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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轻咳了一声，又道：“嗯，今日风雪交加，这样坏的天气，妙玉...….十三福晋这是要去哪里呀？" 妙玉神色一凛，压低了嗓音，“薛大爷，我已经是宫里的人了，有些称呼可不能乱说，薛大爷巴巴地凑了这半天，是有什么话么？直说就好，不用拐弯抹角。” 薛蟠深吸了一口气，“十三福晋啊，我今儿是来给我家妹子上香的，你也知道，宝钗去年嫁到了隆科多府里，只是过了这么久，也没怀上个一儿半女的，我家太太心里头急啊，求神拜佛，遍寻名医，也没个办法。” “所以呢？”妙玉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定定看着他，“薛大爷你听说了我帮太医给十三爷医腿之事，便想让我给宝钗夫人也看上一看？“ 薛蟠这人啊，行事虽然可恨，更是冯渊一案的罪魁祸首，但对他亲妹妹的这颗心可真没话说。 妙玉叹了口气，她虽然与宝钗交情泛泛，但并不是不愿帮她，只是这不孕之事有很多原因，可能问题并不出在宝钗身上，何况她专业是骨科，给胤祥治鹤膝风正好对口，这妇科嘛可就是隔行如隔山了。 “十三福晋啊，”薛蟠脸上带了些恳求的神色，看得妙玉心头几分触动，“那隆科多家里的好几个妾室都生了孩子，连身体不好的正房太太也有一个女儿，偏偏宝钗她.…….再恬淡性子的人，哪能受得了这个啊，连娘家也不怎么回了，每每我跟着太太去看她，可怜见的，尖下巴都瘦出来了。“ 妙玉眉头一蹙，按照薛蟠的说法，隆科多能有这么多孩子，看来生育能力是没有问题的，莫不是宝钗真有些难言之隐的疾病？ 她从前看宫斗剧，这些大家族内部勾心斗角，偷偷给妾室下避孕药也是有的，什么往饭菜里放某一位中药啦，往日常熏的香里放药啦，往平日戴的首饰里塞药丸的啦，总之女儿家嫁出了门，真真是命不由己，宝钗再八面玲珑招人喜欢，也会有人担心她受宠上位，存心给她使绊子的。 “薛大爷，”妙玉转过脸来，“我这会正要去一趟贾府，此处佛门清静地，说话很是不方便，不如我随你一同回府细说。” 薛蟠连连答应着，两人分头乘了马车，都往宁荣大街上去了。 进了贾府，果然见到此处很有些凋敝的景象，宝玉正带着麝月、秋纹两个丫鬟在廊下剪红梅，看见妙玉绕过垂花门，忙喜滋滋迎上来，“前儿我听说十三爷大好，想着十三福晋姐姐必然要跟着受赏的。" “赏赐倒没什么，只是万岁爷解了我的圈禁，总算可以回贾府来看看，”妙玉眨了眨眼，“姐妹们如今可都还好？书院和女学都开着么？” 宝玉颇得意地笑了，”姐姐问得正好，那女学如今办得特别好，太太和老太太前儿听说了，太太你是知道的，先前就没管这件事，但心里肯定不赞成，可老太太不一般啊，老太太说她从前在保龄侯府时，也办过这样的女学，保龄侯从龙有功，可不是一般见识，让家里的姑娘们都跟男子一样读书习字，那时候京城里来求学的千金小姐们可多了，满人入关又兴起了骑射之风，甚至还要学打马球，要考试过关的呢。” 妙玉也不惊讶，贾母从来不拘小节，比王夫人之流可要高明多了。 ”……所以老太太很是赞成办女学的，大观园上单开了一个角门，供京中各家女眷来上课，”宝玉左右看了眼，见麝月秋纹都低着头摆弄花儿，没人留意他们在说什么，方低声说，“福晋姐姐你知道的，老爷从前跟前太子爷走得近，我们都以为太子式微的时候，咱家也没好果子吃呢，元妃娘娘从宫里递了话出来，说万岁爷有抄家的意思，让我们都早做打算，老爷都打算先带老太太回金陵了。” 