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老师承担着这些。 老师或许、并不想成为做这些的人, 却好像没有选择。 弱小的人、没有达到那种程度的人,会本能地回避这些事,觉得离自己很遥远,不认为自己可以承担这种程度的责任。 没有人会强迫自己承担变成怪物的觉悟。 但是, 忧太的觉悟,会让他在绝望的气氛之中, 成为那个承担的人。 就算他本身并没有达到那种程度,乙骨忧太也可以舍弃自己的生命和人性,扭曲自己达到这种程度。 忧太的心意一直很温柔、很珍贵。 这种必要的恶,忧太和老师的话一定是明白的。 “我不希望由他们来做这件事啊。” …… 彷徨在一百五十年前的加茂家,被真希灭门的禅院家,还有失去六眼后就一无是处的五条家。 盘踞在咒术界千年的宗家们,最后沦落到了现在这样的境地。 死灭洄游的结界中,泳者和咒灵还在废墟里不断厮杀。 这就是零周目的时候没能知道的真相。 绝望的气氛,一点点缠绕在每个人的身上。 很痛苦吧。 以至于到最后的时候,惠被宿傩夺走了肉身,而为了打败这样的两面宿傩,忧太也舍弃了自己的身体、转移大脑到了视为恩人的老师的尸骸中。 就算是这样,忧太也没有办法赢的。 越是知道这一点,看着他们那么无望地挣扎,越是感到不能接受。 胸口被紧紧地压迫着,想要喘息,眼泪涌出的时候,却连缠绕得自己无法呼吸的是什么都不明白。 梦子知道忧太一定也是这样的。 朋友,恋人,喜欢和同伴们待在一起,讨厌的事是肥肉和独自一人,人们的感情维系着他生存下去的欲.望。 乙骨忧太是为了他人而活的人。 和梦子分开以后,每一天都因那种精神上非人的痛楚和孤独想要寻死,又被里香制止了。 直到进入咒术高专,才一点点好起来的。 月光总是笼罩着身体。 微风和冬天的雪,洒落在咒术高专和同伴的肩膀上。 破碎的梦子,无论健康或疾病,都不会让彼此独自一人。 为了梦子,为了里香,为了同伴和老师,乙骨忧太什么都可以做。 所以他没有办法理解为了第二次人生、成为咒物在现代受肉复苏,不惜成为死灭洄游的泳者,杀死无辜的人。 “你没有朋友或恋人吗?……为什么你可以为了一己私欲这么拼命呢?*” 乙骨忧太说道。 【人如果只为了自己的欲.望而生存,心就会腐坏。】 那副神情,几乎和千年前的身影重合了。 啊啊…… 哈、哈哈。 乌鹭咬紧牙齿,勾起了嘴角。 “你,是藤原的后人?!” 无法原谅。 朋友和恋人,可以被那么称呼的人,早就不存在了。 就连想要得到的自我、想要被肯定的那份执着,也被人轻易地碾碎。 就算是【乌鹭亨子】这个名字,也不过是为了让她成为替罪羊,所以才得到的东西。 她因为受肉、眼白变成黑色的双目睁大,漂亮的脸颊因为怒意而泛起青筋, “你这样的世家子弟,又懂什么!*” 生下来就有自己姓名的人,生下来就有天分和地位的人,和自己根本不是一路人。 因为心有不甘,才会在被冠上屠戮族人的罪名后,选择再来一次。 可是即使如此,在死亡之海的第二次人生,她还是没能游到尽头。 乙骨忧太甚至没有取她的性命。 “留着跟自己厮杀过的人一命,你根本什么都不清楚。” 乌鹭碰了碰断掉的那条手臂所在的虚空,低声道:“到极限的是你。*” 这样的乙骨忧太,和千年前的那些人一样。 乌鹭已经看得到自己和他们的结局了。 在两面宿傩的面前,这种程度就已经是极限了……无论多绝望,多痛苦,他们都没有办法赢的。 两面宿傩最后,是在土中活埋了自己、成了即身佛而死。 善恶在世界中颠倒、混乱,变成无序的混沌。 乙骨忧太什么也没有说。 没有指责,也没有说那些踩在她雷点上的话。 “你不反驳吗?” “不……我没有办法反驳。无论说什么,对你来说都是伤害。”双眼带着青黑眼圈、清隽的面容有些苍白的少年温和地说:“请忘了吧。” 啧。 ……这不就更像了吗。 乌鹭躺在地上,连悬浮在天空的力气也没有,好像被水面打湿了翅膀的、狼狈的鸟。 直到天台的门被人推开了。 “嘎吱——” “忧太……啊。” 红梅色的眼睛,从上方看了下来。 她低着头,黑色的长发有一丝从耳侧滑落,在空中晃了一下: “……乌鹭?” “……” “…………” 乌鹭亨子脑子里嗡的一声。 为什么? 大概顿了数秒,她下意识抓住天空,挡住了落在梦子身上的阳光。 “谢谢你。我没事的哦。” 梦子从她的术式中探出头,脸颊被阳光照耀成温暖的颜色,露出了让人晕头转向的笑脸。 “你平安回来了呢……乌鹭。” “……” 或许是因为伤口的疼痛,乌鹭轻微颤抖地抽了口气。 