誉王妃吓了一跳,好像这才看见桌边坐着的云蘅。 她从来没有见过云蘅,自然也不认得,誉王妃只是警惕地看了低头品茶的云蘅一眼,又打量着屋中简朴却也齐全的陈设:“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云蘅放下茶盏:“我是云蘅。” 誉王妃一怔,云蘅这个名字她是听誉王提起过的,不过云蘅在誉王面前一向都甚少出现,誉王也没怎么注意过她,所以誉王妃所知道的,也只有云蘅是江左盟的人,跟药王谷也有些联系这些事。 “你······你想做什么?” “这里是京西的一处民房,恭喜你,誉王妃,你逃出了刑部大牢。” 誉王妃又是一怔,她自然知道这样的地方不会是天牢,也知道云蘅不会好心地救他们:“我家王爷呢?” “他啊——”云蘅撇了撇嘴,“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正在大牢里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吧。” 誉王妃皱了皱眉,抚了抚腹部:“云姑娘你到底要做什么?以这个孩子威胁我们王爷吗?” 云蘅好笑道:“王妃娘娘,你家王爷已成了阶下囚,还有什么值得我威胁的吗?”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 “听说你有了孩子,稚子无辜,我给这个孩子一条生路,就看你要不要了。” 誉王妃睁大了双眸,难以置信地看着云蘅:“你是要救我的孩子?为什么?”顿了顿,“不,你是要什么条件交换?” 云蘅神色淡淡:“没有条件,你现在有两条路,第一,如果你更爱誉王,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将你送回去,你和他还有你们的孩子同生共死,第二,你想留下这个孩子,我送你离京,自此隐姓埋名,和这个孩子过寻常人家的日子。” 誉王妃无声地张了张口,对她来说,这确实是一个突兀而难以决定的选择。 云蘅又道:“对了,以现在陛下的心性,或许在知道了你有身孕之后,会心软放你们一条生路,你能留在京城养尊处优,”她看了看誉王妃眼中闪过的犹疑,“不过你比我更了解他的薄情多疑,一个叛王之子,在这个京城要怎么活下去?” 誉王妃原本升起希翼的双眸立时晦暗下去。 “这个孩子在京城,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该如何自处?待孩子长大,以陛下多疑的性格,还会再一次心软放过他吗?你经历过十三年前那件事,祁王府一脉被斩尽杀绝,而这一次兵锋已经直至陛下面前,你可想过你们的结局?” 誉王妃彻底瘫在床上,她当然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天家无情。 云蘅推开茶盏,并不给她留喘息之机:“尽快做出选择吧,如今尚未判决,还有余地。” 过了许久,云蘅侧耳听着外间淅淅沥沥下起的小雨,忽听得誉王妃沙哑地问道:“你真的能救我的孩子?” “你已经到这里了,还对我有疑问吗?” “那天牢里······” “关押你的牢房里,正躺着一个快病死的女囚,她也同样身怀有孕,只要你做了决定,很快就会传出誉王妃自尽的消息。” 誉王妃颤了一下,指甲抠进了床边,半晌,她终于在丈夫与孩子之间做出了取舍。 云蘅点了点头:“那你就放心在此处养胎吧,等风头过了,你的胎象稳定了,我就送你离开,沧巫阁只负责安置好你,至于未来,就靠你自己了。” 誉王妃似是还没反应过来,愣怔了许久,迟缓地点了点头。 云蘅正欲离开,阿寒忽然走了进来,附在云蘅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云蘅的目光微变。 云蘅在誉王妃疑惑的目光里缓缓回身。 “怎、怎么了?”她生怕有变,云蘅会反悔。 云蘅恢复了神色:“刚刚得到消息,誉王自尽了。” 誉王妃如中雷击般愣在了那里,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什、什么?” 云蘅莫名多了一丝感慨:“他留下了血书,向他的父皇请求,以自己的性命,换你和孩子一命。” 誉王妃伸手捂住心口,脸色煞白,说不出一句话来,可眼泪却一刻也停不下来。 云蘅淡淡地看着她:“如果你反悔了,现在誉王自尽的消息还没报上去,我可以送你回去,陛下一定会恩赦你们的。” 誉王妃怔怔流了许久的泪,云蘅也没有催促,耐心地站在那里等着她的回复。 她惨笑一声:“正如你所说,金陵城没有我们母子的容身之地······既然王爷已经······这里,也没有可以留恋的了······” 云蘅挑了挑眉,觉得誉王妃也是个有趣的女人,她看似哀恸万分,恨不得追随誉王而去,却还理智地分析境况,做出决定。 “等等!”誉王妃在云蘅踏出房门的一刻叫道,她看着云蘅的背影,“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和孩子?王爷和靖王、还有苏先生——” 可是有仇的。为什么这个人会想着救仇人之子?还不提任何的条件? 云蘅身形顿了顿,想了想开口道:“那日在猎宫,偶遇纪王爷,他说了一句话,你想听听吗?” 誉王妃紧紧盯着云蘅的身影。 “纪王爷说,本来就是一家人,谁跟谁又不是骨肉呢?”云蘅轻声道,“我没有那么好心,我只是在安亡者之心。” 屋里只剩了誉王妃一人,她脑海里还回响着方才那句话。 谁跟谁又不是骨肉呢? 就像在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秀丽温婉的女子,拉着她的手道:“弟妹,这一套小银镯子最适合小孩子了,是祁王殿下带回来的,如今我送给你,你可留好了,将来我那小侄子出生了,一定喜欢。” 