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事情,现实的事情,一切似乎如此复杂,但也许也没有那么复杂,梦子总是无法深入地去思考——思维总在抵达某个程度时就会停滞。 既然如此,还是别想了吧。 看向窗外,无论是风还是雨,好像又加剧了些。消失的日光当然不会再度重现,玻璃的另一侧只有黑漆漆的天空和同样深黑的大地,厚重而累赘的雨丝一刻不停,被街灯映成千百颜色。 就像拿丝线把大地和天空连接了起来。她胡思乱想着。 啪嗒——窗子被猛得吹开,砸倒了摆在窗台的绣球花盆。 如果这只是自己随性买下的植物,摔倒也就摔倒了,对她而言并无所谓。但这是五条悟送给她的,可就实在不能再悠悠闲闲地放任大脑乱想了。 梦子慌忙起身,冲到窗边,一脚踩到了地上的水渍,狼狈地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找回平衡,又要赶紧扶起晃悠不止的花盆,好一阵手忙脚乱。 把花从窗边挪到房间一角,慌乱的心跳还在急躁地鼓动着,忽然响起的来电铃声又害她短暂地慌张了一瞬。实在没有多喘息几口气的富余闲暇了,看清来电者的姓名后,她就立刻接起了电话。 “晚上好,伊地知先生。”梦子尽力让自己颤抖的声音平稳下来,“有什么事吗?” “关于连续儿童失踪事件的调查报告,我已经全部写完了,可否帮忙确认下撰写的内容正确无误吗?报告放在您的桌上了,谢谢。” “好的好的……” 她飞快地四下张望了一圈,在忽视已久的桌面上瞥见到了厚厚一摞纸,牛皮纸的封面上正是伊地知的字迹。 之前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桌上还放了调查报告,真是太罪过了。 生怕把这正事忘掉,梦子赶紧捧起调查报告,紧紧揣在怀中,诚惶诚恐地告诉伊地知今晚一定会给到答复。 “啊——不用这么着急的有栖小姐。”莫名感觉他也开始恐慌起来了,“如果有什么修改建议的话,本周内告知我就好。麻烦您了,真的非常不好意思。” 风雨声话语中最后的几个字吹得好远,他似乎正待在离飓风更近的地方,梦子没有刻意去问。 一如既往枯燥的社畜发言来回对打了几个回合,在将要说出道别时,她忽然想起些了什么。 “伊地知先生,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您请说。” “先前我在档案系统里查看某份档案的时候,出现了权限不足的警告。”她轻轻拨动着调查报告的一角,把纸张翻动出哗啦啦的声响,“就是关于权限不足的情况……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除这个限制吗——向上级递交申请之类的可行吗?” “这个嘛……”他好像正在思考,沉默了片刻后才接着说,“据我所知,目前只能依赖提升职级这一种方式来实现档案系统的权限开放。” “……好。” 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呢。梦子没觉得多么失望。 当然了,要是在听完伊地知的发言之后还能保有愉快心情,这种事也是不太可能实现的。 关于梦野家集体死亡的报告……看来会成为一个未解之谜了。 梦子对自己很有自信。她自信地知道,就算幸运地有朝一日能够升职,她也绝对想不起今天的自己的消沉心情,更加想不起还要去重看报告的这回事。 算了。既然如此,干脆从此刻就别再去想和“梦野”有关的任何事情了吧。 梦子这么想着,翻开了捧在怀中的调查报告。当“梦野以利亚”这个名字映入眼中时,她这才迟钝地想起,其实他也是“梦野”。 没想到刚刚许下的决心,才隔了半秒钟就被打破了,真是有够荒唐的。她干笑了几声,继续看下去。 纸页上的文字莫名有些模糊,无论拿近还是放远,她都看不太清。揉揉眼睛,字迹倒好像晕开得更厉害了。视线中好像存在着些微噪点,以尖锐鲜明的红绿颜色在视线之中跳动不停。梦子疲惫地闭上眼,在漆黑的视野中,愈发混乱的噪点漾开更加夸张的色彩,大脑昏昏沉沉,被薄薄的一层疼痛感笼罩,可即便痛楚也不那么真切。 都怪昨晚睡得太少了,她想。 不过昨晚是几点睡的来着?嗯,让她想想——好吧,完全想不起来了。 不想看新闻,也无法处理工作,窗外风雨呼啸,不知何时才会停下,就算待在屋里也要担心自己被吹走的可能性。那么,现在该做点什么打发时间才好呢?梦子找不到合适的答案。 她在扶手椅上蜷缩了一会儿,而后又带着同样的姿势躺到床上。 暴雨的湿气一定穿过了墙壁与窗户,尽数钻进了她的被子里。本该予以温暖的被褥沉重而阴冷地压在身上,一点一点抽走体温。风雨声如此嘈杂,如同怪物在吼叫——既然如此,那此刻冰冷的被窝一定是怪物用毫无生气的嘴含住了她吧。 梦子睡不着。 她已经数了八千多只羊,可惜在即将抵达数到五位数时卡了壳,而后就忘记自己究竟数到了哪个数字。 她也试过回想过去,想要用熟悉的一切使思绪归于安宁,但这也很难实现——拜托,有栖梦子破破烂烂的大脑能记住什么呢? 无论如何回忆,能想到的事情也不过零散的些许而已,譬如像是竹下通小路旁隐匿的拉面店、便利店的牛肉饭团、泰格丽思的档案里俯瞰镜头的照片、五条悟身上衣柜的香味,还有……还有她的梦,与梦中的一切。 但梦子不愿再回想自己的梦了,至少现在不想。于是少之又少的回忆变得更加贫瘠,贫瘠到有些可笑了。 她坐起身来,拧亮床头的台灯。就这么兀自坐了一会儿,她才伸手去拿笔记本,随意地翻开了一页。 在空荡荡的大脑里搜刮记忆,显然是不太可行了。如果依旧想要靠着回忆哄自己入眠的话,还是让往日的记录给她一点提示吧。 翻开的一页是去年夏日的记录,方正且平白直叙的文字。她想起自己曾看过这一日的记录,就在不久之前。 「这次看下来,房屋的整体状况不是很好,恐有坍塌的可能性,考虑三年内加固翻修一下。」 是了。有栖家的旧房子…… 窗框猛得颤动了一下,碰撞出尖锐巨响。身下的床是真的在摇晃吗,还是错觉而已?不知道了。 梦子只是在想——忍不住一直一直地想。 她想,她该回有栖家看一看。
