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不明所以,目光照旧直直地望着他。 准提微微偏开视线,错开与它的目光接触,动作轻柔地安抚道:“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后,他顿了一顿,将自己的伴生法宝留在法阵核心之处,确保自己离开之后,其仍能维持正常的运行。随后,便转身离开。 滚滚歪了歪头,仍然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像是在等他回头。它轻轻唤了两声,迈出的脚落在地上,轻得像一片飘落的枫叶。 你真的,会回来吗? 生灵向来有自己的预感。 他们通晓亲近之人的情绪。 * 滴答,滴答。 雨落在人间。 滴答,滴答。 血坠在地上。 接引单膝跪在地上,衣袂间掺杂着墨色的发丝,原本如雪般圣洁无暇的长袍,亦沾染了尘埃灰土。他侧眸望向远处,无悲无喜,眸中却似笼罩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雾霭。 他垂眸微微喘气,又似太息般,重复了一遍:“太阳。” “是的,这是我们共同的心愿。”那个声音回答他。 接引好像忘记了些什么,又或许,他什么都没有忘记。 圣人捂着伤口,血从指缝间渗透出来。他轻描淡写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真好啊,那么耀眼的太阳,也会来到这里吗?” “为什么不亲眼去看看呢?”祂问。 接引似乎想不出理由去拒绝。 他晃了晃身躯,站起身来。灰雪覆过胸前伤口,带来些微的灼痛之感。他低眸瞧着这一幕,将一寸发丝绕在指尖,随即轻轻扯断。 那断裂的发无声燃烧,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恶臭。 他却低声地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圣人跌跌撞撞地推开门扉,仰起首,望着天上群星。长久地,亘古地凝望,直至某个瞬息,黑暗吞没了一切。 希望与梦想像是白日里的一点微光,而欲望,则是永恒的黑暗。 至少,待准提驻足不前,心生感应回身望去时,他的兄长,早已不在那里。 * 你见过洪荒的西境吗? 在不周山往西,跋涉漫长的路途,逐渐与现世的人烟隔绝,去寻觅一个,也许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 孤身起行的人往往走到一半便会迷失了方向,亦或畏缩不前,放弃寻觅,折返回生机盎然的故园。 然而它就在那里。 那里的山川辽远,湖泊宁静,寥有生灵涉足的痕迹。万川云海平静无波,山谷圣洁无暇,天与地极为远阔,蔚蓝澄透,仿佛倒映着人心的镜子。 西境宁静得像是一个梦,只是偶尔会让人觉得,实在是太静谧了。 唯独在黄昏之时,整个西境的天空皆被染上晚霞绮丽的色彩。红尘的气息,人世的烟火,随着耀日来到了此处,留给此间一瞬的灿烂。 只可惜,纵然是一瞬的灿烂,也似求而不得,辗转反侧。 ——《洪荒地理总志》
第113章 此身行作稽山土 ◇ 太一:不知接引圣人,有何指教? 西境寂寥无声, 走出数里,未见有生灵出没的痕迹。唯有静谧的草木一路延伸,将天空渲染得旷远漫长。 湖泊里倒映着远行之人的身影, 水波漾漾, 忽而晃开,那人影又倏地破碎了, 再拼不成完整的模样。 “是谁?” 携花的枝桠交换着簌簌低语, 好奇地询问彼此。她们偶一垂首,起了玩闹之心,将一朵小小的白色花朵掷于圣人肩头。 准提身形微微一顿,抬手拂过肩膀, 两指间便接住了一朵小花。微拧的眉松开几许,竟显出几分纯粹的怔忪。 他仰起脸,注视着交错的林木, 没有说些什么,便垂眸匆匆地踏出了故土。 身后似乎传来了略带遗憾的叹息声,准提下意识回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 太一等待得并不久。 他话音刚落,接引不紧不慢,踱步而出。 圣人宽大的袖袍垂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目光中透出微微的恍惚。整个人悄无声息,自扭曲的时空中踏出, 静静地望来。 似有无形的压迫感落在他周围, 衬得空气分外紧绷。 一旁的大臣头冒冷汗,惊疑不定地望向接引。 太一见此, 微微挑眉, 正色几分。他挥手让大臣离开, 又干脆利落地拿出了混沌钟,摆个起手的架势,却并不急着动手。 接引静默地望来,双手收拢在袖间,目光轻淡,仿佛落在某个虚无之处。他像是在看太一,又像是在透过他,在看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太一眉头微微皱起,目光锐利几分。 他手指无声扣紧混沌钟,不紧不慢地轻叩钟面。伴着一声悠长厚重的低鸣,四境的时空泛起银色的波澜,隐隐有几分动荡。 见此,接引将将回过神来,目光凝实几分,泛着幽幽的冷意。 “东皇,太一。” 他仿佛在确认什么一般,念着太一的名号,目光沉沉,似望不到底的渊谷。 太一随意一笑,手下动作却并未放松:“正是本尊,不知接引圣人,有何指教?” “又或者,圣人对眼下之景,可有解释?”太一笑容不改,状似好奇道。 