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口再次闯进来两个人,正是卫峥和聂锋。 “聂铎?你怎么来了?少帅不是不许你来吗?” “等会儿再跟你说,”聂铎无暇理会,径直把琉璃瓶塞进蔺晨手里,急切地问,“你确认一下,这个是冰续草吗?” 蔺晨随意地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聂铎长舒一口气,回过头去,却怔住了,虽然比起当年那个赤焰大将,如今的聂锋身形都有了变化,但聂铎还是在一瞬间便认出了自己的兄长。 他眼睛霎时便红了,立即屈膝拜倒,声涩语咽地叫了一声:“大哥!” 聂锋起身扶住自己的弟弟,但因怕他听到自己刺耳粗哑的声音难过,没有开口,只是紧紧将他拉进怀中用力抱了抱。 虽然相隔千里,但早已互通了消息,故而见面也没有那样的伤痛与激动,可此时此刻,兄弟二人仍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聂铎深深吸了口气,扶兄长坐在一边,笑道:“我看大哥恢复得不错,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又可以一拳把我打到三丈开外了。” “你还笑,”卫峥过来捶了他一拳,“少帅不让你来,为什么抗命?” “我来送药草啊!”聂铎理直气壮,“蔺公子知道,那药草对少帅很重要的!” 卫峥看了看蔺晨手中的琉璃瓶,问道:“蔺公子,这是什么药草?真有奇效吗?” 蔺晨沉默了一瞬,将琉璃瓶递给云蘅,看向聂铎:“冰续草可遇不可求,你能找到这两棵,想必凶险万分,耗费无数心血吧?” “还好还好,”聂铎摆摆手,“运气好罢了。” 蔺晨闻言叹了口气:“聂铎,我是真不想让你失望,可是,谁跟你说冰续草对长苏的病有用的?” 聂铎面上的笑意霎时变得冰冷:“老阁主啊!蔺公子,你在说什么?什么失望?是老阁主亲口告诉我冰续草可以调节少帅体内寒症的!你是不是不会用啊!”他一边把目光投向云蘅。 云蘅沉默地坐在那里,盯着冰续草看,聂铎心中一沉。 “可是!可是那一年,我奉命陪老阁主出海寻岛,在甲板上,他喝了点酒,我们聊起来了,他就说在琅琊书库中曾记载了冰续草治愈火寒毒的先例,第二日醒了他又不认了,我自己去翻过了,确实有这条,书上还有图形,跟这个一模一样啊!” 蔺晨看了看一院子神情急切的人:“是,我知道,是有这个记载,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既然有,我为何从来没让你们找过呢?” 黎纲道:“既然这冰续草生长于毒泽绝域,常有人终其一生也找不到,兴许是宗主不让我们为他涉险,所以不准说出······” “你还真会猜,他不准我就不说了?不是还有小丫头吗?她难道不知道,不挂心?” 聂铎急得跺脚:“怎么可能没用呢!明明有人治好过——” “聂铎哥哥,”云蘅终于抬起头,“冰续草是治好过一个人,那是百年前的事了。” 众人眼前一亮,却又听云蘅继续说:“可你们知道那个人是如何治好的吗?用冰续草解毒,需找十位功力精熟气血充沛之人与病人换血,洗伐之后,病人可获得重生,但这十个人不仅要经受痛苦,而且最终会血枯而亡,简单地说,就是十命换一命。” “换就换!我愿意!”聂铎想也不想大声道。 “我也愿意!”卫峥连忙道。 云蘅摇摇头,目露哀戚:“我知道,我知道为他找十个愿意换血之人一点也不难,可是,苏哥哥愿意吗?” “能不能暗中——” “不能!”蔺晨打断,“想什么呢?还暗中?整个过程双方都必须保持极度的清醒和专注,任何一方都不能有所犹疑,甚至可以说,是病人主动吸走了这十个人的气血······你们都是最了解长苏的人,要让他这么干,还不如死了算了。” 聂铎双膝一软,跌坐在石凳上。 蔺晨垂眸看着他:“你们现在的样子,就跟几年前的小丫头是一样的,她血中带药,是最好的引子,于是她一直在寻找药方,想着加上冰续草,兴许不用十条性命,她一个人的血也可以。” “不行!少帅不会同意的!”卫峥立刻道。 “瞧,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吗?她一个人不行,你们十个人长苏就愿意了?”蔺晨转过身来,“百年前被治好火寒毒的那个人,就是拿走了十个甘愿为他付出性命的兄弟的鲜血,他得了命,却丢了自己心中的情义,与他相反,长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条路,他要保住的是他最看重的兄弟之情。” “可是······可是······”卫峥握紧拳头,嘶声道,“为什么一心想着自己性命的人可以活,少帅这样的却必须死?上天安排出这样的选择何其残忍,它的公平到底在哪里?” 蔺晨还未答话,就看着门口走来的身影闭上了嘴巴。 “在世人眼中,生死是天大的事,可在上天的眼中,世间之大,茫茫万劫,浩浩宇宙,众生的公平绝非体现在某一个人寿数的长短上,所谓有得必有失,当年活下来的那个人虽然得了命,但他失去的难道不是比性命更要紧的东西吗?” 蔺晨想挤出一抹嘲讽的冷笑,奈何颊边肌肉不太听话,只好抓起酒壶灌了几口:“听听他这论调,都快参悟成佛了。” “你怎么过来啦?”云蘅撑着有些昏沉的脑袋仰头问道。 梅长苏走上前来,摸了摸云蘅的额发:“这么晚了,我来接你回去。” 云蘅立时拉出一抹欢快的笑意,抓住他有些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灼热的脸侧,“唔”了一声:“好吧,我们回去。” 梅长苏将她拉起来,两个人跟扭麻绳似的走出了院子。 聂铎从头至尾都装成鹌鹑样缩在一旁,奈何梅长苏压根没注意他,或者说没打算理会他。 