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以来,自从拒绝了来自五条家的照拂,生活用度变得紧张起来,不过也没有到达无以为继的地步。 只是梓姬不知为何,让乳母变卖了家中的产业,甚至连家中传下的镶嵌云母螺钿的家具,妆奁,华贵衣裳通通变卖。 又将变卖换得的钱财,分发给家仆们,之后遣散各人回乡。众家仆不明梓姬意图,纷纷表示不愿离去。 但梓姬心意已决,众人便不再说什么。于是便感念梓姬恩德离去了。 如今梓姬家中,除去梓姬本人,便只剩下乳母在旁边伺候。 前些日子风雨交加,偏殿的屋顶倒坍,这般衰败颓然的景象,和往日奴仆成群,觥筹交错,笑意盎然繁华之景相比起来,实在是过于凄凉了。 "乳母,我留了你的那一份,比旁人的都多。"梓姬气若游丝,抬起无力的手,指了指放在墙角的一个木箱。 "你也回自己的家去吧,不用留在这里了。" 乳母闻言,只是低头将容颜隐藏在衣袖之间,但是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见无法说服乳母,梓姬也不多说什么了。 在那之后,梓姬发起了烧。 整个人烧的迷迷糊糊,平日里都在昏睡中度过,偶尔醒来,也是强撑着精神。整个人都憔悴虚弱了许多。 原本梓姬变卖家中产业所得的钱财,在遣散奴仆之后,还能维持一段时日的生计。 只是梓姬现下生病,连日来又花费不少,如今家中可算是捉襟见肘。 "····刚刚的药,是谁送过来的?我们如今这状况,恐怕是用不了这样好的药材了。" "小姐,现在生计艰难,您也生病了,夏油大人听说后,很是担心,想见见您····· 但是您多次拒绝了夏油大人,所以他才命人送来着这些药。" 梓姬看向院中。 再过几天便是冬至了,这段日子下了雪,掩盖了一地的枯枝败叶。 偶尔有雪从枝头掉落地上,发出轻微沙沙声。 "乳母,我的病也是命中的定数,治不好的。 以后不要再接受夏油大人的馈赠了,我没有什么能报答他的。" /// 梓姬的病断断续续,拖了大半个月。 一开始梓姬病情偶尔还有好转的时候,还能与乳母交谈。 到了后来,病得少有清醒的时候了,说的话也模糊不清,颠三倒四。 梓姬抓着乳母的手,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乳母听了很久,才能依稀从梓姬微弱的声音中,猜测她说了什么。 她说,早有得道高僧替她算过命,说她注定飘零一生; 她原本也不信,现在这样也不得不信了,她命数只在这两年间,所以不要再费心治疗了; 又说倘若她不死,就要连累身边的人代她死了,还说那个高僧后来疯了; 梓姬的状况,每况愈下。到了今天早上她又胡乱说着,倘若她真的离世,她的尸体一把火烧了就行。 她不想让五条·····她思索一阵,又沙哑着声音改口说她不想让旁人伤心。 乳母见梓姬病得这般神志不清,急得六神无主,全然忘记了梓姬的嘱咐,直接跑到五条本家求助。 五条本家张灯结彩,一派富丽堂皇。 乳母一打听,原来是五条大人为了迎娶四公主,提前继任家主之位。 人人脸上洋溢着喜色。 乳母先是道喜一番,然后请求五条家家仆向五条大人转告梓姬的近况。 想求五条大人念在多年情谊的份上出手救梓姬一命。 结果被五条家的家仆冷淡敷衍着,从偏门被请了出去。 乳母又找上了夏油的府邸,夏油家的家仆倒是挺有礼貌。 就是不凑巧夏油大人最近被外派出京城。那家仆后来也只是礼貌地请乳母回家去等消息。 向五条家和夏油家求助无果之后,乳母又登门找了往日素有来往的一些亲族好友,盼望他们能向梓姬施以援手。 结果这些人也全都是些明哲保身的人。 得知梓姬和五条大人之间不和之后,他们也都自发断了和梓姬的来往。 顶多只是对乳母口头上说些关心宽慰的话,可真正愿意作出行动帮助梓姬的,还真是一个也没有。 毕竟没有人想要得罪五条家。 当梓姬与五条家交好时,人人阿谀奉承;当梓姬与五条家交恶时,人人避之不及。 梓姬这一身荣辱,全都仰仗五条家,难怪梓姬曾感叹自己宛如攀附五条的菟丝花,所以从来不敢向五条表露过心迹。 回到家中,天色已黑。乳母奔波劳累了一下午,却全都是白费功夫,心灰意冷之际,却看到梓姬房中,燃起了许多蜡烛,明亮得如同白昼,有人影在里面走动。 乳母大惊,赶忙上前拉开了几帐。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端坐在梓姬病榻旁。 那人竟是多日不见的五条大人。 今天早上,在五条本家遇到的五条家家仆,即使是知道梓姬病得奄奄一息,也依旧是态度冷漠地将她赶了出去。 而现在,在这里看到的五条大人,眉间紧锁,似乎是在为梓姬的病忧心忡忡。 这让乳母产生了巨大的割裂感,但她已经无暇去想这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心里只是一心感激出现在这里的五条大人。
