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了一下, 嗓音稍显紧绷,“如果你今天没能遇到我呢?如果……你走的不是大道,而是没有什么人迹的巷子呢?” 那我,大概连进便利店向别人求助的机会都不会有。 所以,他刚刚在店里才这么生气。 青年眉心紧蹙,温润眼瞳里罕见地覆着层愠怒,那点好不容易才褪下去的寒意隐隐又爬上了眉眼,琥珀一般的棕色顿时像跌入了冰做的深潭。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也很生气,光是一想到,就后悔没在路上多打他几拳。” 比起后怕与惊慌,更多的是愤怒。 这样的人,光是拘留两天都算是便宜他了。 我重重地往半空中挥舞了几记拳头。 沢田的面色仍然不见好转,眉心越皱越紧,压出几道浅淡的印痕。 他看了看我,又突然张望了一下四周,说:“你等我一会儿。” 他大跨几步,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了一家奶茶店铺前。 那家店的店员似乎已经打算下班了,在做着最后的清洁整理工作。卷帘门拉下了一部分,只能看见店员被藏在水吧后的半个身影,头却被卷帘门遮得严严实实,一点不露。 沢田弯下腰,从没有完全合拢的卷帘门底下探过头去。他人比较高,弓腰时上半截身体硬是弯得快与地面平行,才能勉强看到店内情况。 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店员拿抹布擦台面的手一顿,原本拒绝的手势也收了回去,改为拿起了一杯空纸杯。 店员转身,远离了前台,似乎去后方捣鼓了些什么,等沢田再回来时,他手上就凭空多了一杯饮料。 他递了过来:“给,热牛奶。”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一边接过,一边问:“你是特地去买热牛奶了?” 纸杯温热,温度适中,上面扣着一个塑料盖。 我轻轻掀开盖子的口。 袅袅热气登时挣脱束缚,争先恐后地挤了出来。奶白色雾气在涌动的夜色中尤为明显,丝丝缕缕,混合着一股热牛奶特有的油脂香气,浮动在商业街的空气中。 沢田“嗯”了一声,声音带着浓厚的安抚意味:“喝热牛奶可以缓解惊惧。” 指腹感受到的热意渐渐蔓延开来,我捧着纸杯,抿了抿唇,如实说:“其实……现在还好。” “刚开始是有一点惊慌,原本打算的是冲进便利店里寻人帮助,然后报警。” 指腹贴着纸杯边缘摩挲了一下,我抬眼看向沢田,“但是,一看到店长,就突然安下心了。” 那是一种全然的笃定。 眼前这个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向我伸出援手。 这份信赖像是从心底里直接滋生的,如同土地里会长出幼苗、水汽凝结会降雨一般,无比自然地浮现在脑海。 沢田眸底闪烁。 商业街已经有些店铺关店熄灯,只被路灯余晖淡淡勾描出一线轮廓;有些店还开着,店招亮着或白或红、颜色深浅不一的光芒。 远处的商业大楼沉默地伫立在夜色中,后山山峦大半都隐没在大楼背后,只露出一小截黛色的山峰,锋利地、静默地捧着疏朗群星。 沢田凝视着我,说:“我说过,只要接到你的求助,我就一定会来帮你。” 他语气郑重地再次重复,“我会尽我所能,如果你需要,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路灯投下的光芒簇拥在他身边。 映得青年眼底仿佛落满了天上的星子。 我怔怔地望着他,然后用力地、重重地点了个头。 很难形容现在的感受。 就好像冬季深夜里在电热毯上铺了一床柔软的鹅绒被,温暖舒适,埋进去的时候既开心又轻松,恨不得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打个滚。 他许下了承诺。 他也确实做到了。 - 返程路上,沢田很贴心地送我到了公寓楼底下。 他说自己之所以出现在便利店,是因为正好电视遥控器没电了,他出来买电池。 一个电池没电了,一个灯泡坏了。 我才知道,原来霉运还能凑一块来。 告别沢田后,我取下一直挂在胳膊弯上的小袋子。 里面是在杂货店买的灯泡。 我从客厅搬来凳子,放到灯泡正底下。洗衣机的位置恰好对着灯泡,能在较为平缓的盖上架起手机支架。 打开手电筒模式,反过来放下调整好灯光对着的角度后,我去玄关拉下电闸断了电。 室内顿时变得一片漆黑。 只有卫生间里能看见手机电筒发出的微弱光芒,那团白斑正打在灯泡上,我摸索着站上了凳,伸手,想要拧开坏掉的灯泡。 ……没够到。 身高问题,常有的事了。 我伸直了胳膊,一只手扶着墙壁,脚尖往上垫了垫。 勉强碰到。 艰难地拧下旧灯泡换上新灯泡后,我重新拉开了电闸。 卫生间恢复了明亮。 要是沢田来的话,他应该很轻松就能够到灯泡吧? 我一边往外搬凳子,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 然后,思绪与动作忽地一顿。 换灯泡这件事很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在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尽管称不上次数频繁,但也姑且可以算作灯泡熟练工。 一个人住,或多或少总要碰见这些事。 