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样,父亲明明告诉我他没有事的,我还以为我们马上就可以一直在一起......”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哥哥和父亲相似的面容,她将哥哥抓得更紧,“是不是因为我给他倒的那杯酒,是妈妈让我倒的那杯酒......” “不是。”海因里希说,他端起妹妹的脸,看着她蓝绿色的眼睛,认真道,“不是那杯酒的问题,也不是你的问题,你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情。” 莉莎德勉强点了点头,但还是按捺不住泪水,贝拉尔德终于吩咐修女将悲痛过度的小公主带下去。做完这一切后,他看到海因里希在石棺前祈祷,但始终一语不发。 他和他父亲容貌非常相似,但沉默安静的神情大相径庭,除了藏书室里的图书和撒拉森人的数学题,他好像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腓特烈曾说他希望他的孩子能够拥有比他幸福的人生,但很难说这两个孩子和他们的父亲谁更加不幸。 远离风暴没什么不好,但和他们出生时所承载的期望相比,这两个孩子如今晦暗不明的命运很难说是他们应有的人生,他们原本应该是所有人期待和宠爱的人。“父亲在遗嘱中拨了五万盎司黄金给他的实验室,是吗?”兀自沉思的时候,他忽然听到海因里希开口说,“是的,但如果您认为这笔开销没有意义,您可以考虑削减一部分款项,他立遗嘱时的财产有一部分已经花在了这些年的战争上。”他回答道。 “我不认为这件事没有意义,一千年以后,也许只有这个决定是他能被铭记的原因。”海因里希摇了摇头,贝拉尔德心一颤,他忽然又觉察出他和他父亲在容貌之外的相似了,但还没有等他细细寻思,他又听到了脚步声,他和海因里希同时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是玛蒂尔达,她径直来到石棺前,脸上还带着苍白的病色,她离他们越来越近,短暂地,她的目光和石棺旁的少年对视,但很快便飞速挪开。“打开!”她命令道,她紧紧盯着那雕刻着狮子和鹰的斑岩石石棺。 贝拉尔德没有动作,他了解腓特烈,但不了解玛蒂尔达,为了防止她做出什么他不想见到的过激行为,他最好拒不配合,但海因里希又一次违逆了他的想法,他半低着头:“打开吧。”他说,“我也想再看父亲一眼。” 贝拉尔德在心底叹了口气,示意仆人揭开棺盖。石棺中,他的面目仍然完好,如生前一般俊美高雅,头顶的皇冠和缀满宝石的丝绸法衣闪烁着璀璨的光,迷离地扑朔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她长久盯着他的遗容,忽然,她抽出腰间的匕首,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 那暗金色的发丝簌簌落在棺材中的皇帝脸上,和他的金发与珠宝混在一起,目睹这一切,贝拉尔德微微一愣,他记得很多年前,在亨利六世下葬之前,康斯坦丝女王也曾经割下她的头发。 他是她最爱的丈夫,也是最危险的敌人,爱一个人、欣赏一个人和一定要杀死一个人是并不冲突的。做完这一切后,她没有再说话,而是沿着她来时的方向径直离开,仿佛从没有来过。凝视着母亲的背影,海因里希失神片刻,但最终,他还是回过头,仔细整理好她先前留在石棺中的头发,而后吩咐仆人重新合上棺盖。 腓特烈二世的遗体最终被运回巴勒莫,隆重地安葬在巴勒莫主教堂,葬礼 仪式淡化了宗教色彩,并在悼词中极尽溢美地陈述了他的高贵身份、丰功伟绩与出众美德,根据遗嘱,他偿还了他生前因战争产生的债务,降低了西西里的税率,同时强调不可以哀悼之名收取额外的赋税,但曾庇护过他也为他庇护的民众仍然络绎不绝地来到教堂外哀悼皇帝并自愿捐赠,有基督徒,有希腊人,也有撒拉森人。 他在遗嘱中将自己的全部领地都交给妻子,但已经被他放弃的西西里王位不在其中,十三岁的国王独立完成了父亲的葬仪,他的母亲、妹妹和他一起目送父亲的石棺被安放在西西里的王室墓地,但直到安魂弥撒结束后,她才对他说了第一句话:“西西里王位是他留给你的。”她说,“他留给你的财富和声望足够你统治一个王国,如果你遇到你无法处理的危机,我会帮助你,但仅限于此,你不能再从父母手里得到其他东西。” “我知道。”海因里希点了点头,他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他会放弃什么,“我会听从您的安排,我也不会惹您生气。” 玛蒂尔达微不可闻地扯动一下嘴角,但那委实不能称得上是笑意,她最后看了一眼石棺,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去。仅止于此了,这是他们母子从出生一来的第一次对话,也是唯一一次,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他最终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想看一眼自己的母亲,但她的身影已经远去,黑色的丧服和金色的卷发一起融入教堂外的天光,她身边的莉莎德似乎回头看了一眼他,但很快他们都看不清彼此了。 葬礼结束后,玛蒂尔达便动身返回德意志,德意志诸侯已经齐聚在维尔茨堡,等待下一次帝国会议的召开。他们已经接受了腓特烈二世去世的事实,并且急迫地想要选举出一位新皇帝,而他们心仪的人选毫无疑问是海因里希。 