从她苍白如纸的面颊、簌簌颤抖的眼睫与红唇上凌迟而过,霍地松开了手。 “停车!”他厉声喝道,马车紧急停驻。 车外雨势滂沱,雨丝被狂风吹成一片冷雾,刀子一样横扫天地。 芈瑶浑身都沉浸在一种恍惚中,她忽然想到了小时候,有次她偷偷溜出宫去,就遇到了这样一场雨,她害怕的找不到回宫的路,躲在一棵大树下号啕大哭。 后来是阿母找到了她,牵起她的小手,把她抱上了回宫的马车。 她觉得自己救不了阿母了。 她太软弱,太愚笨,她真的……无能为力了。 她呆呆跌坐在车厢里,长发倾泻,衣衫不整,居高位者的眼中的轻蔑如有实质般,重重压在她的脊柱上,令她无法承受。 “滚下去。”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冷彻而傲慢,带着不容置否的意味,每一个字都仿若浸满寒霜。 芈瑶恍然地抬起目光,模糊的视野里,是男人宽阔的肩膀和愠怒的面容。她慢慢垂下脑袋,轻轻拢起衣襟,摇摇晃晃起身下了车。 冷雨铺天盖地朝她袭来,顷刻间便浸透了她全身。 奇怪的是,她居然没有感觉到冷。 更确切地说,她好像什么也感知不到了,她仰起脸,让暴虐的雨水冲击自己发热的额头。 她下去后,马车分毫未做停留,很快驶出长街,这一方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人,在这瓢泼大雨中孑孑独立。 在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那位自刎于朝堂之上的王后。利刃割破喉管会不会很痛?她没有她那样的勇气,她从小就怕血,也很怕痛。 如果让她选择的话,她会用白绫。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17 15:02:53~2023-12-17 21:4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打西边来了个凹凸曼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刁难 ◎刚进府时的勇气,早已荡然无存◎ “小女芈瑶,见过渭阳君。” 楚萸拢起长袖,对着端坐于厅堂中央的男子躬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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