在遇到沢田之前,我早就习以为常靠自己去解决,也不会在这件很普通的、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上,产生想要依赖别人的想法。 这是第一次,想着如果是沢田的话,他人高,应该会比我更加从容,不至于会像我刚才一样那么费力。 我贴着椅子,缓缓坐了下来,伸手捂住了脸。 有些吃惊,也好像不是那么吃惊。 也许是他那句“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都会来帮你”的原因。 明明刚刚才分别不久,但此刻脑海里一浮现出他的面容,居然又有点想见他了。 我捂着略微发烫的面颊,想了想,起身从洗衣机盖子上拿起手机。 沢田的聊天框头像是一条鱼。 浅蓝色,模样像是卡通化的鲔鱼。 我指尖轻轻点着手机壳,想了想,在消息栏打出一行字。 芝士就是力量:阿纲,过段时间项目收尾,我就不会这么忙了。 芝士就是力量:你要是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发送。 ---- 冬天,冻手手(揣 马上要过年了捏(掰着指头数 感谢在2022-11-30 15:00:24~2022-12-03 10:0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迪士尼编外公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QAQ 21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 沢田的回复过了一会儿才来。 兔子先生:好^ ^ 我忍不住翘起唇角, 感觉浑身轻快,收起手机,洗漱、上床。 风纪财团的项目在逐步有序推进。 就在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 被反复的修改要求折磨得十分脆弱,无法再承担任何重量时, 项目进入了收尾阶段。 剩下的事, 便与企划部没多大关联了,只需配合甲方与其他部门做一些扫尾工作。 工作时间终于渐渐恢复到了朝九晚六。 我一直没忘记那天晚上跟沢田发出的邀约, 得了空, 便试探着同他发消息、定时间。 沢田说是想给母亲买件衣服, 问我能不能帮他选一选。 沢田的妈妈。 我隐约记得浅野曾经提过一嘴。 似乎是叫奈奈? 听上去是一个很温柔的名字。 我答应下来,同时让沢田发一张奈奈阿姨的照片过来。 帮别人挑选衣服,总得先知道她的模样。 沢田很快便发来了一张照片。 女人褐发褐眼, 皮肤很白。她所在的地方似乎是某个国外的旅游景点,身后是一尊巨大的金佛像,佛像盘腿端坐在莲花台上, 面容庄严,悲悯垂眸俯视世人。 她站在莲花台下, 笑容温婉, 看起来很年轻,眉眼确实与沢田有几分相像。 粗粗望上去, 给人的感觉也跟沢田一脉相承。 这张照片里的光影抓得很好,看得出来拍照者是认认真真在拍, 人像清晰,边缘没有一点模糊, 就是……技术委实直男了点。 本应正常的人体, 硬是给拍成了三七分。 七是上半身, 三是下半身。 而且,焦点位置也不太对,金子打造的佛像占据了大半照片,女人反而只有一个小角落。一眼看去,最吸睛最引人注意的地方反倒成了那尊瞧着十分气派的佛像。 如果没有沢田跟我说的前提,我可能会以为……这张照片是专门拿来拍佛像的。 我盯着照片,陷入了沉默。 半晌,我将照片双击放大,专门移到左下角奈奈阿姨在的地方,截图,保存。 这样看起来更清楚一点,我打算拿这张作为参考。 至于给沢田的回复…… 我想了又想,反复斟酌,才打出信息。 芝士就是力量:阿姨看着很年轻,长得跟你好像,照片光影很好,拍得……十分有特色。 兔子先生:真的吗?这张照片我也很喜欢,是旅行时给妈妈拍的。 兔子先生:[兔兔点头.jpg] 他似乎……完全没发现问题。 我欲言又止,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不打破他这份奇妙的自信。 毕竟…… 拍都拍了。 跟沢田大致定下见面的时间后,我切出聊天软件,转而研究起奈奈阿姨的截图来。 - 与沢田的见面时间定在了周六的傍晚。 落日熔金,晚霞浓艳。带着金灿光芒的深粉像油画颜料一样晕染开来;远处的建筑却被大片雾蓝笼罩着,愈往后愈浅,仿佛笔锋行至一半突然没了墨,到最后与天空融为了淡色的一片。 我进咖啡店时,沢田还没下班。 他正在招待客人,似乎没注意到我。 今天轮班的不是浅野,是另一位来做兼职的女大学生,算是第二个与我混熟的。她看见我,眼睛一亮,正要抬手打招呼,我匆忙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摇了摇头。 女生眨眨眼,合上了张开的嘴。 我随意找了个靠墙的空位置坐下。 站在吧台前的是一位老人,她手上牵着小孩。小孩看起来至多不过六七岁,眼睛水汪汪的,后脑勺很圆,正咬着手指盯着展示柜里的三角蛋糕发呆。 老人的嗓门不大不小,在我这个位置,可以隐约听见她嘴里叨念的,“动物奶油”“植物奶油”之类的话。 沢田脸上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耐心地一一解释作答。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94 首页 上一页 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