妙玉神色一紧，原来种种蝴蝶效应，抄家发生的比她预料中早多了，忙问，“后来呢？” “自那次义卖赈灾过后，凤姐姐和探春妹妹大概是受了些感染，也不知怎么的，带着内外几个管账的，把阖家上下的账目过了一遍，改了好几项措施，家里头勤俭用银子，庄子上专门找人看着收成，把先前省亲欠下的银子都还上了，如今家里竟也有些积蓄，户部来查了两回，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宝玉慨叹一声，“再加上女学这一办，京中各路大臣的姑娘们与我家都结下了渊源，林妹妹带着姐妹们私下书信往来，那些手帕交又哄着各自家中的老爷，所以竟还有几位大臣往御前递折子替咱们求情的呢，这么一来，万岁爷也没辙了，只将抄家一事按下不提了。” 妙玉哑然的睁大了眼，“竟有这等好事。“ 宝玉将手中的红梅花枝递到妙玉手上，“好事多着呢，前儿珠大嫂嫂的两位妹子、宝姐姐的妹妹、薛大爷的兄弟、大太太的侄女儿都来了，齐齐住在大观园里，我们在芦雪庵里拥炉作诗，云妹妹还烧了生鹿肉吃，配上热酒，好不快活！” “啊！”妙玉猛地想起，这一年的冬天正是大观园聚得最齐的一回，那琉璃世界白雪红梅的美好景致她都没赶上，先前还同绿杯提过，史湘云烤鹿肉的时候，一定要带绿杯来品尝一番，这下好了，全然错过了。 她怪懊恼地问：“姐妹们如今都不在大观园里住了吧？听说薛宝琴姑娘很是美丽可爱，薛大爷的弟弟也是霁月清风般爽朗的人物，没能结识，实在可惜。” “十三福晋想见我家宝琴妹子和薛蝌？”说曹操曹操便到，那薛大爷风尘仆仆地走过来了。 他马术不精，加上一路雪滑，比妙玉迟了好久才到贾府，但是抵不住他那颗心疼妹妹的心呐，立马咧着嘴笑问，“好福晋姐姐，若是请你见了我家宝琴妹子和薛蝌，可愿意给我们宝钗瞧瞧要紧？”
第64章 即使薛蝠不提，妙玉也打算见一回宝钗的。 宝钗这一日恰好回了娘家，与一众姊妹们同在贾母跟前说话。妙玉跟着薛蟠和宝玉绕出大观园往长房走，院子里载着一丛一丛的老梅树，都已经被北风摧残得光秃一片，地上飘着几星落叶，很有些凄凉的意味。 这么一路观察过来，府中的下人似乎打发走了不少，院中花木疏于照料打点，廊下也没站着几个丫头。 鸳鸯掀了门帘子，暖香扑鼻而来，妙玉只见当中熏着地龙，满屋子的姑娘们拥着贾母和王夫人、薛姨妈说话，这份热乎劲儿，才有些贾府从前的派头。 贾母看见妙玉，很惊讶，忙责怪外头的琥珀鸳鸯不通报，妙玉只笑着说，“是我不叫她们报的，今儿得空出来看看姊妹，不想扰了老太太休息。” 那边众姊妹们都向妙玉蹲了福，妙玉第一眼看见站在宝钗旁边的黛玉，几个月不见，精气神愈发好了，仙女儿似的面容，妙玉走过去拉了拉她的手。 黛玉悄声儿告诉妙玉，兆佳府上个月已经来提过亲了，大日子要到明年夏天，妙玉惊讶地贺喜了一回，才转眼去瞧旁人。 宝琴穿着一领孔雀毛斗篷，最是金翠辉煌，妙玉进屋前，王夫人刚认了宝琴作干女儿，贾母正张罗着要给宝玉说亲呢。 这宝琴的确长得可喜，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说话又好听，贾母欢喜异常，连园中也不命住，晚上跟着贾母一处安寝，她的哥哥薛蝌自然是在薛蟠书房中住下。 宝钗温温柔柔地坐在对面，一言不发，发髻挽上去，小两把头上簪着花，梳得一丝不苟，只是下巴的确尖了不少，再不是从前面若银盆的模样。 