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因为前些日子王夫人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在内宅事务上就没有先前那么张扬。不再想着处处要露脸,好让别人夸她,也就不再锋芒毕露。虽然对下人管教仍很严格,只是旁人倒没那么畏惧她了。她的确记住了府里行事不可奢侈靡费,因此也很是花了心思在改变。 王熙凤身边的大丫鬟平儿是最乐意看到王熙凤这样改变的人了。她与王熙凤自幼一起长大,情谊与别个不同。平常她总是想着法子劝王熙凤行事柔和些,只是没有很好的效果。 深夜,主仆二人才把出游的事务安排妥当。王熙凤斜靠着软榻,眼睛微眯,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平儿,你说咱们管着这一大家子的事务,落了几分好呢?” 平儿凑上前,轻轻为王熙凤揉着头与肩颈。 “奶奶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吗?”平儿轻声问道。 “倒也不是,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好似突然醒悟了一般。”王熙凤轻声说着,宛如呓语。 “我只觉得奶奶自己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紧要。管不管家,只是白添一份劳累,还总被人说长道短。保养好身子,关起门来过日子才是自在呢。”平儿自己并不看重什么管家权力,只是她也知道在内宅,若是突然失势,也少不得被那些捧高踩低的奴才们欺辱。 “我去和太太说不管家了”王熙凤声音很低,平儿差点没听清楚。 听罢,平儿失笑摇了摇头。她才不信这话,王熙凤最爱权力,怎么可能主动放手。 “奶奶睡了吗?” 平儿见王熙凤双眼已完全闭上,半天没有动静。于是轻轻推了推她。 见没有反应,平儿不禁觉得好笑。 从小到大,王熙凤都是这样。在外人面前总是很刚强能干,私下里有时却迷迷糊糊。 平儿轻轻扶起王熙凤,她仍没有醒。平儿就把王熙凤安置到床上,为她除下头饰衣服鞋袜,盖好被子。 做完这些,平儿自己和衣躺到了屋里的榻上。今晚由她守夜。 王熙凤总是事事安排得妥当,这次也不例外。 贾府出游那日,天气晴好。 因为是家里人出去游玩,排场也很简单。这一点贾政见了很是满意。 贾母坐了一乘八人大轿,她牵着宝玉与她同坐。 贾赦与邢夫人没去。贾政与王夫人,迎春,探春坐一台轿,惜春有奶娘带着坐轿。贾珠与李纨一乘,王熙凤平儿与贾珍媳妇尤氏一乘。另外各人的嬷嬷奶娘丫鬟媳妇人也不多,坐了三顶轿子。因为要在外住两三天,还有两辆车马专门驼行李。 这在公侯之家来说,算得上是轻车简行了。 多是女眷,不常出门,因此一路上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贾家这次去的庄子在京城北郊,距红叶岭很近,此时正是观赏红叶的时节。一路上遇到的车马还不算少。 轿内,贾政随意拿了本书,读了一些诗句给孩子们听。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行至郊外,秋景已很分明。探春耳边听着贾政读的诗句,眼前缤纷的树叶簌簌落下,突然口中冒出了这么一句诗。 “探春莫不成以后想做个诗人吗?”贾政见探春出口便引用了名句,于是开口调侃。 “太太,老爷总是调笑我!”探春有些不好意思,把头埋进王夫人怀中。几个月相处下来,探春对贾政不再畏惧,很是亲近了。 王夫人只是笑着抚摸她背,没说什么。贾政见探春害羞,就没再逗她。 一旁的迎春却很惊讶探春与父母亲如此自然亲昵的相处,一时有些黯然。 贾政知道红楼中的这些女孩子们个个满腹诗书,能写会画。只有迎春在其中略显平庸。 “迎春,可觉得轿子颠簸吗?”贾政柔声问道。 迎春很少与贾政相处,此时不免拘谨。只是恭敬答道“尚可受得住” “迎春,你也来我怀里,我搂着你们两姐妹。”王夫人边说话边一手将迎春拉到她怀中。迎春自幼是她抚养过的,她也心疼迎春。 探春看迎春拘谨,就向她做了个鬼脸,惹得迎春轻笑了一声。 贾政见母女三人搂抱着,两个孩子都已困倦,又大声说了句,“看外面的树叶多好看呢!” 引得探春嘟囔了一句“老爷成心不想让咱们睡觉。” 贾政笑了一声,一路上再没有打扰她们母女。 一行车马走了两个时辰,到了京郊别院。 田院不像是普通农家那样一个大院子,也分成了几个小院子。容纳贾家这些人完全没有问题。 院内各处有许多果树花卉,只是样子粗陋些,比不得京城。 宝玉一下车就看到果树,嚷着要去爬树摘果子,被贾母止住了。 随后贾政的轿子也到了,宝玉见父母姐妹都在,也就没有那么挂念果子,与姐妹们去摘花玩了。 潘武很有能力,两个月已成了大庄头乌修业的得力干将。这次贾家来这里小住,乌修业自然亲自接待。贾政一眼就看到了潘武站在乌修业身侧,满意的点点头。 等众人各自安顿好,打理好行李屋子,已经傍晚了。 潘武已经将晚饭布置好,就等着主子们吩咐开饭。因为主子们不多,晚饭只摆了两桌。 贾珠身体刚恢复,又因为路途颠簸,有些疲乏,就没过来。