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面上摆出的都是些寻常物什。普通的平民用不了什么上好的面料,但即便是粗布麻衣,针脚跟花样上总是用了心思的;有商家摆了烛台来卖, 正按两称着灯油跟五大三粗插腰站在那里的汉子要价;拿了大夫药方的老妪慢悠悠地走到药房门前, 先歇了歇腿脚,这才迈过门槛。 “或者还是去东市?” 某位三太子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听说那里集了四方珍奇。” “谁敢跟你们神仙论珍奇, ”白榆哭笑不得道,“这儿挺好的,热闹。” 唐长安城布局分明, 东西两市都是商贾。只是东市贵胄云集, 西市则多面向的是平民百姓。 西市的东西说不上多昂贵稀奇,胜在繁杂热闹。人来人往的摩肩擦踵, 隔了条街道也能听见的吆喝声使得白榆生出种回到了以前的错觉。 走在这里能让她想起还是个寻常人类时的生活, 纵使时代不同,风土人情不同,总有些东西是共通的。 “哟呵。” 万国来朝的大唐民风开放, 邻近的首饰摊上有看见他俩的大娘笑呵呵地招呼。 “郎君不给夫人买两件吗?瞧娘子生得这么俊,不打扮打扮可惜了。” ……就比如现在。 关系也才确立不久,甚至半个时辰前都才能算是第一次公开得到了证实——这会儿被路边的商家这般打趣, 白榆的耳根有些赧然得发热,却也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 她余光瞥了哪吒一眼。 两人眼下都是化作了寻常人类的打扮, 这会儿站在人群中不能说是不出奇的原因,还是都太过出众的样貌。年轻的郎君一表人才,立在他旁边的女子也是腰肢窈窕的花容月貌,过街的年轻男女谁不是有意无意地撇过来一两眼。 三妻四妾仍是观念里的常事,年轻少女的目光也少不得一样的热辣大胆,可有意无意地理过鬓角发丝后始终等不到对方往这边看一眼,最后一跺脚,拉上旁边还在打趣的女伴就气恼地钻进了不远处的织品店。 三太子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战场中征伐过来的将领不可能没注意到这些视线,他只是被那声“夫人”叫动了心。状似无意间侧首,正好撞上白榆的眼神时,两人都是一愣。 “去看看?” 他问。 白榆扬唇一笑,“好啊。” 这一笑又让本就出色到了极点的容颜又增色不少,隐约能听见不远处传来极轻的吸气声。哪吒的耳朵没有漏过这点声响,他视线只是轻飘飘扫过去一圈,无端强大的威压就使方才还在感叹的人老老实实地安静下来。 “啊呀呀。” 首饰摊的老板娘反倒没被吓到,笑眯了眼睛叹道。 “看来郎君可不是个一般人,”她乐道,“跟这位娘子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我这铺子呀东西也不值钱,不过做工都是一等一用了心的,您们也不妨瞧瞧看。” 这大娘说话教人心里听了熨帖。白榆往摊面上望去,看到也确实如她说的那样,上面摆着的都是没多少珠宝点缀的木饰。不是什么上等的木料,但胜在连细节都精细用心。 她的视线停在其中一支木簪上,正想拿起时,有人先她一步伸出了手。 哪吒指间捏着她看中的那根木簪,“这个怎么样?” 白榆扑哧乐出声。 “挺好的。” 她意有所指道:“我喜欢莲花。” 老板娘自然不明了他们间心照不宣的事实,只是见着这笑,又“哎呀哎呀”地感慨起小两口的甜蜜。 “莲花好啊,”大娘调笑着说,“这还是并蒂莲呢,寓意正好。” 是正好。 天生的并蒂莲是吉祥之兆,一茎两花,正暗合了“一生一世一双人”之意。 簪边花打磨得十分光滑,流水般的线条看上去也很柔和。精致的花瓣尖微微翘起,一左一右两朵指肚大小的莲花好似真在含苞待放。 哪吒抬手将发簪插进她扎起的发髻。 他动作轻缓,一时让人很难想象挥动火尖枪与阴阳双剑的也是这同一双手。 老板娘啧啧出声,这倒让原本还不算多不自在的白榆有点臊得慌。在这打趣的笑里,大娘又从后面端过一面铜镜,让她去看镜中的簪子戴得是否合适。这年代的镜面自然不甚清晰,哪吒手指一动,镜子在白榆眼中就成了再清楚不过的粼粼水面。 ……这种小事她自己来也行的。 白榆无奈地想,旁边的老板娘还面色如常,这法术自然未落在凡人眼中。 “娘子觉得如何?”她笑问。 白榆也笑着点点头。 一锭银锭被放在桌面上,老板娘一惊,“哎哟,这可不值——” “就值这么多,不用找了。”哪吒语气淡淡。 大娘闻言一怔,随即嘴角咧开了花。 “那可真是谢谢郎君了,”她把银锭对着光看了看,又用牙咬了一下,“这得我看多少天摊啊。” “走了。”哪吒道,“或者还有什么想要的?” “随便看随便看。” 老板娘在一边附和,“这钱够买我这好多个摊了。” 白榆乐出声,这大娘倒是个实诚人,她摇摇头,“没事,这个簪子就够了。” 神仙从不需要在意钱财这种身外之物,哪吒这出手阔绰的原因自然也如此。他见她又走在旁边,开口问道:“天色不早了,回去吗?” 天色的确不早。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他们在天庭逗留的时间虽还没有这么夸张,但凡间也是过了十数天。