宝钗是那种生活过得再不尽人意，也绝不叫人看出来的脾性，光是坐在那儿听长辈们说话，便能不自觉地散发出一种端正大气的美。 趁着那边都在拉着宝琴“妹妹”“妹妹”的亲热，妙玉干脆直接凑到宝钗跟前来，“宝姑娘，我看外头的几株梅树都弯了腰，不如咱们出去拾掇拾掇？” 宝钗那么聪慧的人，立刻想明白了其中关键，朝薛蝠看了一眼，只见薛大爷不住地朝她二人使色。 宝钗她心里其实不大乐意将苦处告与外人知晓，但难见妙玉如此热心，只好点点头，随妙玉一起往屋外去了。 雪停了，地上也已经被勤快的琥珀洒扫干净了，墙角堆着夹杂落叶的雪泥，不知哪里来的小猫，在雪上按下小小的脚印。 “宝姑娘，”妙玉顿了一下，“薛大爷今儿替你去弘慈广济寺烧香了，恰好我去给十三爷上香，既然遇见，便应他邀请，上贾府来给你看看要紧。” 宝钗自嘲似的笑了笑，“哥哥他又是何必，我这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可能的.…” 妙玉不想跟她兜圈子，决定开门见山，“宝姑娘，隆科多大人膝下有儿女，可见他身子是无碍 的，是不是他的妻妾在你日用和饮食上下了手脚？” 宝钗慢慢摇了摇头，“我吃穿用度一应过莺儿之手，莺儿你是知道的，我打小贴身带着，最是不可能背叛我。“ 莺儿是个好丫鬟，妙玉自然明白，“那宝姑娘为何笃定再没可能怀上孩子的呢？或许只是你们成亲的时间不够久，将身子调养调养，再耐心等上一段时日.….…” “你可知道隆科多为何纳我为妾？”宝钗突然抬起眼来，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先前听三妹妹说过，宝姑娘贤惠得体，隆科多大人特意上薛家提的亲事。”妙玉蹙着秀气的眉头。 “是啊，为了纳我，甚至让内务府在小选上动了手脚，让我不明不白直接落选，”宝钗波澜不惊的面容上竟现出一丝愤懑，“我娘和我哥哥都盼着我能进宫去，为家族谋一份前程，枉费我努力了这么久，隆科多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一切都毁了。” 妙玉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进了隆科多家，可是他家里，除了夫人之外，光妾室就有四十个，”宝钗垂着眼皮，“几间小小的花堂，硬生生塞着四十来个人，虽然我是贵妾，但也要跟莺儿同挤一个小房间，哪有在蘅芜院中自在敞亮。“ 妙玉一惊，隆科多好像真有些后宅不宁的传闻，她一直以为这对于贾府的王者宝钗来说，这不过是轻易就能料理的小问题，可万万没料到，这隆科多竟然荒唐好色到了如此程度。 宝钗苦笑了一声，“他根本记不得府中有哪些女眷，甚至对不上人我的脸和姓名，若是看上哪个，就直接叫人抬到他房中去，白日宣淫，完事了再送回来，至今..….至今我也没同他单独过上一晚，后来我才知晓，纳我为贵妾纯粹是大夫人的主意，大夫人身子弱，又怕叫家产落入那几个宠妾手中，不过是想让我帮衬着管理内宅罢了！“ “这些事薛姨妈可知道么？”妙玉追问。 宝钗摇了摇头，“我爹走得早，哥哥又是不成器的样子，我娘只能靠着我，这婚姻背后干系着多少家族利益，哪能容我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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