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内西斯开口说,你怎么在这里时,她本来想哭的。 他说,你是笨蛋吗?你真是笨死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反而笑了出来。 她说,我是。 她是笨蛋。 后来随着杰内西斯渐渐长大,他不怎么去那个矿洞探险了,她倒是一直记着那个地方。 在那天之前,她都没有发现,矿洞里的晶石到了晚上原来会散发出那么美丽的光芒。 就像黑夜里的萤火一样,那些矿石照亮了曲折幽深的道路。她摔瘸了腿,走不了路,杰内西斯只好背着她。她抱着他的脖子,隧道好像变成了大海,发光的浮游生物在两人周围游曳。 她说,杰内西斯,快看。 好漂亮——好漂亮的石头。 比夜空的星河还要温柔灿烂。 …… 她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白色的灯光亮得刺眼。手术台周围传来模糊的声音,晃动的人影重叠又分开。空气好像变成了水,而她没有能在水底呼吸的器官。 陌生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排异反应太严重了。 她的身体和杰诺瓦细胞无法兼容,免疫系统崩溃后,身体正在快速衰竭。 这是个废品。 宝条博士让我们把失败品都处理掉。我们今天可是很忙的啊。 那些游在水中的声音都和她无关,现实和她离得很远,远得就像梦里发生的事一样。 她还趴在杰内西斯背上,抱着他的脖子。十岁的少年背着她——如果他当时十岁的话,她其实应该是九岁。这不能怪她,很多事情她已经渐渐记不清了。 矿洞的隧道很长,结晶石的光芒柔和似水,在黑暗中静静闪烁。 她问杰内西斯:你是怎么发现的? 什么? 我消失了这件事。 隧道快走到尽头了。现实里,实验室中响起巨大的爆炸声。火光裹挟着黑烟,伴随着刺耳的警鸣撕碎了寂静的夜晚。 杰内西斯,她问他,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嗤了一声,不答反问:你笑什么? 我在笑吗?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傻笑,他说。 那没办法啊,她说,因为你来找我了。 实验室的墙壁破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冰冷的夜风灌进来,一同涌进来的还有背生漆黑羽翼的怪物军团。实验室里的研究员仓皇逃窜,但眨眼就尸首分离,溅出的鲜血染红了地面。 ——你来找我了。 警鸣尖锐,火势熊熊燃烧,世界反而显得安静下来。 血液沿着手术台周围的帘子蜿蜒滴落,杰内西斯弯身将她搂到怀里。 他说,娜西塔。 ……娜西塔。 他将她抱得太紧了,手臂用力到微微发抖。他抵着她的额头,手掌拢着她的脸颊,好像担心自己一松手,她的脑袋就会从脖子上滚落下去似的。 不断呼唤她名字的声音,忽然毫无预兆地哽了一下。 和冰冷的手术台,和如同手术台一般冰冷的她不一样,杰内西斯很暖和。 杰内西斯总是很暖和。 黑色的翅膀遮去了燃烧的火光,她忽的安心下来,好像身体深处一直紧绷的弦,在察觉到杰内西斯的存在时放松了下来。 “……” 她撒了谎。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杰内西斯的,这件事她已经记不清了。 这句话是谎言。 海风吹起他头发的时候,他坐在苹果树下睡着的时候,他将她背起来的时候——她对他的喜欢,是由无数细小的瞬间堆叠起来的喜欢。 喜欢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喜欢他侧脸的轮廓,喜欢他唇角微挑的弧度,甚至喜欢他意气风发嘲弄别人时、那骄傲无比的神态和语气。 ……啊,原来重复喜欢上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她有一个秘密一直没告诉他。 那个十岁的少年,是她心目中的英雄。 从那个时候起,杰内西斯就是她的英雄。 可惜他不想当她一个人的英雄,也不稀罕她的仰慕。杰内西斯想获得很多人的承认,和萨菲罗斯一样成为受世人景仰的对象。 ……不,一开始其实更加简单。 巴诺拉村的杰内西斯少年,最初的愿望是让英雄萨菲罗斯品尝到自家的苹果。 明明是那么普通的心愿,到底是何时开始渐渐扭曲呢? 她试了几次,终于发出微弱的声音:“……对不起。” 她最后还是把一切都搞砸了。 没能治好劣化,没能帮助杰内西斯实现他的愿望,甚至连自己都救不了。 结果到头来,她什么都没能办成。 但是—— 但是…… “……不要死。”她对杰内西斯说。 她想他活下去。 杰内西斯犯下了不可饶恕、不会被原谅的罪行。 但她还是想他活下去。 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会遭受如此结局吧。 生命之流的学说虽然很美好,但如果这世上有地狱的话,她一定会下地狱吧。 在下地狱之前,她说:“……我想看日出。” 当年的日出,她还想再看一次。 过了好久,杰内西斯才说,好,他带她去看日出,但她不能睡着。 杰内西斯忽然变得极好说话。两人一起等日出的期间,她靠在他怀里,每次开口说杰内西斯,他都会低低地应一声,然后将她抱得更紧。 可是她已经不觉得冷了。 冷得人好像是杰内西斯。他呼吸急促,好像快死了。