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出我脸上的荒唐之色,张了张口本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随后起身,低下头看着我的脊背,视线落在了我那瘦削的脸颊上,忍不住长叹口气。 “我可以让你看爷爷,但是你要答应我,好好吃饭。” 我低下头,看着伤痕累累的手指,我闭上眼吸了口气:“好,我答应你。” 这也许是他所做的最大的让步了,但对我来说,还是不够,可现下我所能做的只有这些,之后的再从长计议,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和爷爷确认。 关于这些天一直困扰着我的那些梦,我想要亲自确定是不是真实的。 之后,优让女仆送来了一大桌的精致餐点,可我还是提不起什么食欲,我以为只是我太久没有正常进食导致的,怎料我刚吃进几口,一股子反胃涌了上来,我捂着嘴忍不住把刚刚吃得吐了出来。 在一旁的女仆吓了一大跳,我吓得赶紧去看优,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我连忙要解释,他却沉着一张脸推开一旁的女仆,气冲冲地离了房间。 我不是不想吃饭啊。 我挣扎了几下,还是抓过一旁的拐杖,扫了眼吓得不起的女仆,便从那面还来不及关上的门出去了,我得去跟优好好解释,我并不是有意那样,只是最近身体一直反复出现奇怪的问题罢了。 但是一踏出房外,清冽的冷风灌入我的鼻腔,像是夹杂着冰粒一般划过我的皮肤,我冷静了下来。 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我应该趁机去找爷爷。 心脏狂跳着,想要见爷爷的冲动也不断膨胀着,我习惯了接受他们的安排,他们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是他们接纳了走投无路的我,所以只要是他们的要求我都会尽可能地做到。 也正是因为下意识的讨好心理,就算他们对我做过分的安排我也习惯了从不反抗,比如优对我的软禁,爷爷的联姻计划,我都没有办法拒绝。 但是,现在的我急切地、迫切地想要逃出这个圈子。 这段时间我一直能够感觉到,叛逆的种子早已不知何时在我的心里扎根发芽,甚至愈演愈烈。 我想要摆脱他们对我的桎梏,就算是再小的一件事,我也想去做,哪怕被发现了以后他们会对我就此失望,我也想借此证明自己不再受他们的控制。 我咬了咬牙,毅然掉头,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从住进来这里,优对我一直很好,我也从来都听他的话,但是这一次,我不想再听他的了。 我想要亲眼见证那所谓的梦境,和真相。 爷爷的房间和我的隔得有些距离,当初很感激叔叔这样的安排,但是现在却很让我绝望,我拄着拐杖,又要避开其他人的注意力,实在是太困难了。 穿过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回廊,我终于是到了爷爷的房间附近。 我走到门边,手刚搭上门边,便听到了里头传来了叔叔的声音,语气不再恭敬也不再温和,寒冷刺骨的风窜入我的衣襟内,我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清醒了一些。 “事到如今,你这贪心的野狼还想要怎么样?!美美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你这个畜牲怎么下得了手!!”爷爷虚弱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声咳嗽,我忍不住心中一紧。 “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我决不允许有任何意外,爸爸您没有在贫民堆里生活过,不会明白的。” 贫民?叔叔以前怎么会过那样的生活?既然作为结城家的一份子,就不可能会有那样的经历吧? 再就是,一直以来总是谦卑温和的叔叔,在爷爷面前总是低着头弯着腰小声说话,现在即便在房外,我也能够想象他是用何种傲慢的姿态面对爷爷的。 骄傲自持的爷爷,不免要生气愤怒。 我本以为爷爷会像揍我那样揍人,又或者说中气十足地呵斥几句,然而并没有。 他只是咳了咳嗽,声音沙哑的厉害。 “说到底当年我就不该心软放任你那蛇蝎心肠的母亲在外嚣张,也更不应该把你这早已被熏陶成恶魔的混账放在身边……我的寿一郎……我的美美……你会有报应的。” 像是被一把巨锤狠狠锤中了心脏,我在原地踉跄几步,险些站不稳,脑袋里嗡嗡作响,那番话虽然没头没尾,但却让我不得不联系上这段时间一直纠缠我的梦魇。 在梦里,叔叔策划了一场事故,害死了我的双亲,更买通了医院的医生,不仅让我成了个废人,而且还逼我吃下致幻成瘾的精神药物,再就是,把爷爷活生生饿死。 我不明白那个总是温柔地摸摸我的脑袋,问我有没有好好吃药的人,会是那样残忍的一个人。 不,那只是梦境吧。 我们一起生活了五六年了,他不会是做这种事情的人。 “你说实话,美美的身体……” “啊,别看现在活蹦乱跳的,再过不久,也许比你还死得早。”男人轻笑一声,“其实我也喜欢美美那孩子,足够听话也足够愚蠢,任人摆布却毫无怨言,当年若是她母亲……不,这一切和我即将拥有的,根本算不了什么。” 啪嗒。 我看着地板上砸出来的一个红色印子。 我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看着手上的血迹,我感觉头晕目眩,世界仿佛在颤动着,我以为只是这阵子的精神不佳,却不想这一次又一次的,居然是身体对我发出的求救信号,然而我一次都没有当回事。 骗人,骗人的吧。 叔叔……要害我? 我脚上一软,拼了命地压着拐杖才不至于摔倒,我不知何时起已经忘记了呼吸,脸上淌着热流,我颤抖着,根本呼吸不上来。 我忍不住感到慌乱和焦虑,下意识抓挠起脖子来,一道道血痕在脖子上出现,白皙的肌肤上顿时变得触目惊心。 