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没有拦我去峭龙帮,”云蘅眼神灼灼,“苏哥哥,你是不是又不要我了?” 梅长苏听见这个“又”字,心中蓦然酸涩,便愈发后悔起来,自己原只想着阿蘅大了,既然她肯看得开,与云家也解了旧怨,知道了身世似也无妨,可自从阿蘅启程那日,自己心中的后悔便一日胜似一日,他又怎会不知这个孩子的内心有多敏感,是自己一时想岔了。所以当云蘅失踪的消息传来,梅长苏便知道,自己终是伤了她。 云蘅见梅长苏不答,眼眶红了红,拼命忍下去才道:“苏哥哥,那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北境的一座小城遭敌军掳劫占据,百姓伤亡惨重,活着的也大多被抓去做了奴隶,其中便有一个女子,因其容貌惊人,被收在敌军领兵的王爷身边做了妾室,她的兄长虽然武功高强是一方翘楚,但她却生性柔善懦弱不知抗争,那个王爷以礼相待,她便甘愿委身与敌,甚至诞下一子一女。” “可朝廷的军队终是打了过来,是赫赫有名的赤焰军,敌军节节败退,惨败之后王爷带着残兵弃城而逃回到了自己的国家,只除了方便随身的金银珠宝,什么也没有带走,甚至是他心爱的女子和他的两个孩子,哪里比得上自己的性命重要呢?” 云蘅冷笑了一声:“那个女子懦弱一生,终于硬气了一回,却也只是点火自焚于家中,混不在意自己的孩子该怎么办,年幼的男孩带着尚在襁褓的妹妹冲出了大火与浓烟,却误闯了战场,可他们活下来了,因为有人救了他们。” 梅长苏有些震惊,眯着眼回想那个所谓的王爷是何人。 “苏哥哥,你听说过莫泽王么?” 梅长苏怔了一瞬,一些回忆铺天盖地而来,怎么可能忘记,二十万大渝皇属军突袭北境,七万赤焰军拼死抗争——那是一切的开始,噩梦的开始,惨剧的开始,冤案的开始——而领头之人便是赤焰军的宿敌大渝莫泽王。 云蘅看着梅长苏剧变的神色,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赤焰军救了身上流着大渝血脉的孩子。 赤焰军救了自己宿敌的亲生骨肉。 不,甚至不只是宿敌,冬天的北境滴血成冰,大渝又怎会无端来犯? 太巧了。 他们早就有了猜测,朝中之人与大渝勾结,里应外合灭了大梁北境的雄狮。 所以,莫泽王,是赤焰军的仇敌,是林殊的仇敌,是梅长苏的仇敌。 也是,自己的生父。 那自己又是什么呢?传承着他仇人的血脉,却还赖在他的身边,理所当然地要帮他复仇?如果不告诉他,那是欺骗,如果告诉他,云蘅知道,这会成为解无可解的心结,是二人心里永远的一根刺。 云蘅弯了弯嘴角,却是有些释然,无论如何,自己终究没有欺骗他,全说了,也就解脱了。 是啊,云蘅想,她听到这一切的时候,竟然丝毫没有怨怼,原来自己也是被生父生母遗弃的孩子,原来自己的一生都是在被遗弃的,她只想着,自己应不应该告诉那个人,她只想着,是不是以后再也无法陪伴在那个人身边。 梅长苏抬起头来,忽然道:“你便是因为这个,躲着不见我?” 云蘅愣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便只想着你的生父,他没有尽过一天父亲的职责,在你心里却将他看的如此之重?重到可以离开我?” 云蘅傻眼了,这叫什么话?自己什么时候······ “是我把你从雪地里捡回来的,是我把你从水里捞上来的,也是我带你回了廊州,看着你长大,也不抵你那个所谓的父亲?还是说在你心里我便是如此是非不分,将仇恨轻易加诸于无辜之人的人?” 云蘅忽地哭了:“你凶我做什么!” 梅长苏轻咳了一声,才继续道:“你说呢?我怕你出事,怕你因知道了身世受了打击,日夜忧心,你却在这里纠结这些事情?莫泽王是我的敌人,所以你便无视这十年的情义,把自己也要归入我的敌人那一方吗?” “我没有!我是怕你——” “对不起。” “什么?”云蘅停下了抹眼泪的动作,迷茫地看向梅长苏,这也转变的太快了吧? 梅长苏叹了口气,蹲在了云蘅面前,轻轻替她擦拭着断了线似的泪珠,怜惜地说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自以为是,我以为让你知道身世是对你好,我没有要赶走你,”梅长苏顿了顿,“从来没有。” 云蘅抽噎着望着他,几乎忘了哭泣:“从来没有?” 梅长苏温和地笑:“没有,我答应过你的。” 云蘅忽地低下头:“那你也不介意?” “阿蘅,你记得那个人吗?” 云蘅摇了摇头,她怎么会记得呢? “我记得。” 云蘅颤了颤不敢抬头看他。 梅长苏紧紧握住云蘅的手:“但你和他是不同的,我不会在意,你也不要在意,阿蘅,你说过要在我身边帮我,陪我走这条路,可不能食言啊?” 云蘅抬头撞进那双带笑的眼睛,眼角湿润又落下泪来。 没有人知道这些天她是怎样度过,她太害怕了,害怕苏哥哥会不要她,害怕她又要被抛弃,到时候,她又要去哪呢? 可是上苍何其怜悯于她。 很多年前,那个人说:“阿蘅,我们回家。” 现在,那个人说:“那阿蘅可以跟我回家了吗?” 她像是等候了一世,疲倦不堪,终于找到归巢的飞鸟。 千山万水,日月更替,她终于等到了。 “好啊,回家。” 动心 素天枢望着走出来的二人,云蘅紧紧捏着梅长苏的衣袖,眼睛红的像兔子,不由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啊!”云蘅瞪眼。 素天枢气得胡子直翘:“你这个混丫头!