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蘅打量了一番陈旧的摊面,叹了口气:“我倒是有些想郑大伯的阳春面了。” 梅长苏温柔地替她捋了捋耳边垂落的发丝:“很快就能回去了。” 云蘅抿唇一笑:“不急,只要在你身边就好。” 梅长苏心神摇曳,半晌才移开目光看向两位老人忙碌的身影:“从前我和景琰常来这里,老人家唯一的儿子曾在赤焰军的麾下,战场上,为了救聂大哥······”梅长苏的眼底浮起苦涩和怀念,“除却军中的抚恤,聂大哥送来的礼都被两位老人家推拒了。从那以后,我和景琰就常常来照顾他们的生意,我也威胁过当时一起玩的各家公子少爷们,每个月都得过来吃一次馄饨。” 云蘅原本有些感慨,听到这里又笑出声:“听起来,确实是林殊能做出来的事。” 梅长苏也笑了笑:“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云蘅看了看他道:“今日我遇见蒙大统领了,他原本是要去找你的,但听说靖王带了两位大人上门,便让我带话给你。” 梅长苏收了情绪:“蒙大哥今日去牢里见夏江了?” 云蘅点了点头:“夏江自是不肯认罪。” 梅长苏眼底泛起寒意:“这一桩案子陛下交给了豫王,豫王因和朱樾的小妾之争受了誉王的欺压,自然不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他一向胆子小,也不敢无中生有胡作非为,只怕夏江也想不到,他得势之时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人,某一天反而会攥着他的脖颈。” “几个少掌使已经招了,再结合夏冬的证词,哪怕夏江咬死不认,只怕皇帝也有定夺了。” 梅长苏“嗯”了一声。 “还有,夏冬也有话带给你,她说她相信你不是汲汲营营之徒,也相信你会还亡者公道,在那之前,纵然到了流放地,也仍然可以支撑,请你不必分心。” 梅长苏闻言闭了闭眼,他能想象的出夏冬说此话时坚韧沉静的样子,那是悬镜司的掌镜使,也是聂锋的未亡人······ 老人家端着两碗馄饨走近,看着梅长苏有些冷肃的神情,脚底犹豫了一下。 云蘅露出和善的笑意:“多谢您了,放这吧。”一边掏出银子塞进老人家手里。 梅长苏睁开眼,已经恢复了寻常温润的样子,看着老人家拿着明显多了的银子有些束手无措,便笑道:“老人家收着吧,天寒地冻的,肯收留我们煮一碗热馄饨,便值了这个价钱。” 老人家闻言明显一怔,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梅长苏,有些疑惑道:“小老儿从前见过贵人吗?” 梅长苏温和一笑:“应当是没有的。” 老人家“哦”了一声,又道了谢,转身走了。 他也觉得自己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物,可他说过的话却又那样熟悉,仿佛很多年前,也有一位少年说过同样的话,他炽烈得如同太阳一般,是这金陵城里最明亮的少年。 ······ 一月底,礼部宣布了今年春闱的星测吉日,梁帝在朝堂上就考官人选一事询问靖王的意见,靖王只道“兹事体大,不敢擅答,请容儿臣慎思数日”,虽然没有明确答复,但很明显靖王不打算置身事外。 二月四日,中书诏令颁发,副主考们全都是六部侍郎中最年轻气盛的官员,以刑部尚书蔡荃为首,而主考官却是年逾古稀的凤阁阁老程知忌,着实让众人惊掉了下巴。 不过这样奇异的搭配,却使得春闱进行得异常顺利。程知忌虽然年迈,却并不固执,乐意听人辩论,同时他身为前代大学士,满腹经纶,功底深厚,十八位副主考对这位老大人是无一不尊重。这老少搭配的模式,并没有什么矛盾,反而相互补益。 今年的春闱绝对是多年以来最干净公平的一次,虽说还不能做到不漏掉任何一个人才,也无法一下子清楚科场积弊,但总算是在靖王的主持下,迈出了整肃吏治的第一步。 春闱顺利结束,梁帝也十分高兴。他最担心的就是靖王不通世务,一味强硬折腾,可见他处事和顺,对自己也恭敬孝顺,心里十分欢喜。 转眼间草长莺飞,三月来到,内廷司开始忙碌准备皇族春猎、驾幸九安山的事,苏宅里也自然清闲不下。 云蘅忙着安排沧巫阁在自己离京后的事宜,黎纲和甄平在清理苏宅这两年沉积的旧物,以防誉王突然发难,而大家都能及时撤走不留证据,暂时没有了党争掣肘,靖王也更多地将目光移向了朝政,故而这些日子,随着靖王登门拜访的大人们可真是络绎不绝,梅长苏便忙着和这些年轻气盛的官员们畅谈,一时也无暇顾及其他。 直至仪驾出京的前两天,穆王府的轿子出现在了苏宅门口,并且一直抬到了后院才落轿。 从轿子里出来的除了神采奕奕的穆青,还有一个仿若大病初愈的青年。 云蘅望着来人,眼眶一酸:“素玄哥哥!” 卫峥上前几步,像从前那样摸了摸云蘅的脑袋:“蘅儿,伤可好了?”他自然记得那一日城门劫囚,拼尽全力只为了给自己送护心丹的小姑娘,他也清楚地看见云蘅走前是中了一箭的。 “我的伤早就好了!”云蘅明媚地笑着,“素玄哥哥快进来吧,宗主也在等你呢!” 被丢下的穆青默默翻了个白眼跟着走了进去。 进了屋子,穆青对着主位方向一拱手道:“人我带来了,路上一切平安,没什么事。” 梅长苏笑着还礼,看向云蘅身边的青年:“少谷主,伤势可大好了?” 卫峥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颤声道:“梅宗主相救之恩,在下没齿难忘。”