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像是平静无波的湖面,不起半点波澜。 接引慢慢地笑了起来。 圣人以近乎奇异与怜悯的目光注视着太一,后者对此不由感到冒犯。 他随即微微垂眸,神色淡淡,轻声回道:“没有解释。” “是这样啊。”太一不甚意外地点了点头,面上神情看不出什么变化。 唯独见得愈来愈重的雨,复而自天穹倾泻而下。它们渐渐混入驳杂的泥土,顺着浅浅的沟渠,流向百川荒海。 四境之内,再度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浓重的潮湿的,雨幕。 * 战斗是在一瞬息、一刹那、一眨眼间展开的。超过外界的感知,又被紧绷的神经险而又险地捕捉到。 瞳孔无声收缩几分,吐纳频率高效急促,思绪急速运转,寻找着其中唯一的生机。像是在单薄无力的命弦上起舞,每一步都有倾覆的风险,偏又不得不起舞,一如垂死挣扎,妄图改变命数的蝼蚁。 摧天撼地,山海欲倾。 圣人之尊位,在得世人向往的同时,也让底下众生之反抗,显得分外无力。 “可那又如何?” 太一沉沉地喘气,抹去唇边血迹,他照旧笑得漫不经心,恣意到了近乎狷狂的地步,任凭手中长剑直指接引。 与圣人交锋,自是不敢放松半分警惕,他紧紧盯着接引的攻势,思绪却在刀光剑影中,不合时宜地想到两位好友。 蓬莱仙境,举杯饮畅。 他斟酒满饮:“既入重堂高阁,又临江海远阔,能与二位为友,缘法天成,怡然自乐,确为平生难得之幸事。” 玉宸广袖拂地,信手接一杯天上月,回眸朝他一笑;通天撑着下颌,闷笑一声,指着他这幅醉鬼模样。 圣人,圣人啊。 明耀灿烂的陛下歪了歪头,顺利地避开一道锋锐尖利的法术,突然勾起唇角,笑得慵懒恣意。 对面的法术波动不急不缓,照旧以逼迫之势袭来。 他退让几步,并不与之正面接触。 混沌钟一声接着一声低鸣,韵律厚重深沉,太一微微侧眸,眼角余光收拢了漫天的星辉,唇角微微上扬。 或许,有机会试试这周天星辰大阵,比之圣人如何了。 * “接引和太一打起来了。” “确实。” “我说,你不去管管吗?” “不管。” “呃……”陷入无语状态的太初天道挣扎着,扒拉开压在造化玉碟上重重叠叠的典籍卷轴,仰头望向他家代言人。 一气捧着书籍,白发垂于背后,鸦羽似的睫毛压下瞳中思绪,让人看不清里面深深浅浅的情绪。 他一言不发,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扉页上。 似乎是太初控诉的目光过于强烈,他偏首瞥了祂一眼,平静道:“难道你想让我现在就插手?” 太初犹豫了一会儿,又望了一眼下界的情况:“要不……再等等?” 一气便把目光移了回去,淡淡道:“你既然断掉了接引与天道的联系,他无法从你这里借力,实力总归要比正常的圣人弱些。东皇有一族之势为基,周天星辰压底,吃不了太多亏。” 太初幽幽道:“朋友,你对东皇很信任的样子啊。” 一气:“贫道信任通天。” 太初:“不是我说,那还不如信任东皇好吧?” 一气:“闭嘴。” 太初安静了没一会儿,又没精打采道:“唉,这种凡事不在掌控中的感觉,着实让天道难受啊。” 祂忧郁地瞥了一眼道祖:“身为天道,惨遭欺压,求告无门,这合理吗??” 一气:“……” 道祖决定不要理祂。 他慢吞吞地翻了一页,视线平直地落在字句之间,目光愈发显得淡漠疏离。修长的手指仿佛不经意地拈住一页纸,手指摩挲两下,眸中又沉坠下更深的色彩。 过去与未来交织在面前,设局之人欲将前尘作废。 太初消停了一会儿,又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那边怎么说?” 一气沉吟许久,还是回答了祂:“往后……恐怕还需你更加费心。” “终于要开始了吗?”太初悠悠一叹,“也不枉我们等待了那么久。” 一气目光平缓,闻言只轻轻颔首。 他道:“不要急,路,还很长。” * 甫一踏入东海境内,入目却非浩瀚汪洋,极暗之地的晦涩灰雪构建出层层叠叠的结界,将此境无声笼罩。 何人何时设下扭曲的法术,又将门扉敞开在他们面前? 玉宸按着自己心中挣扎的魔障,漫无边际地想着。 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个世界像是在期待着他们的到来,本该寥落的死寂中透着说不出的愉悦情绪。 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并将之交汇给,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 通天微微驻足,仰首望去,环视一圈,又悄然望向身侧的玉宸,将拢在掌心的手攥得更紧些。 一袭无垢白衣的青年,便是在这样奇异的情境下,踏着漫天的灰雪而来。 眉眼温和,模样清朗,手中执着一支,灼灼靡丽的桃夭。 那是根本不该存在于此界的花。 “两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实乃在下之罪过。”祂悠悠一笑,却是先行致歉。 玉宸拢了拢被浮动的风惊扰的衣袖,无声地回握住通天的手,闻言亦是微微一笑:“既非客人,何须远迎。” “这话说的,可就让人伤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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