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闻言抬起头,蹙了蹙眉,问道:“誉王出宫了吗?” 云蘅冲路边招了招手,一个卖糖人儿的中年人四下看了看,立刻走了过来,若是仔细去瞧,便能发现此人脚步清浅、足下生风,竟也是习武之人。 “誉王出宫了吗?”云蘅问道。 “还没有。”那人低声回禀,“不过誉王素日都走的是朱雀门,稍等片刻,兴许就出来了。” 云蘅点了点头,那人又不引人注意地回到了自己的摊位,卖力吆喝起来。 果然,片刻之后,誉王府的马车便从朱雀门里辘辘而至。 马夫远远见了垂手立于路边的梅长苏和云蘅,立刻探身回禀,誉王十分惊喜地拉开车帘,叫停了车驾快步下车:“梅——啊,苏先生怎么还在这宫门口?先生要去何地,可需要本王送先生一程?” 梅长苏一揖:“苏某于此,特意迎候誉王殿下。” 誉王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不知苏先生有何要事相商,不如随本王回府,也好叫本王略尽地主之谊。” 梅长苏淡然地笑了笑:“事情紧急,实在耽误不得,只好失礼了。” 誉王“呃”了一声:“也好,先生有何指教?” “殿下可知,昭仁宫越贵妃宴请霓凰郡主一事?” 誉王脸一黑:“是,本王知道。” 云蘅有些想笑,想起誉王这边以死相挟不肯娶郡主的廖廷杰,只怕誉王和忠肃侯都气得跳脚。 “殿下可知,太子方才暗中带了一外臣司马雷入了昭仁宫?” 誉王眉心一跳:“司马雷?”他眯了眯眼,“带进去能做什么?难道指望郡主看上他不成?” “宫中有一种酒,名唤情丝绕。”梅长苏的话点到为止。 誉王却迅速领悟了,当年莅阳长公主之事,虽然没有掀在明面上,但暗中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什么?越氏母子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陷害郡主?” 梅长苏垂了垂眼:“方才在宫里,苏某不知该求助何人,想到靖王殿下为人赤忱,便央求他赶去昭仁宫救人,只是靖王殿下救出了郡主,却无法对陛下交代,他是如何得知郡主有难的。” 誉王沉吟道:“苏先生想要本王做什么呢?” “这里有一个机会,不知殿下肯不肯冒险一搏,如果殿下替靖王解了围,不仅会得到靖王殿下的感激,更会落得一个穆王府的人情。经过今日之事后,只怕择婿一事会不了了之,既然谁都没能娶得霓凰郡主,那这个穆王府的人情,便会尤为重要了。” 誉王看着梅长苏,半晌笑了起来:“苏先生似乎在让本王引火烧身?靖王无法解释,难道本王就该知道昭仁宫的事情了?” 梅长苏一笑:“殿下觉得不值得?” 誉王忽然仰天大笑:“好,今日苏先生的恩情,本王铭记在心,告辞。”说完,扫了云蘅一眼,快步上车,车驾很快掉了个头,重新朝宫内行去。 “誉王会以为,这是你向他示好设的局吧?”云蘅问道。 梅长苏唇角含着一丝冷笑:“那岂不是正合我意?” 二人前脚回到雪庐,自然是梅长苏走正门,云蘅翻墙,后脚阿寒便到了。 “霓凰郡主中了情丝绕,司马雷趁机欲行不轨,属下正欲出手,靖王殿下便闯了进来,昭仁宫侍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越贵妃起了杀心,命令乱箭齐发。” 云蘅连忙道:“他们没受伤吧?” 阿寒道:“靖王当机立断刀挟太子,恰在此时,外边通报太皇太后和皇后驾到,越贵妃与靖王达成协议,靖王不提此事,他们也不提他刀挟太子乱闯后宫之事。” “霓凰不会忍这口气的。”梅长苏叹了一声。 “是,霓凰郡主陈述事实,要求陛下做主,蒙大统领擒到了擅入后宫的外臣司马雷,人赃并获,越贵妃和太子百口莫辩,陛下降越贵妃为嫔,太子于东宫禁足三个月。” “仅此而已?”云蘅怒道,“靖王换防回京面君迟了一会儿,便被罚跪皇陵三个月,越氏母子行此恶事,就这样不痛不痒地揭过了?” 阿寒也含着怒意:“不仅如此,陛下质问靖王为何会知道昭仁宫的事,却被誉王揽走了功绩,最终靖王不赏不罚,誉王反而得了锦缎百匹、黄金千两,加赐王珠一颗的赏赐。” 云蘅气得直翻白眼,问梅长苏:“苏哥哥,靖王真的是老皇帝亲生的吗?” 梅长苏笑了起来,伸手敲了敲云蘅的脑门:“又胡说了。” “霓凰郡主呢?她真的会以为是誉王救了她吗?” 梅长苏收回手:“霓凰聪慧,必然知道是我提醒了景琰,但她依然会大张旗鼓地感谢誉王,”见云蘅不解,笑着摸了摸她的发丝,“誉王越得了穆王府的感激,便越会被太子和越氏记恨,反而闯宫救人的景琰不会得到太多注意。景琰如今根基太浅,需要誉王挡在他前面。” 云蘅摇头叹息,金陵城的一切都比自己想象得更举步维艰,而如今一来,只怕明眼人都会将这个麒麟才子归入誉王麾下了,他们也算是站在了东宫的对立面,却又住在宁国侯府,当真是四面环敌了。 “我去给宫里暗探传一些消息,今日你虽然靠着蒙大统领的内力稳住了病情,但不可再忧思动气,霓凰郡主已经没事了,你也可以放心了,歇一歇吧。”云蘅一边叮嘱,一边快步走出房门去吩咐阿寒其他事务,宫中还有许多事情要收尾。 不过雪庐内并没有平静太久,靖王到访时,飞流正带着三个孩子在园子里玩耍,梅长苏正半阖眼小憩。 “谁来了?”云蘅从宫中密信中抬起头。 “靖王。”阿寒看了看正走进主屋的萧景琰,“想必是为了今日之事。” 