第14章 冬夜里细密的白雪落下,落在院子里寂静无声。 来自各地的名医圣手,在梓姬的房间中出入,各自施展毕生所学,又挥金如土般,用上了许多罕见的珍稀药材。 只要熬过这个夜晚,梓姬的性命就算是暂时保住了。 这个夜晚太过漫长了。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收敛着手下的动作,不敢作声。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五条,往日里高傲不可一世,对一切事物冷眼旁观的六眼神子,抱紧着怀中的人。 抱着梓姬的手颤抖着,指尖用力得发白,与之相对,脸上的表情却温柔至极,雪睫低垂,半张脸掩盖在梓姬的头顶发间,像是承诺,又像是自我安慰一般。 \"···我等了你这么多个日夜···现在只要求你等我一个晚上,不过分吧····\" \"···不可以离开,不会让你离开的。\" 等了许久,怀中的人一直没有回应他,仍旧是高热难退,呼吸微弱。 明明是这样温柔的声音,却莫名让人觉得,拥有能支配世界的力量,高高在上,被众人膜拜的最强术师,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冷静自持。 在卑微祈求着什么。 没有人敢去细想那是什么原因。 他不眠不休等了一个晚上,等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等到太阳高悬空中,又等到夕阳西下。 满屋的烛台凝结了层层堆叠的烛泪,地上摆满的是各种来不及收拾的医术和药材。 在这凌乱的摆设当中,五条半抱着梓姬,坐在床榻上。 全然忘了平日里的礼数。 近乎扭曲的黑暗情绪蔓延。 他不许旁人随意进入这个房间。 几乎所有的方法都用上了,但是怀里的人仍然没有醒来。 那是以为付出就会有转机的荒唐,是埋藏心底不敢表露的隐晦希冀,是百般试探后的徒劳无功,是明明痛苦不堪仍选择沉沦的可笑执念,也是无计可施的万念俱灰。 远处的寺庙响起了暮鼓,一声比一声沉重,声声都在追魂催命。 不过···还是有最后一个方法的。 在极致的绝望中,那个牵动了他所有情绪,唯一能将他自深渊中救赎的人终于转醒。 巨大的喜悦冲击而来,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快得想要跳出胸腔。什么都不重要了,或者说没有什么东西,能比这失而复得的这一刻更重要。 脑中一片空白,仿佛劫后余生。 强忍眼内翻涌的热意,他勉强维持着平静地声音。 \"你总算醒来了。\" \"···水。\" 五条将放在一旁的枕头堆叠起来,让梓姬半卧着,然后走到门口,唤来了家仆。 那些家仆看到五条之前那样方寸大乱,虽然心中骇然,但也时刻关注着屋内的动静,将一切该用到的东西都备着。 现在又听得屋内梓姬已经转醒,人人脸上喜不自胜。 家仆们鱼贯而入,端来了温热的米汤,糕点,参茶,装有各色干果的食盒等等。 没等五条吩咐,又将屋内摆设收拾一番,在角落处燃起了淡淡熏香。 乳母混在家仆之中,本想留在房间内服侍,但是观察了五条的神色后,又随着家仆们退出了房间。 五条忙前忙后,先是端来了米汤喂梓姬饮下,又端来了药碗和糖渍干果喂梓姬用过药。 只是梓姬仍然一副神情呆滞的模样,竟将米汤和药洒了许多,有些还滴落到被褥上了。 但是在巨大的喜悦面前,他来不及细想,只将这些事当作是梓姬大病初愈的缘故。 因为不想让梓姬尴尬,他借口说现在盖着的被子沾染上病气,所以要换新被子。 他翻开屋内的柜子,给梓姬换了新的被褥后,又绞了面巾帮梓姬擦脸洗手,甚至兴致勃勃地拿来了银梳和镜子说要给梓姬梳头。 为了掩盖慌乱,他做了许多毫无头绪的事。 梓姬像是恢复了一点力气,倚靠在床头。 \"···你不应该救我的。\" \"你病得很重,说些胡话也是正常的。\"五条并没有太在意梓姬的话,坐在床榻上,手掌温柔地摩挲着梓姬的面容。 这是独属他一人,无可替代的珍宝。 \"不是胡话···命格,改了会遭天谴的。\" \"什么命格,你想的太多了。\" 见眼前的人并不能理解她说的意思,梓姬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伸手往床边的茶几位置摸了过去。 那个茶几上面放着茶水,她伸手摸索着,好一会才摸到了茶杯。 五条皱着眉看着这一切,他觉得这不太对劲。 梓姬握着茶杯,茶杯里的水不小心漾了一些,洒在了茶几上。喝过茶后,她一只手摸索着茶几的边缘,另一只手将茶杯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 \"·····你····?\"五条怔愣许久,轻轻握上梓姬的手。 \"是的,我看不见了。\"梓姬平静地回答道。 \"没关系,我会想办法的。\" 知道梓姬失明之后,他是心疼的,但是心疼过后,一阵诡异的喜悦翻涌而上,难言的欢愉扩散四肢百骸。 梓姬并不知道,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在内心深处他早就舍弃了一切,完全将自己从属于梓姬。 而如今,梓姬也即将完全属于他了。 因为失明,她今后的一举一动只能依附于他,完全交给他,由他来庇护,由他来掌控,由他来满足一切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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