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原美波侧了下头。 御幸一也之前说,睡在他家的不会是…… 泽村包了满嘴蔬菜,十分不快,但又说不出来。 昨天中午御幸一也已和自家队友聚过,现在就是休赛期中应酬最多的时刻。 现实中不太可能发生的校友聚会,连续两天在东京都中上演。 聚餐结束得并不早,菅原美波明天下午有拍摄,告别后提前离开。 御幸一也送她出去,单肩背着猫包,菅原美波牵着狗。 到了街头,繁华夜市不见空车。身体脱离热度,冬日更显冷凛,密密麻麻,要渗透皮肤。 “一起回去吧。”御幸一也说:“和那些家伙也闹够了。” 他整晚滴酒未沾,就像是为了此刻坐在驾驶位上,完成将车开会公寓的使命。 同一条道路,行驶着数不清的车。曾经,过去,未来,车上的人专注的只有这一刻。 夜幕笼罩所有,也逃不过都市光线明亮,好似一切无所遁形。 一郎陪着一群幼稚的男人玩累了,此刻趴在后座,眼睛是闭着的。幸子在整场会餐里并不认生,却偏偏讨厌御幸,在众人惊叫声中扒下了他的眼镜,好在车里有一副新的。 “都说会喝啤酒才是大人,”御幸一也开口,“美波,你看上去离大人还很远。” 菅原美波坐在副驾驶位置,让自己紧闭不语。她的两颊的确一片酡红,但她想自己只是看上去醉了,实际清醒得很。 本是不打算喝的,为了避免被问各种事,她不知不觉灌了好些,到御幸一也握住杯子,才任他拿去。 “我走路没晃。”她说:“已经是个大人了。经纪人都说,我比我实际的年龄成熟,经常这么说,肯定是这样。” 她没咬着舌头,但说得缓慢,像是孩子在倾吐言语。 御幸一也听得认真,没怎么笑,用余光打量她:“大人都有很多苦恼,你呢?” 菅原美波张了张嘴,极机敏地看向他:“你想诈我。” 这是心虚的表现。 “我不会说的。”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又是醉了的样子。 这般可爱,都要让御幸一也改变决定了。 他当然清楚,自己不该做趁虚而入的事,清楚得很,但错过了今天,他又得等下去,或许再没有下一次机会。 和她说清楚吧,内心的声音对她说,你答应了对一些事保持沉默,但对另一些并没做出承诺。 那个人说他们很像,都愿意为了他人做出牺牲,也都执着于自己。 只不过御幸一也走上了属于他的路,菅原美波却没找到路,迄今依旧在漂泊。 他说得很有道理,成熟的、值得尊敬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御幸一也说不出来,他只有做些什么。 真的好吗,他又问自己。没有什么好不好,她会理解,哪怕现在不能,她在酒醒后也会说服她自己,他知道她会的。 也只有这样的时候,御幸一也想,她才能更加从容地面对。 到了公寓,幸子立刻钻出猫包,从这一刻到明天早晨,它不再需要主人。一郎也难得懒洋洋地趴在窝里,连翻身露出肚子的力气都没了,可见它有认真陪玩。 御幸一也站在门廊上,本要在门口告别,他借背猫包为理由跟进来。 菅原美波见他还没走,回身走来,抱着手臂靠在墙上:“晚安,今天……” 谢谢你?很开心?对不起? “今天还没结束。”御幸一也站在门廊上,“来我家。” 他跨过菅原美波家的门,走到门槛之外,回头看她瞪大眼睛望着他。 御幸一也倾身,拉过了她的手:“来。”
第73章 忘记自己家还是乱糟糟的一片, 刚搬来的东西都没怎么整,冬日的暖炉在昨晚的聚会中被翻出来,昨晚泽村他们在走前简单清理, 也只让这片地方变得勉强能看。 御幸一也打开空调,匆匆收拾了沙发垫,要将暖炉移到一边。 菅原美波阻止了他。她从没用过暖炉, 好奇地掀开被子, 坐了进去。 看不见窗外的风,身体逐渐感到温暖,御幸一也将杯子放在桌上,是解酒的蜂蜜水。 几口缓慢地咽下, 不是外面能买到的味道。 “兵库县的, ”御幸一也起身走进房间, 出来时手里抱着一个盒子,“参加国家队的时候,排球队的人在喝, 说是高中时候前辈家自产的蜂蜜。很甜吧。” “嗯。”菅原美波发出呢喃。 但她并没清醒多少, 尤其在这暖意间。 御幸一也将盒子放到暖炉桌上, 盒子似乎很轻,落到桌面时没发出什么声响。 他坐到菅原美波的侧面, 将它打开。 脑袋里嗡地蹦出一声响, 好似拨弦颤音, 动摇不已。 从见面起, 御幸一也就在暗示,她没有听懂, 或是装作不想懂。 ——但他已经全都知道了。 菅原美波握紧杯子, 打了一个寒颤。 她觉得自己几乎忘记了录像带里的内容, 但其实根本忘不了。 父亲的自白,日日夜夜都在折磨她,让她怀着愧疚捐出自己拥有的,好似这样就能多少承担他为了保护她所在的家犯下的错误。 她甚至希望有一天,一个并不相关的人能发现这个秘密,将它公之于众,大声地说她并非是传言里的“英雄的女儿”。 但她又是真切地爱着父亲,不希望看到他被这个世间唾弃。 御幸一也拿出录像带,菅原美波按住了他的手,像是要阻止他说话。 “把它放在寮里就跑了,真不知道要怎么说你。”御幸一也的语气出乎她意料,格外地轻松:“还好只有我看到。