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人族降生之初,无数的神灵便注视着他们。 孕育他们的女娲,令草木茁壮生长的句芒与后土,雨水有天庭的安排,日月自有其运转规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什么太大的灾祸。 瘟疫爆发的时候,他们能向昆仑求助;为野兽捕食的时候,仙人们降落云端,授予他们道法。 这让人族成功地度过了初生时最为艰难的岁月,在这片危险的洪荒大陆上,艰难地存活下来。 可是神灵不会永远庇护他们。 鹤引想起太清偶尔流露出的只言片语,他说:“人族也是这片大地的主人。” 是主人,而不是依赖于他人庇护,被众神呵护在掌心的珍宝。 他下定了决心。 “娘娘会庇护我们,仅仅因为,我们是祂的孩子。”鹤引凝视着天穹,开口道,“但是没有任何一个父母,能够保护他们的孩子一辈子。” 人群:“可是娘娘是神灵!” 鹤引语气郑重:“正因为祂是神灵,祂是整个洪荒的神灵。才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保护我们,呵护我们。这世间万物在祂眼中并无差别,祂理当平等地对待一切!” 人群骚动起来,男人们抱紧了自己的孩子,妇人们抬起头,泪水无声地落了下来。 鹤引:“人族已经长成,我们没有理由再去奢求祂的庇护!舟楫已经造好,它们能抵御洪水的侵蚀;食物已经充足,我们能够等到洪水退去的那天!我们无需拿起长矛作战,我们所要做的,只有「活下去」这一件事而已!” 他逼视着下方的人群,嗓音沙哑:“活下去,坚强地活下去,不为任何事情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为了自己,活下去!” “你们难道做不到吗?” 他们面面相觑,看着身旁他们亲手造出的船只。 鹤引抱起了小女孩,把她高高地举过头顶。阿香睁大了眼,发现她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分外开阔,娘亲和爹爹在她面前也变矮了。她害怕了一瞬,又忽而咯咯地笑了起来。 “今后,我们必须要信仰自己!信奉自己的力量,信奉一切用双手创造的未来!” 女娲透过黑压压的云团,拨开肆虐的雷霆,看着不周山上的景象。那些密密麻麻的小黑点们往舟楫上爬去。人族也好,逃难而来的生灵也好,都抓紧着每一分每一秒。 祂悄悄地笑了起来,又低垂下头颅,看着那些被后土和帝俊送来的巫妖。他们奋力地在洪水上翻腾,劈砍着里面冒出来的毒蛇、野兽。 一波又一波,血色在洪浪中翻涌、蒸腾。倒下去一个,又站上来一个。无休无止,始终不愿后退半步。 这样的场景被玄光镜忠实地记录了下来,落在每一个凝视着洪荒的生灵眼中。 “我们还在犹豫些什么呢?”玉宸回过首时,这样问着通天。 她的长发被混沌的罡风吹拂着,重重地劈打在她脸上。她握着盘古斧的手已然千疮百孔。赤着的双足上遍布着血痂,衣袂上的鲜血覆盖了一层又一层,漆黑如墨,残破不堪。 “我们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了。”通天这样回答她。 他的剑被无尽的魔念与恶意纠缠着,几乎要破碎在他掌心之中。他低头看着剑,微微用力,它便彻底破碎开来,只留下一片小小的纯粹无暇的碎片。鲜血染红了它,希望浇灌着它。 然后,他们注视着彼此,毫无畏惧地笑了起来。 * 断肢残骸之间,哀鹿孤雁般的悲戚声中。 玄冥绝望地半跪于地,遥遥望着乌云翻滚、洪水肆虐的天地。句芒撑着她半个躯体,遥遥看着帝江扬起的飓风。空间与时间疯狂地碰撞,既在烛九阴冰冷的瞳孔之下,也在混沌钟厚实而韵律低沉的一声声钟响之中。 元始引动了九重天谴,太清挥手布下两仪阵法。 圣人们的加入,令这天地愈发动荡起来,几乎承受不住这般浩浩荡荡的威势。祂在哀鸣,在一遍遍地毁灭,一遍遍地挣扎。 道祖掐指演算,目光沉沉地看着这个世界。 洪荒..真的能承受他们这样一次又一次,愈发剧烈地争斗吗? 不能。 他这样回答道,又仰起首来,神色深邃地望着这无边无际的天穹,又越过它,看向混沌。 也许,在魔道毁掉洪荒之前,洪荒,会先一步毁在他们自己手中。 .. 大地裂开了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缝,水从那里涌上来。原先停泊着鸟雀的枝条,已经深埋土里。祂在向祂的孩子絮絮地倾诉,一遍又一遍。 “昨日的黄鹂再也没有回来,它也被洪水吞掉了吗?” “土里长出的翠绿的嫩芽,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生命。” “它们会害怕吗?