深秋的午后,废墟里还残留着血和灰尘的气味,咒力的残秽布满了空气,把阳光折射成一种幻梦般的色彩。 树枝重新浮到了水面。 乌鹭问:“你被藤原和五条复活了吗,梦子?” 乙骨忧太是藤原的后人?还是说转世? 不然的话,为什么现在还会见到这两个人? 为什么还可以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你会…… 刺痛的感觉,好像从断臂一直蔓延到胸口,变得格外难以忍受、必须喘息起来。 “嗯?不是的。” 梦子蹲在她身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条疼痛到不停喘着气才能忍受的断臂,痛苦就迅速地消失了。 “雪鵺已经死了。” 她说道,声音很轻。 …… 平安时代的事,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但是又好像只是过去了短暂的几天而已。 乙骨忧太很体贴地把空间留给了她们,安静地坐在不远处,双眼始终注视着梦子。 乌鹭亨子怎么看他都很不顺眼。 “那家伙真不是藤原家的人?” 她皱紧了眉毛,像是吃到了讨厌的东西:“你真的总是会被奇怪的家伙包围。” “乌鹭还在讨厌雪鵺呢?” “所以说、我只是和那家伙合不来。” 就算知道了千年前背负的罪名,并不是藤原雪鵺想让自己替罪,情感上也难以忍受。 捆缚住自己的东西、想要得到的东西,无论怎么挣扎、发怒、不甘,在他们眼里也只是无意义的行动。 乌鹭亨子拨开散落到眼前的头发。 生下来就是白色的鸟,对黑色的鸟说“白色的羽毛并不重要”,这种话不觉得很虚伪吗? “嗯……我觉得他不是这样想的。” 梦子坐在废墟的石块上,双脚自然地垂落下来,用手心接住几点被咒力残秽染成淡紫色的碎屑,把它变成了一只蝴蝶式神。 “‘乌鹭’这个名字呢……虽然外面是黑色的,但是,内里其实是白色的鹭鸶。” 围棋也好,人也好,都有着黑色和白色的部分。 同样的语言,可以有不同的解释。 在死亡之海,天空中,结界上分布着精细的咒力,像是海洋的浪潮。 梦子的声音,也像是水面缓缓漾开的波纹,仿佛飘荡在另一个宁静的世界。 “雪鵺应该是希望乌鹭能够不要在意别人的评价,自如地活下去吧。” 战斗后的余味,想要安睡的午后。 梦子的笑脸。 还有合不来的家伙,一直静静看着这边。 “……是吗。” 乌鹭亨子盯着上空盘旋的纸式神,在那只白蝶落在梦子的肩膀上时,没什么意义地说道。 梦子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笛子。 “是的。” 在战斗的狭间,坐在散落着干涸血迹的白色废墟里,慢悠悠地吹起了曲子。 内心真正渴望的东西,不得解脱的心瘾,在清澈的笛音里一点点飞走。 闭上眼睛吧。 这种强加的不幸的命运,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第101章 灿烂颠倒梦园 “狱门疆, 胀相应该已经送去东京那边了。” 仙台结界中,梦子和乙骨忧太一起走在破损的废墟中, “现在只要再解决咒灵,拿到分数结束死灭洄游, 就可以恢复原状了。” “放着乌鹭小姐不管, 没关系吗?” “嗯, 没关系……乌鹭很可靠。” 死灭洄游里不仅仅有泳者, 还有没能逃出去的普通人、以及被羂索放出来大开杀戒的不下1000万只咒灵。 虎杖悠仁、伏黑惠他们去了东京结界;真希在樱岛结界;梦子和忧太则是在仙台结界。 能够利用的力量都分散到各地去获取分数、清理咒灵了。 乌鹭在仙台帮忙的话更好一些。 ‘我的重生才刚刚开始呢, 你先去玩吧。’粉发的女性重新回到天空里,头发飘起的时候很好看, ‘这次会及时回去找你的。’ 真好啊。 “我觉得她打起精神了。”梦子微微笑起来。“忧太, 谢谢你……能够再见到乌鹭,我很开心哦。” “……嗯。” 嘴角还残留着战斗中留下的伤痕的少年,闻言腼腆地扬起唇角。 他并不对梦子异常的地方提出疑问。 不问为什么会突然得到了咒力,为什么会认识千年前受肉的术师……这一切都不重要。 梦子可以幸福就好了。 只要这样,痛苦和自责的心情就可以得到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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