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知更鸟在露面一段时间后悄无声息,再是家族话事人的更替,而在更替之前,前任话事人、知更鸟的哥哥依旧如常的承担着话事人的责任。 如常。 砂金作为一个见了知更鸟被死亡带走,还见了销声匿迹的星期日最后一面并跟他发生冲突的人,处境出奇的比想象中要好上很多。 新任的话事人不在意公司的动作,让来谈判的砂金颇有种筹码压上去,赌局却莫名中断的迟滞感。 一定发生了让家族选择无视公司,将主动权随意抛出来的变故,那会是什么? “教授,你觉得那位前任话事人,真的没事吗?”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非常正常。你见到他的时候,他不正常?” 一枚筹码被拿在了手里,没有被抛出去的机会。 “正常得有点不正常。” 符合家族话事人每一次与人会面时的形象,语气也是温文尔雅里步步紧逼,家族那时的意愿也是坚决。 砂金原以为这是个难啃的骨头。 被送到手里的邀请函,钟表匠的遗产,梦里的死亡,同各色的逐梦客一样流入匹诺康尼的美梦里。 想要从浊水里找到自己想要的,只能说是不容易,却不是没有办法。筹码已经备齐,准备押上去时,匹诺康尼的浊水却因为未知变故成了深潭——砂金看了自己房间的那一包廉价宝石和公司存放基石的特殊盒子,什么都正常,唯独太过体面了,那位话事人星期日。 体面到砂金此前做好的一无所有的准备,只能让自己和一些信用点进入匹诺康尼美梦中的准备,都因为这份体面而失去了送上赌桌的机会。 那时他几乎以为他的好运快要离他而去了,谁能想到,命运没能让他投掷自己的筹码,竟是为了此刻? 什么样的变故,能够让一个控制狂放弃自己的权利,保留自己的体面,又是什么样的变故,能够让家族没有波澜的更替话事人。 砂金回忆着与星期日见面的每一个细节:难缠、得体,每一个字眼都在探究,试图从他身上连根挖起公司留在匹诺康尼的痕迹;每一个动作都…… “你想起来什么了?” 拉帝奥作为旁观者,看到自己的合作者神情变动难以掩饰,应该是有出乎意料的发现。 砂金做了一个动作。 那是那次见面星期日肢体动作的一个复刻,眼睛在盯着对面的人时,短暂的移开可以说是让被逼迫的目标松一口气或者更紧张的一种办法。 放松和紧张都会让人犯错的概率提升。 这没什么问题,但星期日在这短暂的时刻,目光向下扫了几次。 砂金放慢了他的动作,不够明显的向下,看起来很像自然的眨眼睛,停留的地方在腹部。 “他在谈话的时候,目光扫过了自己的腹部,三次,时间太短,我希望我是错的。” 这个动作和砂金说的话,拉帝奥想到的可能性有很多,唯有一个可能性,会让他这次匹诺康尼之行变得格外的麻烦。 腹部。 一位成年男性天环族的腹部。 拉帝奥直接了当的问:“他身上有别人的气味吗?特殊的,令人放松的感觉也可以。”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教授。”砂金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看起来是中大奖了,拉帝奥。” 要是猜测成真的话,三枚筹码,没有上桌都不一定能让匹诺康尼存留。猜测错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砂金握紧了手中的筹码。 他确实足够幸运,因为不幸平等的给予了匹诺康尼的每一个人。 那位前任话事人星期日,身上遗留的东西,是“什么都没有”,是空。而寰宇里,与空联系得紧密的,确有一个顶格的存在——虚无星神Ⅸ。 多亏了繁育的那些虫子,否则宇宙里除了那些自灭者和混沌医师,人们对虚无的空,并不算多么了解。 不会让砂金有后知后觉的机会。 他只会失去这段记忆。 也只有那位从繁育身体孕育出来的祂的虫群,能够存留、延续住人对于这种空的感知,将这种感觉被大脑像记录普通记忆一样被记录。 沾染了虚无力量的人和恰好停留在匹诺康尼的一只虫子。 虚无和繁育。 下限和能够理解的上限,决定了匹诺康尼这里爆发的将是令使级别的争端,还是第二次寰宇蝗灾。 什么都不会,记忆错误,只是砂金的恶劣玩笑——但愿如此,毕竟这些无关痛痒,而猜测成真,连生气的权利都没有。 外界一切正常,所有的观测数据都是,但家族的动作已经提醒了他们,匹诺康尼的美梦里确实憩息了不可言明的存在。 可贵的一切正常。 让匹诺康尼可以继续陷入一场场美梦的狂欢,让纸醉金迷五光十色的梦境没有停歇的任何征兆。 一场风暴的开端总是无声无息。 虫灾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寰宇蝗灾结束了漫长的时间,繁育在虚无里共存了也有漫长的时间。每一场突如其来的虫灾里的任何一只虫子,都是人类认知中的自灭者,乃至虚无令使,可以让被选中的地方在平常的一日终结,又继续活在宇宙里,其上所有的一切,被吞噬、被复刻,仿佛文明从未断绝,星球没有湮灭。 