她想安慰他,说日出马上就要来了。可是后来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安静地将脑袋靠在杰内西斯胸口。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了敲窗户的声音。 咚—— 咚—— 咚。 这是三人小时候的暗号——集合时,用苹果核敲窗户三下。 她在熟悉的屋子里睁开眼睛。黎明时分,窗户外面的世界静悄悄的。她下了床,走出房门,十岁的安吉尔站在不远处,朝她挥了挥手。 但是她左右张望了一阵,没有看到杰内西斯的身影。 只有她和安吉尔。 只有他们俩人。 那个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安吉尔向她比出口型:走吧。 万籁俱静的世界笼罩着柔软的晨雾,他牵起她的手。地平线浮现出熹微的光,如水痕一般氤氲开来。 …… 他们约好了,要一起去海边看日出。 …… 荷兰德找到杰内西斯时,他还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他怀里的身影早就没有气息了,但他好像没有注意到这点。天际破晓,金色的光芒漫溢出来,勾勒出群山的轮廓时,他突然哑声开口:“……是日出。” 杰内西斯说:“快看,是日出。” 温柔到近乎诡异的语气,让荷兰德寒毛倒竖。 “是日出啊。”他对怀里的尸体说,“你不是想看日出吗?” 这么重复几次后,依然没有得到回应。杰内西斯低下头,黑色的翅膀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那股畏寒般的颤抖渐渐从翅膀蔓延到肩膀,然后又从肩膀蔓延到全身。 荷兰德看着那个身影弯下腰,如同折翼的雀鸟一样,好像再也飞不起来了。
第33章 33 和他记忆中一样茂盛的绿意。 杂草从地缝里钻出来,青苔攀附在废墟上。生锈的电缆和藤蔓交缠在一起,建造魔晄炉时留下的破铜烂铁随处可见,就像许久无人打理的庭院一般,蔓生的植被只让周围的景色显得更加荒凉凋敝。 时隔多年回到这里,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快看,克劳德。”扎克斯熄了引擎,对身边的金发少年说,“这是我的故乡。” 坐在副驾驶的身影垂着头,仿佛睡着了一般毫无动静。 扎克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随手揉了一把克劳德的头发。 “欢迎来到贡加加。” 带着克劳德四处躲避神罗追杀的这几个月,他已经习惯了自问自答。 萨菲罗斯对尼布尔海姆进行屠杀时,两人也在现场。克劳德在魔晄炉里给了萨菲罗斯致命的一击,在那之后两人失去意识,被事后处理现场的宝条捡了回去,关在地下的实验室。 后来,扎克斯带着克劳德一起从宝条的实验室逃了出去。但那时的克劳德已经魔晄中毒,成了对外界毫无反应的植物人。两人目前都在神罗的通缉名单上。 很快,扎克斯就意识到:追杀他们的不止是神罗。 察觉到包围过来的气息,他神情微凝,身体和意识同步,瞬间抽出剑,摆出战斗的姿势。 尽管做好了准备,看到荷兰德的身影时,他还是不免愣了一下。 荷兰德比他印象中的苍老了很多。头发花白的男人眼中迸发出濒死之人看到希望的光芒,激动得连嗓音都在微微发颤:“我就说了他一定会出现在这里!” 他用邀功般的语气对身后的杰内西斯说:“只要有纯粹的S细胞,就一定能阻止劣化!” 然而杰内西斯似乎对他说的话并不感兴趣,对扎克斯如临大敌的神色也没有任何反应。黑色的翅膀垂敛在身侧,他托着手里的苹果,仿佛在欣赏那颗笨苹果的光泽和颜色,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按理说,杰内西斯比荷兰德年轻许多。但那曾经如夕阳般美丽的红发,如今却像耄耋之年的老人一般变得雪白而黯淡,甚至白化得比荷兰德还厉害。 没有得到回应,荷兰德只好看向扎克斯:“把你身后的普通士兵交出来。” “你们想对克劳德做什么?” “宝条在他身上进行了实验。为了阻止劣化,我们需要他身上的S细胞。” 拖着镰刀的杰内西斯复制体开始朝两人逼近,扎克斯正要有所动作,那个杰内西斯复制体挥起镰刀,携着凛冽的破空之声,从右肩到左腰,陡然将荷兰德劈成了两半。 准确地说,是差点劈成两半。 鲜血爆射而出,被杰内西斯的复制体砍倒时,荷兰德露出不可置信,但又好像早就料到事态会如此发展的神色。 绝望促使着他向扎克斯爬去。血液在身下漫溢,黄色的脂肪外翻,露出鲜血淋漓的白骨。他在泥泞和血污中爬行,只希望过去的敌人能高抬贵手,给予他些微怜悯。 “救救我……救救我……杰内西斯他疯了……” 扎克斯凝固在原地。 荷兰德似乎没意识到他的身体已经断开了,他拼命挣扎:“……如果你不想活就去死好了……快去死啊……但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只有我能治好你的劣化!”荷兰德剧烈颤抖起来。 “只有我!”他凄声嚎叫,“只有……” 他的声音伴随着飞旋而出的脑浆戛然而止。那个杰内西斯复制体抽出镰刀,动作迟缓地退到一旁,再次变成静止的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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