李纨在旁服侍,王熙凤已吩咐人把饭菜送过去了。 “都是田里种的瓜果蔬菜,老爷太太们不要嫌弃。”潘武边吩咐人上菜,边说道。 “我还就爱吃农家种的这些,比城里买到的味道要好。”贾母笑着说。 “还有这些鸡鸭鱼肉,一应也都是庄子里的。府里吩咐要过来小住几日,小人早就选好了最肥嫩新鲜的肉菜,预备好等着老太太呢!”潘武又说道。 “我尝了尝,这鸡肉做法虽然粗糙,吃起来却肉香浓郁,确实不同。”王熙凤浅尝了一块鸡肉,笑着对贾母说道。“老太太也尝尝。”说着话自己又开始为贾母布菜。 “潘武,你先下去吧。有什么事情,我再叫你。不用一直在旁边伺候。”贾政见贾母与家人们都很满意,就让潘武先退下了。 用罢晚饭,天色已晚,众人舟车劳顿,也都有些困乏,就都回房歇息了。 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一间屋子,在贾政隔壁,宝玉仍是在老太太那边安置。 此时,几人都聚在贾政的屋里,孩子们围着炕桌玩数独游戏。 “宝玉,你听,外面是什么声音?”探春忽然说道。 一时间,屋里的人都屏息静听。 待走近了,只听“喵喵”两声,原来是只猫。 宝玉已经开了门去看,门口窝着一只黄色狸花猫,肥嘟嘟的,神态慵懒。应当是附近人家养的猫。 “宝玉,不要用手摸,小心被抓了。”王夫人见宝玉有心要摸,忙制止道。 宝玉仍有些不甘心“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你们快来看!好肥的猫!” 待迎春与探春刚下地看了一眼,那狸花猫突然就跑远了。宝玉小孩心性,追到了院子里,也没找到。有些颓丧地回来了。 “不要难过,兴许明天白日里能再见到呢!”探春牵了宝玉的手,把他拉到炕边坐下。 “明天我们一起在附近找找,碰巧就能找到了。”迎春也安慰宝玉。 宝玉新鲜劲过去的也很快,马上不再难过,几人又玩闹了起来。 贾政见孩子们玩得热闹,就没有打扰,悄悄出了门。王夫人看见了,也没说什么。 “我吩咐你的事,调查的怎么样了?”此时贾政坐在潘武屋中,捧了杯茶。 “回老爷,已经有些眉目了。”潘武恭敬说道。 “细细说来。”贾政闻言打起了精神。 “贾府在京中的田庄,三分之二是荣府的,又有三分之一是宁府的。其中荣府的由大庄头乌修业主管。” 贾政点点头,示意潘武继续说。 “去年,荣府的田庄忽然将地租翻了一倍,惹得下面的佃户纷纷不满,只是也不敢闹事。他们没了办法,只好转去租了其他家的。” “那么为何突然涨租呢?”贾政问道。 “说是那边圈了几片山要给宫里供应木炭。碳薪司的人去年就来调查过,那边的树木适合烧制成碳,就建了山厂。”潘武继续说道。 荣府在京中的田庄的确集中在西边,北边这处 因为距香山与皇家猎场近,就购置了下来,虽然不方便管理,但也一直留着,以备贾府主子们赏秋或是伴驾便利。 潘武继续说“那附近还有一些山,林木也多,材质也好。乌庄头也盘下了几片,用来做木炭生意。他为了盖炭窑,住工匠,方便运送木炭材料,就涨了地租,不再把田庄租给佃户。也是为了不让贾家知道,炭窑里请的都是偏僻村子的河北人。” “那么说来涨租与几次天灾全然没有关系了?”贾政又问。 “小人家也在京城郊外,前两年虽则有旱灾有蝗灾,只是都很轻微,并没有太影响了田地产出。所以我一开始就不相信乌庄头上报的理由,就暗中调查。他们也藏的不很隐蔽,大约没想到有人会来查。”潘武说到这里,也是愤愤不平。 贾政听了,怒极反笑。“潘武啊,这就是我非要招你一个猎户来帮我管田庄的原因。贾家上下的蛀虫实在太多了,这么光明正大地中饱私囊,竟没有一个人知道的。” “老爷预备如何处置呢?炭窑那边路线我都熟悉,若是要抓他们人赃并获,明日就可过去。老爷假借在这边赏景,偷偷溜去炭窑,保管乌庄头意想不到。”潘武建议道。 贾政眯了鹰眼,细细思索。 “不可,这几日老太太与太太们都在,若是那乌修业在老太太跟前示弱祈求,老太太说不定会顾及旧情轻饶了他。”贾政想了想,又说 “过几日,等老太太们都启程回去那日,咱们突袭炭窑,杀他个回马枪。” 入了秋的乡间,夜晚已经很冷,贾政一边走,一边搓着有些冻僵的双手。 王夫人还没睡,屋里留了灯。 贾政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吱呀”一声,王夫人推开了门。 她见贾政只着单衣,忙走上前,给他披了一件夹袄,关怀道“郊外风大,更深露重,书文这么不细心,也不提醒老爷多穿几件。” “我只是随意出去走走,没想带书文。不成想却迷了路,这才有些晚了。”贾政笑着说道。 他又接过王夫人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大口。 孩子们已被王夫人安置好,宝玉回了老太太那边,迎春三姐妹在隔壁也熟睡了。 “夫人,明日我们去红叶岭赏秋,我听潘武说那边山脚有一小庙,很是灵验。” 二人已躺到床上,贾政突然开口。他知道王夫人平日里喜欢求佛拜庙,因此特意问了潘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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