这会儿夕阳西下,天边渐渐染上彩霞。这年代入夜得早,再加之宵禁,路上的行人都三三两两地往回走。 斯图尔特他们能跋山涉水那么远走过来,平素在这养着生也用不着她担心。 白榆摇摇头。 “难得出来一趟,”她道,“这么早回去做什么。” 她偶尔也乐得不被一群小老鼠吵得清净。 “你要是喜欢,以后也多出来走走。” 白榆蓦地扭头看向他,数秒后弯起眼。 “那依我看,”她停下脚步,“今晚不如就住这里吧。” 抬头的匾额是一家客栈。 晚膳是楼下伙计送上来的,虽是天子脚下的京城,寻常的客栈当然也不可能有多精致丰盛到与他们平日的饮食相比。 伙计和账房在安排时默认了他们是同一间房,白榆也好哪吒也罢,谁都没特意点出来改正这一点。 感觉他们俩都是在各怀鬼胎。 啜饮着茶水,白榆内心腹诽。 这茶叶在人间算好,她喝着却一般,茶味嫌淡。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她心里正七上八下,而跟她相比,某人坐在那里实在是不动如山。 这让白榆心里有了那么一点点不平衡。 她猛地从桌边起身,作势要吹灭灯盏里的烛火。 “这么早急着熄灯?”某位三太子语气平静。 “早睡早起健康作息,”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白榆没好气哼道,“睡了,晚安。” 她也用不着吹,一个响指就熄了灯火,这么做的后果就是才迈一步就被旁边的凳子差点绊了一跤。 也是她太着急了,白榆有些郁闷地想。 哪吒的胳膊还拦在她腰间,他动作很快,及时帮她稳住了平衡。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谁都没出声,白榆自觉身体僵硬得不行。事实上她早有预感今天要发展到这一步,甚至方才的不平衡也都是由此而生,但当这真的到来,白·前女大学生·真没什么经验·榆还是僵硬到了极点。 黑暗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气音。 他像是轻笑出声,不过白榆也感觉得出来,他没有表面上表现得这么若无其事。 头上蓦地一松,抽出的簪子让长发尽数滑落而下。 温热的触感落在她耳后,然后是脖颈,又渐渐向前。唇齿相合间,彼此的气息都开始紊乱。 挑动舌尖,舐过齿列,两人的技巧都不能说是有多熟练,可这索求的妄想又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尽管只是错觉,白榆又若有若无地冒出了那种感觉,在身体深处叫嚣着想要更多。 适应过黑暗后,能看清的东西比想象中要多。 后背陷入床铺上柔软的被褥,她仰视着正压在上方的哪吒,眸中水光潋滟,引得他又忍不住低头去亲吻她的唇角。 他还在不断加深这个吻。
第42章 . 暗沉。 一缕光亮透过缝隙漏进白榆的眼里。 有点刺眼。 她试着抬了抬手指, 连指尖都泛着酸软,肢体上的疲惫也让她的大脑一时转不过弯来。屋内还拉着窗帘,光线暗沉沉的,但凡在这种环境下醒来,总有种介乎于梦境和现实之间的粘稠感。 白榆用了半分多钟的时间才彻底分开了胶着在一起打架的眼皮,神智清醒过来是在又一分钟后。 她的胳膊没什么力气, 支撑着坐起来时, 白榆一低头瞧见自己身上白色的亵衣,还有一瞬间的茫然。 “醒了?” “……!!!” 回忆起昨晚发生过的事, 白榆在一瞬间连着耳根一起红到了脖子。 她到底不是什么老司机,凡事再贫也全靠嘴皮子上说说,老鼠精的记忆到了她身上只是理论知识及不上真刀真枪。 哪吒那边就更不用提了。 真正意义上来说…… 俩人都是初次。 哪吒的声音中原本带着丝餍足的沙哑, 见她这样也不由移开视线, 轻轻地咳了一声。如果她没有看错,他耳尖上也染上了点不怎么明显的红晕。 “我叫过他们烧了热水, 就在那屏风后。” 他道。 “饭菜也备好了, 你要是想用就让他们送上来——我去外面走走,不会太远。” 说完,他就往外走去, 向来是运筹帷幄的三太子此时此刻的脚步却带了点急匆匆的狼狈。虽然现在是……的第二天,但白榆不在意这个,或者说她现在也想一个人待会儿, 不然连她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神情面对他。 客房内,重新恢复了一片寂静。 白榆沉默了数秒, 倏地笑出声来。 好半天,她抚平嘴角笑意,起身披上外衣。 她实则也无须像凡人一般,有的是法子能起到同样的效果,做这些只是出于习惯。 如哪吒所言,木盆就摆在屏风后。掬了一把热水洗脸,白榆梳洗一番,挑了胭脂抹上。她做这一切也用得了不少时间,刚将颈后的长发挽起,就又听有谁在敲门。 “请?” 想想应了声,下一秒,她看到哪吒再次推门而入。 “我还以为你会多转一会儿。” 就像是打破了某种奇妙的界限,白榆说话多多少少变得无遮无拦了起来。而她也好,哪吒也好,都没有怎么在意这个,后者只平淡地把手里的托盘放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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