电话里的大叔让我处理掉,但这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的东西吧。” 御幸一也没有评判她,也没有评判录像带里的内容。 就像这东西稀松平常,和她放在寮内桌上的眼镜差不多,他拿到后戴上了。 仅此而已。 她摇了下头,又点了下头,想要笑,没法说出来。 御幸一也握住了她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好似给予了她勇气。 两人坐在同一个暖炉里,只差一点就能拥抱彼此。 御幸一也轻声开口:“高中的时候,我不知道,也从来没想过你在经历什么。看到录像带的时候吓了一跳,美波,对不起……” 手是暖的,心本冷了下来,听到这些话后,却又顿时变得滚烫。 做了他将说出最恶毒话语的准备,做好了承受全部罪责的打算,但御幸一也却向她道歉,竟然像是做错的是他。 然而他所做的,正是她真正期望着的。而菅原美波也发现,自己从来不曾认为御幸一也会站在和她对立的那一方。 “没什么啦,哈哈,你道歉干嘛,真奇怪。”菅原美波还是强忍住了眼泪,给自己最后抽出的机会,用余下的最后一点平静问:“什么电话里的大叔啊?” “黑田先生。”御幸一也说:“黑田兵卫。” 他们一起看了录像带。 在菅原诚一郎的自白后,竟然还有内容。 漫长的沙沙声后出现了另一个声音,没有画面。 “美波。” 这声音传入耳中的时刻,菅原美波的所有勉强筑起的抵抗,全都崩塌。 是妈妈的声音。 “你看到录像带的时候,一定很困惑吧。妈妈第一次看到时也是这样的心情,但又没法和其他人说,真是很难过,心脏都冻住了一样……” “……在录下这段话的时候,绿子带你出去散步了,我一个人在家里。在你听到我声音的现在,妈妈肯定没能陪在你身边吧。美波,抱歉呀。妈妈很爱你,比爱妈妈自己爱你,但是,妈妈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倾吐着爱意的话语,离她很近,又很遥远。 菅原美波不知道自己听进去了多少。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过去这些年,她依旧软弱。此刻当御幸一也“哐当”推开了这扇沉重的心门,她只能用纸巾遮住脸,但即刻就湿透了。 菅原久幸子说了很多,回忆三人在一起的时间,点点滴滴,她全都记得。 在一声轻叹后,她最后开口:“美波,妈妈希望你能得到自己的幸福,过得快快乐乐,平安健康,只要这样就好……哪怕在你听到我的声音时,妈妈已经不在你的身边,你也要好好生活,爱护自己。美波,妈妈真的真的很爱你。” 菅原美波只能发出呜咽,脑袋好似没法运转了。 御幸一也要按下暂停键,她摇了下头,表示要继续听下去,因此响起另一个男声。 如今菅原美波已能辨别,这是黑田兵卫的声音。 “美波,这是你的父母给你留下的信息。你听完后,就可以明白他们面对着什么境况。”黑田兵卫一字一顿说:“但你看到了这个录像带,说明你拒绝了我的提议。以后如果要联系我,就打这个电话,不论你在哪里,处于什么情况,我都会去找你。” 他报了一个号码,咔嚓一声,这就是结束了。 “我联系了他。”御幸一也说:“他竟然说让我当你已经死了,哈哈哈。” 过于沉重的气氛,他想故作轻松,干巴巴地笑出来后,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那个愚蠢的高中男生。 菅原美波却也弯起眼睛,泪水流得更快了。 长了厚茧的手带着温热,烫出了她的全部悲伤。在抽气声中,她不知是感到悲伤,还是应该发笑。 她错过了什么,又遇见了什么呢。 中午离开御幸家工厂前,在御幸德的拜托后,菅原美波回了:“我才是。” 确实如此,她是受到照料的那方,比起御幸一也需要她,她才更需要御幸一也。 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吸引她的注意力,哪怕她朝着和他相反的方向走去,始终没法脱离他的吸引力。 起初是觉得她和御幸一也都失去了一个家人,同病相怜吧,这大概是一种错觉。因为不记得拥有过和拥有后再失去是不同的,因此她才会在御幸一也的身上看到自己被父亲去世带走了的生命力。 孤身在东京时,他是见证了她和母亲在一起时光的人,是她想要捕捉那些日子的幻影时能够奔赴的唯一的去处。他有着擅长与不擅长,他有着热爱与不爱,而她是个一无所有又试图抓住些什么的人。她就这样望着御幸一也的生活,想握住能将自己固定住的残骸碎骨。 而现在,埋藏着的一切被他发掘,御幸一也是打开了盒子的人,也是如今唯一知晓并且理解她的人。 受到酒的影响,泪水决堤,菅原美波说出了一切。 御幸一也静静地听着,始终握着她的手。 在她因没法控制哭泣时,除了拥抱,他不知道要做什么,也没法做出其他,所以他抱住了菅原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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