第52章 幸存概率 你绝对是疯了——这是当“回家”这个概念出现时,梦子心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暂且抛开窗外呼啸不停、且大概率会带来死亡风险的卡特琳娜飓风不说,踏入有栖家这件事本身就不是梦子情愿去做的事情。 居然在这种时候对不情愿主动去做的事情产生了强烈的冲动,肯定是脑子坏掉了——或者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才会做出来的事。 她在心里嗤笑着自己,阖上了笔记本。不自在的笑意只持续了三秒钟,她又灰溜溜地翻回到了那页夏日探访旧宅的记录。 岌岌可危的电力、彻底被杂草和荆棘包裹的庭院、连玄关都快要烂出大坑了,再等待三年说不定就会彻底坍塌的地方,这是她的家,和记忆中的模样截然不同,不过尚且能清晰记得的童年时的家也并没有富丽堂皇就是了。 一种莫名的罪恶感似乎正在纠缠着她。她也说不明白这究竟是种怎样的情绪,非要描述一下的话,大概像是有带着什么尖刺的东西一点一点钻进了她的心里,哪怕此刻安然地坐在这里,她也会感觉到不安。难以言说的冲动迫使她注视着笔记本上的那句话。 那句写着她的家将难以抵御风暴的话语。 好像听到了窗外传来沉重的巨响,也许是飓风折断了树木的声响吧。 在这种时候出门,甚至还要驱车数十分钟前往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彻底坍塌的旧房子,会这么做的家伙绝对是个傻子。名为情感和理智的两个小人开始在心里闹起来了,吵得不可开交。 理智小人坚称,在此刻去往室外绝对危险。况且,就算有栖家真的被飓风吹垮了,现在去也没办法做些什么,倒不如等一切结束之后再去确认情况——就像特级咒术师五条悟也会选择在风暴平息后处理诅咒事件。 情感小人则是在原地跳脚,高声指责有栖梦子是个没有良心的家伙。平常不愿意回家看一趟也就算了,在这危机当头的时刻居然也还如此冷漠,难道有栖梦子你这家伙的心是铁做的吗? “……好吧。我就是全东京最愚蠢的傻子没错!” 套上毛衣的时候,梦子大声地对空气和两个小人——以及对镜子里的自己说。 此刻镜子中倒映出的是一副前所未有的倔强面孔,抿起的嘴角如此严肃,仿佛视死如归,简直就像是马上要去执行什么了不得的任务了。 该怎么说呢,在台风肆虐的时刻出门,这种事情确实是挺了不得的,且伴随着一定概率的死亡风险。所以摆出如此黯淡的表情,也算是情理之中吧? 梦子拢起一头短发,在口袋里摩挲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皮筋,细致地扎上,还用力捆了好几圈。 这样就清爽多了。不过有几缕头发被扯得有些紧了,拉得头皮都在发痛,但她决定不去在意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用看天气预报也能知道外头很冷,可惜在衣柜里没有找到防水的冲锋衣——她从来都没空爬山。只好摸出最为厚重的一件风衣穿上,不忘把袖口上的每条扎带都系到最紧,竖起衣领,最后再检查了一遍装在口袋里的东西。 手电筒、折叠伞、笔记本,还有车钥匙和手机。带上这些应该就够了吧? 反正只是回家而已,又不是什么荒野求生。她这么想着,走出房间。 深夜的高专宿舍一如既往黑漆漆,并未开灯。倘若将窗外的风雨声全部静音,那么留在此处的也将仅剩寂静而已。摸黑走到一楼,这里也只有自动贩卖机的灯光而已。梦子忽然想到,她应该把自己要出门这件事和五条悟汇报一下才行。 她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危险的事情,要是不小心中道崩殂了,至少得让其他人知道她的状态才行。 不过,五条悟应该会很不理解她的想法——其实她也不太理解自己在想什么。他也可能会阻止她外出,但梦子不会去听他的否定。现在又不是工作时间。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尽头的那间宿舍。房门紧闭着,门缝间只透出漆黑的寂静而已,不知道他是睡了还是根本就不在这里。 呼……这下倒是不用纠结了。估计现在不是适合和五条悟对话的时间。 多余的忧虑被彻底抛到脑后。梦子快步走到大门前,顺手撑开了伞,用肩膀顶住门,用力往外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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