倘若不是毁灭的反物质军团经过,给那颗正常运作的星球送上毁灭的火焰,虫子们的收集癖不会那么快被人所知。 它们如此喜欢纳努克的火焰,以至于在满足自己的收集癖时,还不忘跳进火焰里,给自己的甲壳染上毁灭的颜色。 那位约束了引发寰宇蝗灾的虫父的虫母,那位哲学概念为「延续、变化、繁衍」的虫母,对待宇宙里文明的存在称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倘若星神有这样的概念的话。 吃下你,成为你,延续你。 匹诺康尼的那位话事人已经是虫子了吗? 砂金不知道。 说到底,这只是一个公司和博识学会努力了半天,结果最糟糕的设想成真的事。 说不定,他也是虫子了呢。 …… “虫子?” 你诧异的重复了一遍,“你说匹诺康尼指不定每个人都是虫子了?怎么,只许你们假面愚者挑乐子,不许虫子挑食?梦有什么好吃的,没有重量,对繁衍没有任何帮助,它们又不是没有让人做梦的权能。” 提出这个设想的假面愚者说是是是,假面愚者都能挑选自己的乐子,没道理虫子就没有品味。 “对了,你金主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子,嗜睡,犯恶心,容易应激,必须筑巢。” 假面愚者就有些遗憾的:“看样子你短期内不能找乐子神乐子了。” 你微笑:“没事,阿哈要是知道有乐子,估计会自己送上门。” “——然后刺激到了你金主,被你丢出去,哈哈哈哈……想看。” “别。祂这时候来得刺激到我两个金主,我养家糊口不容易,总不能因为一个乐子就失去两个经济来源吧。” 大家都知道的,宇宙里阿哈是真没有面子,找乐子都得可怜巴巴的看时间,以免宇宙里的大乐子一个不小心,就不带祂玩了。 假面愚者正了正自己的神色:“他们竟然都来了?” “显而易见,匹诺康尼足够宽广,可以承载得下一场家庭伦理剧。” “那另一位,也是照顾的?” “不,是等着打阿哈的。你觉得阿哈会送上来被祂抽吗?” “你的阿哈恋爱脑小说开始写了吗?” 两双真诚的眼睛,对上了双双叹一句“晦气”,问的都是不想回答的。 假面愚者虽然是个乐子人,地地道道的,找的乐子不计其数,但你这个家庭伦理剧里阿哈是不是上门找揍的丑角,他拒绝回答。 大家都可以没面子,阿哈尤甚,可惜他不能评价,因为评价了都感觉脸没了,找自己千儿八百遍乐子了。 你也不想提恋爱脑小说的事,大家都忙,忙的理直气壮,一个字没写又怎样,有本事他来你家催更啊,他敢来吗? 假面愚者很痛快的:“不敢。”
第88章 你做的无聊事,被阿哈称作乐子。 祂迫不及待的成为乐子的一员,而你,看了看家里的被子和非常兴奋的看着新生的一支虫族谱系的繁育,点了头。 反正鲸吞和蚕食没有区别,毫无吃相和细嚼慢咽都是吃。 只是从人到星神的跨度有些大而已,只是你的细嚼慢咽,不得不先吃一些快餐食品而已。 现今已经是繁育令使的星期日在孕育这件事上吃尽了苦头,诞育下了子嗣,见了子嗣的样子,面色都不免有些苍白。 与想象中的非人不同,那是一个被完整正常孕育出来的天环族幼崽,没有一点虫子的痕迹,是基因序列检测都查不出来的一只拥有天环族样貌的虫子。 你作为幼崽的母亲很乐意抱着它,它生得一副天环族的样貌,拥有天环族的一切生理条件,亦拥有繁育的血脉。 是新的虫族谱系中的第一位成员。 这个虫族谱系就叫做虫·天环族,它的名字也叫做天环好了。 新任繁育令使星期日见了这幅跟他有些相似,又遗传了你面目几分的孩子,沉默了许久。这世界上聪明人很多,有这样奇幻经历的聪明人暂时就星期日一个,他又做了繁育的令使,自然的就理解了你、你们繁育的一些想法。 宇宙里繁育的孤独病持续了四个琥珀纪,那只是你对宇宙的提醒,提醒所有文明,虫子有孤独病。 人的孤独病好了,虫子的孤独病却没有好转。 “谢谢。” 你亲了亲星期日的耳羽。 他什么也说不了。 人和星神之间的隔阂不是一个人的外表可以跨越的,你拥有人的行为逻辑,不意味着你这个塔伊兹育罗斯不是鞘翅目的遗孑,不是繁育星神。 塔伊兹育罗斯们,无论是自我复制还是如你这样看着似人的,对于繁衍的渴望都刻入了命途。 “一个虫子,在发情期抵达时,会寻找伴侣繁衍后代,这是天性,但我们都是塔伊兹育罗斯,无法再诞生一个新的虫子。” “所以我需要令使。” 鞘翅目的基因里是否写上了对伴侣的忠贞不渝,还是一个发情期结束后在一场发情期碰见新的伴侣——这种事不是被生存逼迫得走投无路的虫子应该思考的问题。 你没有与塔伊兹育罗斯以外的虫子相处的记忆,只有储存在基因里千万年的本能。 你无法回答虫子的忠贞。 你能做的不多,只是对着自己的令使,对着走向繁育的星期日,温柔的:“我不知道一只虫子要如何谈论人的忠贞,至少现在,我还没有第二个令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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