可是血流成河的那一夜之后,天家骨肉,自此破碎支离······ 回护 “誉王真的死了?”云蘅觉得有点讶然。 阿寒点头:“皇上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天牢了。” 云蘅蹙了蹙眉:“消息传得这么快?” “那倒不是,这几日誉王因为誉王妃有孕的事,一直在牢中叫嚷求见皇帝,但是没有人替他传话,无望之下才留了血书自尽,今日是皇帝突发奇想去狱中看他,正好碰上不敢上报死讯的牢头······” 云蘅神色有些感慨,倒也说不上同情,只是觉得世殊时异,这天家富贵加身的皮囊下,又都是这般薄情寡恩。 “你说誉王为什么要起兵谋反呢?” 阿寒古怪地看了云蘅一眼:“您不是早就预料誉王会有所行动吗?誉王可不是甘愿给靖王做低伏小的人。” 云蘅摇摇头:“当初事发突然觉得理所应当,但如今事情过去了,反而看到诸多疑点,誉王一直都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尽管这些年有拿他权衡朝局的用意,但你我都看得出来,这份宠爱是皇子们远远不及的,虽说誉王的手伸进悬镜司触到了皇帝的逆鳞,可是天长日久,他并非完全没有机会,为什么会突然宁愿斩断自己所有的后路,也要放手一搏呢?” “或许,是誉王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后路了。”阿寒想了想,觉得有理。 “夏江和秦般弱潜逃,我便开始有了这个疑虑,秦般弱是滑族人,夏江又掌握着璇玑公主留下的暗线,为什么滑族会选择誉王?仅仅是巧合吗?废太子的性格难道不是更容易把控吗?誉王这样与今上如出一辙刻薄寡恩的性子,即便登基,滑族又能占到什么好处呢?” “要查誉王吗?”阿寒问道。 “我想知道誉王在谋反前与夏江在天牢见面时说了什么,夏江到底用什么筹码,才能说动誉王谋反。” “这······”阿寒沉吟,“誉王见夏江身边从不留人,连灰鹞也不知道,如今只能从秦般弱和夏江身上下手了。” 云蘅点点头:“那就尽快抓人吧。” 阿寒正欲说什么,看见院中并排坐着的二人又咽了回去。 “素玄哥哥,聂大哥。”云蘅微微一笑,“我忘了素玄哥哥身为少谷主自然是懂医术的,有你在,聂大哥这边我倒是也能放下心来。” “你施针之后聂兄的情况就稳定了许多,虽然我不会解毒,但如今还是勉强能应付的。” 云蘅笑道:“再等些日子,蔺晨已经从东瀛回来了,想必不出半月就能抵京。” 卫峥道:“那便好,蔺少阁主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办起事来还是靠谱的。” 云蘅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聂锋身上,微微一凝,若说在猎宫聂锋待她还算友善,不知怎的回了苏宅反而奇奇怪怪起来,她能感觉到聂锋出于某种原因在避着她,所以她也甚少主动来东院给他探脉,左右还有卫峥和晏大夫。 今日被梅长苏一提醒,云蘅心中反而明白了。 “聂大哥好像不是很喜欢我?”云蘅笑盈盈问道。 聂锋的神情都被掩在长毛之下,旁人分辨不出,反而是卫峥一怔:“小蘅这话怎么说?无缘无故的,聂兄怎么可能——” “也谈不上喜不喜欢,聂大哥是对我不满吧?”云蘅的笑意未达眼底。 卫峥转头去看聂锋,见他也没有否认,有些奇怪道:“聂兄,小蘅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是个极好的孩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因为霓凰郡主,对吗?” 卫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倒不好说什么了,目光在二人之间打了个转,叹了口气。 “这些年,聂大哥一直颠沛流离,也遗忘了许多事,故而在猎宫时,沉浸在与袍泽重逢的喜悦中,并没有太注意到我,回到了金陵,这个你熟悉的地方,才勾起了你许多回忆,”云蘅顿了顿,“你想起了那桩婚约,觉得苏哥哥既然活着就该履行婚约,而我是那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人,打散了他们,所以对我心生不满。” 卫峥见聂锋没有表示,知道他也无法正常交流,只好道:“小蘅,聂兄并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真相。” 云蘅看了看卫峥,明白他的意思,聂铎与郡主的事,对于聂锋来说就是背叛少帅,现在说出来只会刺激他。 “聂将军,这些年他一直心中牵念着您,这一份诚挚的袍泽旧情,是谁也无法比拟的,所以我一向感念敬佩您,也正因他对您的看重,您的情绪会实实在在影响他的心绪,您不要让他为难,如果他为难了,我会让所有人都跟着一起为难。”云蘅话语清冷,但面色十分温和,言罢便行礼向内院走去。 云蘅立在院中,望着窗内烛火映衬下挑灯夜读的梅长苏,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无论是不顾礼法让自己搬进主院,还是调走了所有暗卫,云蘅今日才明白,他这是在无声地表示对自己的回护,他这样聪慧,应当比自己更早察觉甚至预料到了聂锋的不满,他无法说明霓凰郡主也心有所属,这桩婚约只是束缚,所以他将自己牢牢护在身后,在这场没有语言的对峙中,希望寻找到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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