前两天一副死样子给谁看!今天就活过来了?” 云蘅闻言偏头看了梅长苏一眼,见他只是淡淡笑着,便松了手蹭到素天枢跟前,抱着他的胳膊晃着撒娇:“师父,师父,师父!” 素天枢想甩开她,但云蘅粘的极紧,软声道:“师父,都是蘅儿不好,让师父担心了,师父别生气了,来笑一笑。”说着便去戳素天枢的嘴角。 素天枢伸手打开云蘅的手,却没使多大力气,分明有了笑意,却还是故意板着脸:“你这个丫头,以后受了委屈可别往我这跑,没出息!”话虽冲着云蘅,却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梅长苏。 卫峥早就笑着迎过来:“少帅可算是来了,也只有少帅才能哄好这个丫头了。” 云蘅僵了一下,求助般看向梅长苏,见梅长苏温和地冲她点点头,云蘅才鼓起勇气对卫峥说:“劳素玄哥哥挂心了。” 卫峥看了一眼梅长苏,便挥挥手,他怎么可能和一个小姑娘计较,至于到底背后有什么隐秘,那显然不是自己的事了。 素天枢见云蘅没事,便自去忙了,此时,几人坐下来,卫峥道:“宗主,前些日子聂铎还来信,说从海上得到的消息,南楚那边有动作。” “海上?”梅长苏挑眉道。 卫峥颔首:“南楚对海运的规制比大梁要松些,聂铎从东海那边也能收到些消息。” 梅长苏点了点头:“南楚这几年休养生息,与各国皆有往来,如今缓过劲来,只怕南境——”思及此,眉眼染上了一层担忧。 云蘅低下头没说话,梅长苏见状问道:“齐渊可有消息?” 齐渊便是当初云蘅影子计划中,代替了南楚礼部尚书的那个影子,萧景睿与晟王宇文霖的消息也是通过他传回来的。 云蘅摇摇头:“还没有,齐渊不会轻易往回传信,要么就是他认为事态还没有那么严重,要么就是这件事很隐秘,连他也不清楚具体情况。” 梅长苏和卫峥对视一眼,只怕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 梅长苏便道:“阿蘅,你想办法探到南楚的消息,还有传信给蔺晨,他在南楚布置了几年的消息网该动用了。” 卫峥安抚道:“少帅,郡主这几年多有历练,南境军民一心,比几年前不知强了多少,若有什么,南境也会有防范的,如今快入冬了,您身体为重。” 云蘅眼神闪了闪,终是没有说什么,说要去传信,便借口离开了。 行至二人看不见的地方,才停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也许是在上一次南楚入侵,霓凰郡主替父上阵的时候,自己问过他:“苏哥哥,你想回到她的身边吗?” 云蘅不确定当时自己到底有没有听到回应,只是在那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后,似乎有一声“是”久久萦绕于耳畔。 但当时,自己想的是,如果这是他所愿,自己一定会帮你他,让他能够重新站在她的身边,去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那是他的未婚妻······ 云蘅这样对自己说,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 平时很少有人当着梅长苏的面提起霓凰郡主,对云蘅来说,就好像横亘在二人之间的这段往事不存在了。 但其实,她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清楚,霓凰郡主是林殊的未婚妻,是“林氏遗孀”,无论梅长苏对霓凰抱有怎样的感情,亏欠也好,怜惜也好,怀念也罢,她都是他必须要去照顾去保护的人。 她是不是太贪心了,是不是太自私了。 当云蘅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她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她害怕梅长苏会感知到这份感情,如果梅长苏知道自己不再像以前一样,只是单纯的依赖他,而是产生了更复杂的感情,他会不会远离自己,今日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会被打破,包括他不会再让她离开的誓言。 就像对宫羽,云蘅知道梅长苏内心是清楚的,可他对自己无法回馈的感情从来没有一丝心软。 他会不会也这样对自己呢? 云蘅不敢往下想,比起得到任何感情回馈,陪在他身边才是更重要的事。所以她从来没打算挑明,而是把一切埋葬在心底,任谁也不知道。 但是,人心又哪里那么容易控制呢? 云蘅漫无目的地走着,脑海中浮现小时候唯一一次与霓凰郡主的会面,她从药王谷溜出来,一身灰不溜秋的小乞丐打扮,正蹲在树上打盹,便听一阵马蹄声,一个女子当先打马而过,银铠反射出夺目的光,眉眼间的英气使她不同于这世上任何女子,灿烂得仿佛是天边的云霞,是九天凤凰。 云蘅也想起了六岁那年见到的林殊,少年的发丝还带着水珠,笑容比阳光还要炙热,明亮得使人不能直视,云蘅几乎能想象得到战场上的赤焰少帅是怎样的风姿。 他们真的很般配,云蘅想。 “你这丫头又想什么呢?”素天枢正蹲在地上分辨药材,见状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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