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这一科里,没有人比得过他。 更何况,他本身就是会元了。 就像父亲说的那样,即便是为了父子双状元或父子双鼎甲的佳话,陛下也会给他一个好名次的。 从一开始,他的期待也只是考中二甲,不要坠入三甲做同进士给父亲丢人而已。 如今考中会元,已是万幸,他又有什么好忧心的? 而在殿试当天,把贾菱送进宫城后,贾璋、黛玉和贾葵他们坐马车回府。 回家途中,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听到外面潇潇暮雨的声音,贾璋掀开帘子,看到路边松针凝珠、苔钱叠翠,不禁想起了菱哥儿。 他们有没有走进大殿? 菱哥儿会不会被雨浇到? 贾璋心里默算了一下,照他们那一科考试的时间来算,菱哥儿他们应该已经进入奉天殿了。 思及此处,贾璋才稍稍放心。 然后他第一时间把这件事与黛玉和葵姐儿说了。 省得她们两个为此忧虑。 在这之后,贾璋又不禁联想到,春雨随风入夜,润物无声。 今时今日,这场春雨会在冥冥中滋润、庇佑他们的菱哥儿吗? 而在彼时的奉天殿上,贾菱一走进大殿,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杨宗祯和叶士高看自家晚辈的眼神非常柔和。 绍治帝看到贾菱这张熟悉的面孔时,也颇有些恍惚。 他听陆英禀告过,今年的会元是贾卿的儿子。 但他没想到,贾卿的儿子,远远看着,居然这样像贾卿。 而在贾菱抬起头时,绍治帝的眼神也柔和起来了。 新会元确实甚肖其父。 只是,不知道这新会元有没有他父亲的本事? 但凡新会元有两三分他父亲的本事,他也就不用担心后辈儿孙无才可用了。 殿试上的种种,与贾璋十七岁参考那年并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坐在最前面的人变成了贾璋的儿子。 以及,贾璋为儿子押中的题目果然就在考卷上。 贾菱答得很顺遂。 绍治帝也想到了当初答卷答得行云流水的贾璋。 他对贾菱很满意。 绍治元年与绍治二十四年的时光好像交叠在这一刻。 父与子,前与后,两代会元,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传承? 贾菱考完会试后,贾璋依旧要待在家中避嫌。 直到贡院龙门大开,殿试名次也被送到绍治帝御案前,贾璋有生以来最漫长的假期才宣告结束。 在回礼部上衙后,左、右两位侍郎与底下的郎官、吏员纷纷凑过来向贾璋这位主官贺喜。 说的无非是诸如“雏凤清于老凤声”之类的恭维话。 贾璋全都笑着受了。 没错,就是左、右两位侍郎。 因为岳父林如海早在去年秋天时,就已经上疏致仕,正式开始养老了。 时光纷纭,转瞬而逝。 没过多久,就到了新科进士拜谒陛下、会试主考官宣布殿试成绩的日子。 在这一天,黛玉特意为贾璋换了新官帽和新官服。 于是,打扮得格外出色的贾璋在一众上了年纪的阁老、尚书、侍郎中显得格外出众,惹来了一阵善意的哄笑。 而在御驾到来后,中正平和的韶乐响起,贾璋与文武百官、新科进士一起稽首敬祝绍治帝万福。 在这之后,贾璋看着站在他前面的内阁大学士、绍治二十四年会试主考官赵树生出列宣读金榜。 而他宣读的第一个名字,就是新科状元。 “绍治二十四年四月初三日,内阁大学士臣赵树生,于奉天殿奏科举事,会试天下举人取中三百零二名,合请杨宗祯,张泰维,原朴等十一人读卷。“ “其进士出身等第,恭依太祖高皇帝钦定资格,第一甲例取三名,赐进士及第;第二甲取五十七名,赐进士出身;第三甲取二百四十二名,赐同进士出身。“ 贾璋往贾菱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贾菱的神色很淡然,眼神很坚定。 犹如白云悠悠,譬若新燕蓬勃,这样就很好。 与此同时,赵树生低沉沙哑的声音也在这大殿中响起。 他踏上丹陛,对丹陛下的百官与进士们宣读道:“绍治二十四年丙辰科殿试一甲第一名……” “贾菱。” 听到这个名字后,贾璋生出了一股尘埃落定的感觉。 他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喜悦。 看啊,这就是我和我们家皎皎的孩子! 让我们感到骄傲的孩子。 贾璋在心里想。 而在赵树生宣读完最后一名进士的名字后,绍治帝招手让贾璋上前来。 他指着玉盘里的牡丹绢花,对贾璋道:“独占风光三月暮,声名都压花无数,朕早就听说过你儿子是个才子,没想到他在举业上同样能力压群雄。” “茂行,你这儿子,很像你年轻时的样子。” “去吧,朕赐你一个恩典,让你亲自给你儿子簪花。” 贾璋感激地看向绍治帝,对绍治帝恭声道:“臣贾璋叩谢圣恩。” 在这之后,他把那朵红牡丹插在菱哥儿的鬓角。 看着面如冠玉的儿子,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金銮殿上不好闲话私情,于是,贾璋的千言万语都汇成了一句话。 他说:“不要辜负圣上的期待。” 而菱哥儿恭声回道:“菱谨遵父亲之命,终身不敢或忘。” 接下来就是御街夸官,琼林玉宴,此中种种,皆不细表。 只说在朝廷授官后,荣国将军府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庆祝贾菱大魁天下之喜。 登门的客人,尽数是杨门精粹与贾璋的朋友、同年与门人。 一时之间,府里往来尽数官高爵显之辈,富贵荣华。 而招待普通客人的,正是新科状元郎贾菱贾景行。 至于那些最重要的客人,譬如师门长辈,譬如阁老尚书,譬如王公大臣,则被迎至东大院新修的水榭当中,由贾璋亲自招待。 而在笙歌停歇、灯火阑珊、繁华落幕后,贾璋扶着栏杆,对贾菱轻声道:“你知道你入仕后,应当怎么做事吗?” 贾菱看向父亲:“还望父亲明示。” 贾璋看向他道:“荣华皆有成空之时,富贵终有散尽之刻。立身的根本,就在《大学》的纲领当中。” “但修齐治平太大,即便我与你说了,也不过是口号罢了。” “今日我不与你说那些书生意气之言,只与你说几句心里话。” “我希望你能做到读书希圣、讲学躬行、居官爱民、立业重德,悟透十六个字,你此生就算不枉了。” “这是我半生总结出来的道理——读书不见圣贤,如铅椠佣;居官不爱子民,如衣冠盗;讲学不尚躬行,为口头禅;立业不思重德,为眼前花[1],繁花似锦,终会化作飞灰;做人做事,当记得脚踏实地四个字。” 贾菱把父亲的叮嘱一一记到了心里,而贾璋也摘下了自己繁冗华丽的冠带,放到贾菱手心上。 “这是我成年时,你祖父送给我的东西,原是你曾祖父生前的冠带。” “今日我把它传给你,而我,要去找你母亲了。” 贾菱看着父亲提到母亲后,浑身上下变得轻松柔软起来的气质,只觉心头宁静。 朦胧间月华透过帘栊,在碧玉水瓮中酿出这盛世光景出来。 贾菱忽然想到了父亲经常吟诵的,由母亲亲自作的诗词。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这个天下大同的心愿,已经被父亲他们一步步实现了。 而他,只需要继续追随他们的脚步,继续走下去。 未来光明璀璨,前途如涌波涛。 贾菱心想,世界就如这皎皎月轮。 而他,也终将不辞冰雪,为卿发光发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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