几个人跟泥塑似的在院子里吹了半天风,心中只如从天上掉在地上一般。 “聂铎······”卫峥拉了他一下他也没反应,只好道,“明日你拜见少帅时,就别再多提冰续草的事了,他知道我们难过,自己也会难过的······” 聂铎又呆了半晌,双手紧握成拳,猛地转过身,扑通一声跪在聂锋面前:“大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少帅也对不起赤焰军,你打我吧!现在父亲和叔父都已不在,应该是你管教我,求你了,你打我一顿吧!” 卫峥连忙过来拉扯他:“你干什么!打你有用吗!别胡闹了!” “你别管我!”聂铎用力甩开他的手,怒吼道,“你知不知道,有一段时间我很恨你,本来什么都没有,谁也不会知道,偏偏你要灌醉我逼我说清楚,让少帅也知道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卫峥也激起了怒意:“你还说!你当时说了什么!你说你爱郡主,超过这世上的一切,为了她你什么也不在乎,你甚至可以背叛少帅!” 聂锋发出几声短促而刺耳的音节,仿佛难以置信一般。 “哥!是我······是我爱上了郡主,是我们······是我们背叛了少帅!哥你不知道,我的心底常常冒出很自私的念头,包括在毒泽绝域里生死一线的时候,我忍不住想,我这么卖命,是不是因为只有少帅好好活着,我才有希望得到霓凰?因为他会原谅我们,成全我们,无论多少人反对,只有少帅活着,他才能解除婚约,让我们在一起······而他一旦不在了,哪怕我们不在乎旁人的看法,我和霓凰也永远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聂锋双眼通红地瞪着弟弟,他一直不明白,如果仅仅因为身份,为什么小殊放弃了霓凰,为什么会有云蘅穿插在他们之间,他以为是这十三年小殊和云蘅日久生情,背弃了婚约,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的亲弟弟······ “这些念头,听起来很恶心吧?”聂铎深吸一口气,“可我突然发现,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抛开霓凰,抛开我自己的软弱与矛盾,我问自己,如果相反,如果少帅活着我永远得不到霓凰,我会怎么办?我发现,在我心里,我还是希望他活着,他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不行?为什么?” 聂锋有些发紫的嘴唇颤抖着,泪珠落下,浸湿了脸上稀疏的毛发。 沉寂许久后,卫峥伸手拉起他:“别这么悲观,你瞧少帅的身子好了许多,小蘅和晏大夫在给他调养,如今金陵城里的事也快了结了,少帅有充分的时间休养了,也许、也许总会有好的那一天。” 聂铎怔怔地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 蔺晨冷眼看完了几人的爆发,最后一挥手把他们通通赶出了院子。 月色下,云蘅偏头看了看梅长苏的面色,探不出悲喜,可她也不愿意让他多想冰续草的事,便软声咕哝道:“苏哥哥,我走不动了呀!” 梅长苏停下脚步低头看她:“谁让你又喝酒了?” 云蘅讨好地抱住梅长苏的手臂笑眯眯,伸出一只手指:“只喝了一杯!” 梅长苏挑眉:“就一杯?那你自己走回去吧。” 云蘅皱着小脸拖住他:“好嘛!喝了一壶!都怪蔺晨的酒太好喝了!我好久都没有喝过顶针婆婆的梨花白了!” 梅长苏轻笑:“馋嘴猫。” “都怪蔺晨!”云蘅一脸认真。 “嗯,怪他,明儿就把他赶出苏宅。”梅长苏捏了捏她熏红的小脸。 云蘅踮起脚抱住梅长苏的脖子,晃晃荡荡跟挂在那里似的,带着醉人的梨花香气:“苏哥哥,我走不动了呀。” 梅长苏无奈地摇了摇头,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小姑娘娇娇软软没什么重量,被他抱在怀里便乖乖巧巧地缩在那里,酒意逐渐上头,到主院几步路的距离就已经打起盹儿了。 到了主屋,原本已经安安静静的人又醒了过来,闹着要梅长苏给她擦脸,一会儿又要吃吉婶做的阳春面,一会儿又要梅长苏讲故事给她听,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梅长苏气不过,惩罚似的狠狠吻上她的唇角,云蘅半睡半醒间回不过神来,差点窒息,唔哝着挣脱开,才老老实实睡过去。 梅长苏看着某人睡着了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哑然地笑了,他当然知道,他的小姑娘啊,是怕他因为冰续草的事难过。 可是他早都失望过了,也早都接受了这个事实。 更何况,现在一切都在慢慢变好,这难道不是更让人振奋的事情吗? 且说聂铎在聂锋隔壁,辗转了一晚上没有睡着,他不知道前一晚少帅是真的没看见他,还是因他抗命生气了不想理他,就这样睁眼等到了天亮,他梳洗整齐,等黎纲传了主院那边也收拾停当的话后,才带着微微苍白的面色,去见他的少帅。 云蘅又一早不在,据说是去东宫做交接。 也许真的因为京城局势还不错,梅长苏看到跪在面前请罪的聂铎时,并没有生气,反而因为袍泽的相聚而隐见欢喜,虽然仍有责备,但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怎么不听话”,就问起云南王府众人的境况来。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246 首页 上一页 2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