说着便想屈膝参拜,被对方柔和的视线止住,只得深深一揖。 云蘅松了口气,她就怕素玄哥哥一激动在穆青面前露了痕迹。 穆青倒是没注意卫峥不同寻常的情绪,轻松地甩了甩手:“飞流呢?” 梅长苏看了云蘅一眼,云蘅心知密室里还有客人等着,穆青不能久留,便笑道:“飞流不在哦,改天我叫他去府上找穆王爷吧?” 穆青是个爽快人,姐姐也交代了把卫峥交给苏先生就行,便叮嘱了一句“一定要来哦”,干干脆脆地走了。 穆青的身影刚消失,云蘅才掩了房门,卫峥便从椅子里起来,扑通跪倒在地,含泪道:“少帅······都怪卫峥一时不察······” “好了,你我之间就不要说这些了。”梅长苏握住卫峥的肩头,“你先静一静,别太激动,在靖王面前不要失口。” “是······” “起来吧。”梅长苏柔和地说道。 云蘅走上前去开启了密门,回身看着梅长苏:“我不去了,你······” “阿蘅放心,我没事的。”梅长苏在卫峥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云蘅点了点头,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台阶下,关上了密门,叹了口气。 佛牙 萧景琰听完卫峥的话,尽管早做足了心理准备,却依然心痛如绞。 原来小殊,真的回不来了······ 南海亲采的那颗明珠,还在床头衣箱的深处清冷孤寂地躺着,可原本该成为它主人的那位少年将军,却连尸骨也不知散于何处。 “十三年了,亡魂未安,污名未雪,纵然我萧景琰现在七珠加身、荣耀万丈,究竟有何意趣!” 梅长苏坐在角落,望着近在眼前的好友,眼角有一丝红色,却在他垂眸间敛去了一切情绪,他像一个合格理智的谋士一般劝道:“殿下,切勿急躁,此案由陛下钦定,牵连甚广,不是说翻就可以翻的,殿下只能暂压悲愤,徐缓图之。” “是啊,”蒙挚也稳了稳情绪,“这是要让陛下认错啊,何况现在卫峥是逆犯之身,根本无法将这些话公布于朝堂,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靖王抬起头,双眸通红,面色竟比梅长苏还苍白几分:“我明白二位的意思,但我也想提醒苏先生,我最后的目的,仍是平雪此案,其他的,暂时可以靠后。” 梅长苏回视他良久,淡淡一笑:“是,苏某谨记。” “卫峥以后就住在先生这儿吗?” 梅长苏点了点头:“如今冒险送他回药王谷还是怕出意外,我这里人口清净,阿蘅也在,殿下放心。” “如此就劳烦先生了,”靖王回身对卫峥道,“此次能救你出来,全仰仗先生神机妙算,你在这里,还需一切听从先生的指令。” 卫峥立即抱拳道:“是!卫峥一定唯先生之命是从!” 萧景琰反而一怔,即便梅长苏对他有救命之恩,但一个性情刚烈的武将,也不是那么轻易说出唯命是从的话来。 梅长苏微笑着岔开道:“哪有什么先生之命,要说有谁得罪不得,就是晏大夫了,如今家里病人多,晏大夫整日都在气头上,你的伤势未愈,他多半要来调养你,可千万别得罪他。” “这位老大夫我也见过,确有气势,难得苏先生也有怕的人。”蒙挚也接口道。 梅长苏微微笑了笑,便将话题引开了:“殿下安排好春猎时留京的人手了吗?” “已经调配好了,春猎整整半月,京城里以皇后诏命为尊,誉王也留了下来,确实不能大意。” 梅长苏叹了口气:“就情势而言,誉王未必敢冒险,但是,殿下还是留人小心监看吧。” 靖王恍惚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如今时间愈发紧迫,应当像往常那样和梅长苏抓紧时机讨论政务,但他发现如今自己心里乱成一团,根本无法平息,只好起身告辞。 石门缓缓合拢,隔绝了一切声音,梅长苏的身体轻微地摇晃了一下,卫峥立刻抢前一步紧紧扶住了他。 昔日的少帅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重量移到副将扶持自己的手臂上,可疲惫感却越来越浓,几乎难以抵抗:“走,我们也走吧。” 卫峥用掌风熄灭了密室的烛火,过道里的光线洒了进来,幽幽暗暗的,梅长苏走到光与影的分界处时停了下来,目光定定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卫峥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的侧脸,突然道:“少帅,我觉得其实可以告诉······” 赤羽副将的后半句话被自己吞了回去,因为他的少帅转头扫了他一眼。 那一眼的意思非常明确。 “刚才那种话,以后不要再提了。”说完这句后,梅长苏又收回了凌厉的视线,重新回到疲倦又迷茫的状态,就好像刚才那个灼烈的眼神,只是卫峥一瞬间的错觉一般。 云蘅也在想事情,是被石门闭合的声音惊醒的,她连忙走上前去,在另一边扶着梅长苏躺回床上,又诊了诊脉,望着他满脸倦容,低低叹了口气。 “蘅儿,少帅他······” 云蘅摇了摇头:“无妨。”一边示意卫峥跟她出去谈话。 “都告诉靖王了?” 折腾了半天,卫峥的伤口隐隐作痛,便就势坐在门前石阶上:“基本吧,只不过,没提少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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