云蘅点了点头,没有理会。 但是主屋内的对话,并没有云蘅以为的那般平静,靖王的声音越来越大,含着明显的怒意,云蘅皱眉搁下笔,起身推开门,见三个孩子已经被谢府下人领走了,飞流也不见踪影,云蘅不明白靖王为何发怒,便隔着花厅观察着主屋的动静。 梅长苏在萧景琰走进雪庐时,便感受到了他的怒气,原以为是因为霓凰郡主受辱一事,却没想到这份怒意仿佛是冲着自己的。 “殿下以为,我是故意隐瞒郡主,好让事情发展,以谋取最大利益?”梅长苏有些怔忪。 “难道不是吗?”萧景琰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明明知道事情会发生在昭仁宫,却含糊其辞只提醒郡主小心皇后,你为什么不说实话?难道真就没时间说出越妃二字?” 梅长苏的神情有些游散,他怎么也想不到靖王会是这样的想法,可见人心难测,即便是曾经亲如兄弟的人,你也不见得能把握住他的全部心思。 萧景琰见梅长苏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怒意更深,把他的沉默当成了对自己质问的默认,想到霓凰郡主脸上的羞愤与痛苦,满腔怒意更是汹涌难耐,忍不住一把抓住了梅长苏的衣领,将他提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紧紧捏住了他的上臂。 “你听着,苏哲,我知道你们这些谋士,不惮于做这些最阴险最无耻的事情,但你必须要清楚我的底线,霓凰郡主不是沉溺争权夺利的人,她是南境十万大军的统帅,正是因为这些人,你们才能在这金陵城勾心斗角!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知道什么是军人铁血,什么是战场狼烟的,但我决不许你把这些人当做棋子肆意摆弄,如果连这些血战沙场的将士都不懂得尊重,我萧景琰绝不与你为伍,你听明白了吗?” 云蘅被这一幕惊呆了,她眼中闪过冰寒的怒意,梅长苏苍白的面容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可还不待她上前阻止,飞流愤怒的脸便出现在了梅长苏的视线里,少年充满杀机的掌刃散发着浓浓的寒气,如死神镰刀般直劈向萧景琰。 “住手!”云蘅和梅长苏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在云蘅纵身越过花厅试图阻挡的同时,梅长苏用尽所有力气将萧景琰撞向一边。 飞流惊觉梅长苏出现在攻击范围内,立即全力回撤,后纵数尺,但森森寒意依然侵袭到二人肩头。 云蘅落在一边,还未松口气,便见梅长苏面色蓦地一白,似乎极其痛苦,却又被他生生忍住了,云蘅咬唇,她知道飞流的掌风也许对萧景琰不算什么,但对梅长苏来说却如同被冰针刺中一般。 “苏哥哥!”飞流大叫。 梅长苏沉着脸挡在靖王面前,厉声道:“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全忘了吗?你不记得你答应过我绝不会伤害这个人一丝一毫吗!” “可是他——”飞流大大的眼睛里充满委屈。 “不许回嘴!”梅长苏叱道,“不许便是不许,给靖王殿下道歉!” 飞流绷紧全身,微微颤着,倔强地看向一边。 云蘅看不过去,伸手把飞流拉向自己身后,皱着眉道:“你不要跟飞流发火,他只是个孩子,更何况,刚刚那样的情景,别说在飞流眼中,便是整个江左十四州也没人敢对你如此!” 梅长苏神色严峻:“阿蘅,你不要添乱,他必须记住这个。飞流,你道不道歉?” 萧景琰将目光从云蘅身上移开道:“你不要逼他,他不需要道歉。” 梅长苏不为所动,严厉地看着飞流:“飞流,你听不听我的话?” 飞流越发委屈,被云蘅拉着,垂着头想了想:“他先!” 梅长苏气笑了:“不许胡说,靖王殿下为什么要同你道歉?” “他打你!” 梅长苏叹口气,把委屈的孩子从云蘅身后拉了出来:“好了,他没有打我,只是说话时离得近了一些,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们飞流乖乖道歉好不好?” “我是不会道歉的。”出乎意料的是,靖王十分郑重地开口了,并没有因为飞流如同孩童的智力而敷衍哄骗,反而语调肃然:“我刚才所说,句句从心,我不道歉,不过苏哲,你也无需逼迫这个小兄弟给我道歉,他尽护卫之责,并无过错。不过,我倒觉得你应该同霓凰郡主道个歉。” 梅长苏双眸微动:“霓凰郡主也认为我欺瞒于她吗?” 萧景琰一怔:“这倒没有,她以为你本来要说的,被人打断了。” 梅长苏淡淡道:“那又何必去刻意道歉,白白令她心寒呢?” 云蘅看着他,心中无比怜惜,见二人都冷静下来了,便拉着飞流转身而去,不过她并没有走远,也许梅长苏并不在意是否被误解,也不屑于解释,但是云蘅怎么舍得他受半丝委屈?即便不谈过去二人之间的兄弟情义,便是主君与谋士之间,也不该存有这样的误会。 萧景琰应当知道真相。 夏冬 飞流气呼呼如针一般的目光,一直盯着萧景琰,直至他身影消失在雪庐之外,还朝着那个方向不肯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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