也就是在我挣扎的时候,撞到了一旁的柱子,发出了些许声音,一瞬的时间,屋里头突然安静下来。 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从心底漫出,传达至四肢百骸,令我全身发麻,也许是恐惧到了极点,这一刻我竟然不再慌乱,脑中冷静得出奇。 我恍惚了一瞬,面前的一切似乎在哪经历过,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不慌不忙,却动作迅速地扶着拐杖瘫坐了下来,假装跌倒在地,明明只是一瞬的时间我却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说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接着,面前的门被人拉开,面前的一切,无论是角度的景致,还是紧张的氛围,都和我幻觉里的对上了。 而出来的人正是察觉了外头动静的叔叔,看到我流着鼻血、满脸泪跌坐在地惊魂失措的样子,眼底里闪过一丝惊讶,但还是很快便掩饰了过去,一副担心的样子上前扶我起来,在他碰到我的一瞬,熟悉的反胃的感觉上来,我拼了命地忍住了。 “你怎么来了,优呢?”说着看看左右,发现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眉间多了些许褶皱,“要是不小心摔伤了怎么办?” 我想要推开他,但脑袋里却浮现了和面前差不多的场景,同样是被叔叔发现了偷听的我,哭着和他控诉囚禁爷爷的场景。 而那个场景里的叔叔,面上的笑容消失了,转而抬手掐住了我的脖子,危险地问我听到了多少。 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心脏陡然跳得飞快,情急之下我却心生一计。 迟疑了片刻,我扯住了叔叔的衣服,整个人靠在了他的怀里,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他,眼泪顺势从眼角滑落:“叔叔,我做梦了,好可怕的梦,我梦到爷爷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所以才想着来看看他……” 望着我清瘦的脸,他似乎是在确认什么,但在触及我脸上的泪痕以及脸上被抹去的暗红血痕后,终究是有些不忍,抬手摸了摸我的长卷发,拍拍我的背,像以往那样温和地安抚道:“只是梦,爷爷身体很好,你放心。” “可是那个梦好吓人,我真的好害怕。” 此时的我所流露出的恐惧以及慌张,在他眼里全都成了噩梦缠身后的惊魂未定,但只有我自己清楚,我此刻的恐惧,源头正是他。 “可以让我看看爷爷吗?我就远远看一眼,我不会打扰他的。”我央求道,他的面上浮现些许为难,我知道今天我应该是见不到爷爷了。 “他刚睡下。”说完,叹了口气,他伸手替我抹去脸上的泪和血,像是在安抚一只布娃娃似的。 我低下头借此避开了他的手,缩进了他的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我的心跳也稳定了下来,却口中发涩,心中酸楚涌了上来。 如果可以,我也想抓着他,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但是我不行,现在的我,什么也做不到。 “我相信叔叔,会照顾好爷爷的。”我闭上了眼,可梦里的一切却又浮现在了我的眼前,叫我忍不住要尖叫,我紧紧地握了拳,指甲陷进肉里的疼痛让我稍稍清醒了一些。 当初,在我失去父母,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便是这样拥着我,告诉我,我还有个家。 我对此深信不疑,并想要用我的一切来报答他对我的养育之恩。 可是现在,我的一切,我的坚持,我的信念,都崩塌了。 眼泪再次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我深吸口气,用更加轻松地语气说道:“叔叔也会保护我一辈子的,对不对?” “那当然了,无论是你,还是你爷爷,我都会守护好的。” 接着,他将我抱了起来,我抓着他的衣服,靠在他怀里蹭了蹭,扯嘴笑了笑:“叔叔对我真好,就像爸爸一样。” 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体有些僵硬,但头上很快便传来了他的笑声。 “美美真是爱说笑。” 像谁,也不要像那个人。 很快他便恢复如常,沿着我来时的那条路,抱着我走了回去,路上很安静,脚踩在木板上发出的咯吱声很响,每一下,我的心都在往下沉。 我假装毫无所觉,把脑袋埋入他怀中,闷声道:“我的身体会好起来的吧,叔叔。” “那当然。” 就像以往一般,他还是那个对我疼爱有加的叔叔,是我失去所有以后,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可是心脏好痛,他就这么笑着,用那总是温柔地抚摸我脑袋的手,握着刀一下又一下地捅进我的心脏,进去,出来,牵扯出我的血肉,伤口再也无法愈合。 感觉到我在颤抖,他宠溺地笑了笑:“回去马上睡个觉吧,起来再吃个药,就不会做噩梦了。” “好。”我乖巧地答应。 或许,我在某个时候就一睡不起了。 这就是他所期待的未来吗? 那一开始,为什么要给我希望?为什么要对我好?一开始还不如让我和我的父母一起死在那场车祸里,也就没有这么多的痛苦了。 一路上我没有再说话了,正如他所说的,我现在的身体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相当脆弱了,每一次闭眼,都要担心下一刻是不是再也睁不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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