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没有用教令院的名义放逐我,而是用了个人名义,是防止百年后被我伤害的人找不到你的姓名,无法发泄自己的怒气。” “跟着我一起被唾骂,你说是你应得的代价。” “但只教导我妙论派知识的你,显而易见,不会得到这样的评价。” 我知道。 这只会让后人感叹我收徒不慎。 客套话嘛,大家都成年人了,谁没有半夜不睡,就为了明天的大事斟酌语语句,事后又会因为发挥失常而懊悔几天的经历? 赞迪克离开前听的都是客套话、场面话,他此时拿出来,我也知道,他是想要撬开我的嘴,最好是将我的脑袋做成缸中之脑,成为他能长时间拥有的知识储存器。 不必那么麻烦的。 我示意他看我现在的身体,整个人已经成了干脆的枯叶,一点雨落下来,我就会尘归尘,土归土。 而且: ——“老师会为学生解惑。” ——“可我等到了现在,你似乎还是停留在教令院时期,总以为我是妙论派贤者,是你需要斟酌语句才能迂回的问实质上是僭越教令院禁令的问题的老师。” ——“你忘了你自己不顾一切的求知心,而我身为老师,亦从未听到你的问题。” “什么都可以?” “只要你可以承受答案的代价,魔鳞病只是其一。” 我没有任何情绪的注视着自己的学生,“只要我知道。毕竟你我,都要遗臭万年,于此时考虑知识之外的事,是徒劳的为自己的声名挽尊。” 赞迪克是很好学的学生,是我名下最出色的学生,现在也是我思维和现实里的拐杖。 他真的、真的很想我活。 他真的、真的很想汲取完我脑袋里的所有知识。 最焦虑的时候,他需要听着我的心跳声入睡,半夜惊醒第一反应都是死死的盯着我,阴谲渗人,红色的眼睛成了欲望的载体。 而我,则是那个被渗人目光惊醒,对着他无语的倒霉蛋。在延长我的寿命和杀死我两个选项中,他在夜深人静里会碰触杀死我的选项,因为他现在做不到让我活。也始终没能按下去,结束我的生命。 直到他的习惯影响到了我的休息,让我的生命又短了片刻,他的焦虑才转变为自伤,很有分寸,不伤及自己的手,没有后遗症,只是让一个伤口时时刻刻在发痛流血,刺激自己的头脑。 获取知识的每时每刻都珍贵,不需要浪费在这些无谓的焦虑上。 总之,我们两个都没把对方当人。只把对方当做知识的容器。 目前这种模糊了界限的相处,是为了方便的在短时间里吞吃下更多的灵感并将之付诸实践。 具体能将我们的距离拉近到什么程度,量化指标是魔鳞病发作频率。 近段时间我醒来,他像是一条蟒蛇在丈量我身体的尺寸,每一次吐息都是在分辨死亡离我的距离。 “你应当知道自己不日之后就将死亡。” 他的红眼睛离我太近,近到我能看见他眼瞳的构造。 “嗯。” “你有办法延续自己的生命。” “是。” “魔鳞病可以治愈?” “对。” “教我,老师。” 我几近叹息,“赞迪克,你都无法抹去自己的死亡,你无法支付这种代价。” “教我。” “让一位死去的神彻底的死去。你在我死前,做不到。稍微约束一下你对知识的渴求吧,太过放纵自己的求知欲,而不顾及自身,你见不到答案。” 他听进去了。 不如不听。 我第一次有一天的空闲去看至冬,而不是在房间听自己的学生问东问西跟自己的学生探讨各种刁钻的问题被自己的学生翻来覆去研究自己身上的魔鳞病,是因为赞迪克想要唤醒我对死亡的恐惧。 我愿称之为社死之旅。 人还没死,已经名誉尽丧,被归为跟赞迪克一样的疯子。 “多托雷。” “?” “现在我是多托雷。” ……被归为跟多托雷一样的疯子。 天可怜见的,我只是离职不成,身边又有一个学生,便去履行老师的职责答疑解惑罢了。 然后放任了他的选择。 “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漠不关心。” “那是下班时间。” “你的上班时间难道不包括实践课?” “包括,但我会自动摸鱼。” 毫无意义。 多托雷这种方式。 人若是想要活着便能活着,那就不会出现死亡。 我拍了拍我的学生的脑袋,“我说过,死亡是知识的一种烙印方式。” “我会吃下你。” 从不怀疑。 他现在是饥肠辘辘的兽,被知识填满了一层胃,却感到更加强烈的饥饿,自然需要吞咽下更多的知识。那我是什么? 打开粮仓让他随便吃的冤大头?还是最后贡献自己死于魔鳞病的遗骸,让他研究的老师? 没关系。 “那就吃下我。” 他已经支付了对应的财富。 “然后用得到的知识,去看看长生之人才能看到的景色吧。” 他是我的学生,想要求知,我便会尽我所能。 毕竟被养育的兽,在未来会回馈我更多价值。 “再见。” 多托雷送给我的结语。