他已经十三岁,年龄上已经足够当选皇帝,至于他是否有能力统治整个帝国其实并不要紧,毕竟失去了权势煊赫的父亲,他同时还有一个权势煊赫的母亲。他们翘首以待,但在皇后的车队翻越阿尔卑斯山后,并和科隆大主教、美因茨大主教等重要人物先行接触后,其他留守在维尔茨堡的德意志贵族才得知消息,那就是十三岁的国王并没有和母亲一起来到德意志,他留在了西西里。 为什么会这样?是小国王已经自信到认为不亲赴德意志也足以戴上皇冠,还是他母亲更青睐自己韦尔夫的亲戚,怀揣着不解,他们在城门外迎候皇后的车驾,簇拥着皇后来到维尔茨堡大教堂,她带着众多随行人员,其中包括巴勒莫大主教,即便是德意志贵族也清楚他是腓特烈二世最信任的人之一,这令亲近霍亨斯陶芬家族的诸侯微微松了一口气。 玛蒂尔达在祭坛旁的皇帝宝座落座,这个行为也没有引发什么争议,毕竟作为前任皇帝的遗孀,她本就是这场会议的主持者,她带来的亲信官员和等候在此的德意志诸侯依次落座,会议亦即将宣布开始。“我们为选举帝国的下一位统治者而来。”科隆大主教率先开口,他郑重其事地捧出一个匣子,他们不难看出其中正陈放着著名的伦巴第铁皇冠,“请相信,即便我们的皇帝不幸离世,他留下的帝国也正处于有史以来最强盛的时刻,这一点并不会因为他的离世改变。” “但我们仍然需要一位新的君主。”第二个接口的竟然是巴勒莫大主教贝拉尔德,他走入诸侯之中,向他们展示那张羊皮卷,“我们伟大的皇帝已经立下遗嘱,将他的皇冠、头衔和领地都留给他的妻子,换而言之,他的皇后将接替他统治他的帝国。” 他的话立刻令在场诸侯变色:“皇帝陛下怎会留下这样的遗嘱?”施瓦本公国的一位诸侯率先质疑道,“一个西西里教士,一个英格兰女人,你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伪造一份遗嘱,皇帝陛下怎会将他的家传领地也交给一个可能改嫁的女人?” 是的,如果腓特烈二世传位给他的儿子并委托妻子摄政,这是一个非常正常的安排,没有人会对此有意见,但有这样一个两全其美的选择,他们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皇帝会直接将他的皇位和领地都留给他的妻子,且不提他的妻子本就是一个强大的外国君主,另一重不容忽视的风险就是她还算年轻,可以改嫁并生育新的孩子,如果她后来又有了新的继承人,那她前夫赠予她的遗产又该怎么处置? “这确实是皇帝陛下的遗嘱。”稍许,奥地利公爵开口道,他的面容同样沉重,但仍然开口道,“在罗马,他向我和条顿骑士团大团长交代了这一意向,并留下了书面文件,以我的家族荣誉和我的性命发誓,这确实是皇帝陛下的意志,而且。”他看了一眼玛蒂尔达,“除了她,我们中还有谁有能力接替皇帝陛下的位置,过去几年,你们也曾随她南征北战,你们应该清楚我们的皇后足以像皇帝一样统治这个帝国。” “可她毕竟是个女人!”另一位德意志贵族站起来,“别忘了我们帝国的来源,查理大帝为什么戴上了皇冠,帝国的皇位不能交给女人!” 是的,查理大帝之所以敢于自称“罗马人的皇帝”,有一个重要原因质疑同一时期东罗马的女皇伊琳娜作为女性并没有合法性,换而言之,这一时期罗马皇位实系空缺,因而才与教皇利奥三世一同制造了圣彼得大教堂的加冕事件,这也是神圣罗马帝国法律上的合法性来源。 他们激烈争执,许久后,他们才想起玛蒂尔达本人似乎一直没有发表意见,她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为她争吵,渐渐地,他们安静了下来,紧张地观察着玛蒂尔达的神情和反应。“即便您的丈夫出于爱和敬重赠予了您这份慷慨的礼物,您也对此笑纳吗?您占据的是您儿子的皇位,您的皇冠总有一天也是会给他的。” “在上一位君主尚在人世时就讨论她的后事是否不太礼貌?”玛蒂尔达说,“好了,不用再争吵了,我不想咨询你们的意见,我只是通知你们这个结果。”她慢慢站起来,手指抚过宝匣中的铁皇冠,最后落到了内层的铁环上,“这顶皇冠,要么我戴上它,要么我融掉它。” 然后,在众目睽睽下,她将伦巴第铁皇冠戴在自己的头顶上。
第190章 噩梦那笑容与她在噩梦中见到的魔鬼无…… 腓特烈二世在遗嘱中并没有将皇位留给他的儿子或者其他亲信,而是自己的妻子,慑于压力,他们在帝国议会中接受了这个结果,但即便是腓特烈二世最忠诚的支持者和科隆地区最亲英格兰的势力也对她颇有微词,他们认为她完全不必多此一举,如果她以皇帝母亲的身份摄政没有人会有异议。 是啊,她大可以以皇帝之妻和皇帝之母的身份行使权力,但来源于丈夫和儿子的权力同样可以呗他们收回,除非权力的来源已经是一 个死人。对诸侯们的不满,她并不打算做出妥协和修正,某种意义上,这正是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削减他们特权的借口:德意志诸侯之所以热衷于支持霍亨斯陶芬皇帝们南征意大利的事业,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认为他们可以通过打击宗教势力获益,她不介意给他们一些短期的战利品填饱他们贪婪的胃口,但如果他们要借助质疑她的合法性从而索取更多的特权,那他们很快会明白他们付出的代价比他们预想的更多。 1228年至1230年,她在德意志境内平叛,鉴于部分诸侯打出了海因里希的旗号,她直接派了舰队包围西西里岛,确保海因里希绝无可能回到德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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