第12章 老师3 卡罗拉试图从赞迪克、丽莎和艾尔海森三个人的人生里学习些什么,上来扒拉我时,我的手刚碰过试剂,不得已举起,免得碰到她。 “这样吧,你想要学什么,跟我说,不用借着故事的由头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所以,老师,你对我抱有期待吗?” “行吧。” 被扒拉上的我只能面露无奈,“我希望你成为拥有权力的人后,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而不是沦为权力的傀儡。 她笑嘻嘻,“不会,老师一直在我身边,我怎么会落到那种地步。” 她在博识学会的学者那边学到了很多,也终于从繁杂的课程里找到了自己的天赋和兴趣所在,除开必学的历史政治和必看的事件资料,她的时间已经出现了空闲,可以接手一部分执政工作。 我的时间随之出现了空闲,足以安插进一个研究项目,跟失去了老师身份的学者们进行研究。 自然而然的将注意力转移了一些到了研究项目上。 抽离的速度不快,足够我的学生卡罗拉一点点适应压在她身上的重量。 我断断续续的工作生涯里,老师这一工作占据的时间较长,结束得还算平静,这给我带来了许多经验,让我掌握了大多学生都需要的学习进度的循序渐进。 卡罗拉来的晚,又是当下的唯一,她的师兄师姐们吃过的很多苦都没吃过。 没有扣分很严,59.9都被挂科的经历,也没有想问个问题,愣是挤不进老师办公室的经历。当然了,她也不必跟着我一起餐风宿露,只为了去考察某个古建筑,得到第一手资料。 她专业选的好。 时机挑的也好。 那么代价呢? 代价是她的结业考试会非常难,难到要持续一生,难到我们同行的路只有一段,我只会与她保持友好的师生关系一段,其后便会抽身离去,让她一个人面对我精心挑选的豺狼虎豹。 权力不是凭空而来的,亦不是靠着他人的怜悯而得来的。 想要真切的触摸权力,卡罗拉需要走出我给她营造的温室,或者说是掌握权力路上的陷阱。 旁观一切的真理医生说她选择了我成为她的老师时,就已经步入了她人生路上最大的陷阱。 “你的教导结束前,她无法选择另一条路,不能反悔,不能退学。你的教育理念不是因材施教。” “当然,我的责任是教导她想要的知识,而不是根据她的才能所在而及时调整最终的教学目标。所以,我才会让她多学习一些知识,理解自己每个选择背后的代价。” 我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老师,硬要给自己脸上贴金,只能说我努力的在尽教导的责任,又在预习阶段给自己的学生留一些反悔的余地。 但是用到的时候很少。 可能我的学生中天赋异禀的不在意这些,不上不下的觉得我这是认真负责,吊车尾的根本不会说老师我想学这些。 于是我靠着他们的衬托,便也成了好老师中的一员。 不过,如真理医生这样,看出来的人也不在少数,那些优秀学生代表就是。作为被教导的对象,他们的确容易陷入当局者迷的状态,作为亲身经历者,也能获得旁观者无法得到的体会。 恨我的倒是一个都没有。 除开多托雷,其他两位都学会了在我面前尽量使用陈述句。 “虽然知道老师不会随意的教导什么,但这样其实是为了警示自己: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对老师说出不该说出口的请求。” “为了我的事,老师已经足够费心了。我以为我会付出更多代价,没想到,老师已经考虑到了。” 这是丽莎在了解了不该了解的知识后对我的教导做出的结语,语气温和,一点遗憾都是因为不能继续在教令院深造。 离开之前,她哭笑不得说那点遗憾是因为不能继续在我手底下学习,“我一直都很感谢老师。” 另一位艾尔海森,就没有这么明确了,不过他的性格注定了他要是接受不了我的教导方式,他会在学习过程中干脆利落的提出意见。 而不是在我手底下待到毕业。 卡罗拉与他们最大的区别在于,此前,她对于自己的人生没有明确的认认知。 但她人生面前的路又窄了很多。 她被公司选中成为执政。 这些都不重要了,在我和真理医生的注视下,卡罗拉朝着掌握权力的目标前进,没有后悔,没有跟真理医生说过一次不愿意。 她明白自己当时的选择要付出的代价。 她勾选了知情同意书。 教学计划如期施行。 我花在科研项目上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更多,卡罗拉再也不能跟以前一样,可以轻易的越过我身边的人群,扑到我身上,说今天学了些什么,说今天老师该给我讲故事了。 我们之间出现了很多的背影和隔着人墙与距离的对视,卡罗拉一次比一次陌生,我也是。 偶尔身边没人,也不再拥有亲密无间的时刻,不是在桌子对面行使执政的权力,就是累到没有心思说话。 平和的时刻,当然存在,我们在远眺这颗星球在我们手底下发生的变化,曾经简陋的执政居所已经像模像样了,曾经的一片焦土上有了清晰的道路和行道树。 她问我:“掌握权力的代价是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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