它们在哭泣吗?” 后土睁着那双浸染着血泪的眼,悲哀地听着祂的声音。她强行撑着身体站起来,闻到长风中传来的厚重到难以掩饰的血腥味。 他们送走了一片巫妖,也望着更多的人僵硬着身躯,空洞着双眼,任凭毒蛇与秃鹫来啃噬。残骨残骸,遍地皆是。在一个大浪中偶尔被翻卷出来,在洪水中沉沉浮浮,像是熬煮出的一锅好汤。 万物皆为盘中餐!万灵皆是刀下鬼! 她握住了手中的长矛,更为坚决地挡在不周山前。 魔道无声地笑着,享受着整个洪荒的绝望与哭泣,灰雾在祂的每一次呼吸中涌出,愈发庞大,同样以无尽的贪婪在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世间的恶化为祂最为坚不可摧的力量,以鲸吞之势向着支撑着天地的脊梁而去。 毁掉它,占有它。 这个洪荒,就是属于祂的了。 龙凤在女娲身旁盘绕飞旋,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下方被灰雾包裹着的巨人。 圣人平静地垂下眼眸,轻轻地唱起了一支小调,歌声空灵而悠长,在一片死寂的大地上响起。 安详的,美好的,无忧无虑,仿若一场再也不愿醒来的美梦。 它在遍地狼藉的战场上回荡,在漫漫无际的汪洋大海上回荡,在高山之巅,在深水之渊,在每一个失去家园的生灵耳边回荡。 明月皎皎,生死茫茫。 所有的生灵都听到了这首歌,他们有的哭泣,有的沉默。更多的人选择握住了手中的武器,仿佛在宣告着同一件事: 就算洪荒当真要在这场劫难中毁去,他们也绝不会做新世界的顺民! 魔道感受到了力量的流逝,祂抬起了头,深深地冷笑一声:“女娲!” 祂低眸凝视着魔道,神情中透着悲悯的色彩,“您想从我们手中得到洪荒吗?那就请先踏过站在祂面前的我们吧。” 魔道遥遥看着祂,目光冰冷幽邃:“我真是不明白,天道和我做的事情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你们仍然选择祂,而不愿选择我?!” 女娲含笑道:“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魔道挑眉:“假话。” 女娲轻叹一声:“那自然是因为,祂杀一人而活万人;而您,欲杀万人而成一人。前者为暴君,后者为昏君。” 魔道冷笑起来:“是么,那真话呢?” 女娲以袖掩口,含情脉脉地望来,又倏地垂了眉眼,长睫轻颤,无端添了几许哀婉凄清:“真话便是——狗天道,你在吗?本座叫你一声你敢应吗!” 太初:“..” 太初:“嘤!” 魔道无比愤怒地喊道:“太初你他妈能不能像个天道?!” 太初同样愤怒地掏出了《如何做一个成功的天道:无情则强,无欲则刚》,重重地往祂脸上一砸:“怎么?你还想教我怎么做天道?” 太初撸起了袖子:“来啊,我们来做一场!你算什么东西也想教我做事?!” 魔道:“呵,呵呵。” 祂出离了愤怒,不管不顾地往前撞去。 后土赶忙去拦,女娲果断抬起手来。她们死死地撑住了不周山,也耐不住它在重击之下,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后世载,洪荒不记年。 水神共工,为争天地,怒而触不周之山。天动地摇,洪水遍及。尸骸弃于荒海,魂魄沦落九州。哀声不绝,如泣如诉,四境茫茫,凄清幽邃。 九九八十一天后,洪水方退。 作者有话说: 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淮南子》 咕咕!咕! 应该不会因为瞎编被抓走吧=。=
第167章 武陵桃花笑杀人 ◇ 上清:众生皆向往此道,这世间方生出一线生机! 不周山摇摇晃晃, 高高的天穹也跟着摇摇晃晃,碎玉般的流光往下坠落,像流星, 像飞矢, 映照着北天的极光。 这般毁天灭地的景象,仰起头专心地去瞧, 竟也是极美的。 后土重重地后退了一步, 面容极冷。女娲微微转过蛇尾,直起躯体,瞳孔陡然锐利几分。 洪水在魔道身后翻腾,逐渐上涌, 声势滔天;灰雾贪婪,混入其中,威胁着不周山间的生灵。他们加快了速度, 往舟楫中而去,将船舱严实地封好,又松开了束缚着船只的绳索。 只等毁灭的洪水到来,将他们抛向未知,或生,或死。 鹤引带领着更多的人检查着船只, 又安排好每一个人,各司其位, 各尽其职, 再三确保不会有意外发生。 在准备好一切之后,他在那艘巨大的船只中寻了一处地方, 虔诚地埋下了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植物种子。 一个人能在船上待多久?一群人能在船上待多久?一群人加上一群小动物又能待多久?那, 再加上生长着的植物呢? 天命如此残酷, 他们却渴望将命运攥在自己手中。 娘娘会欣慰吗?她的孩子,已经学着去争夺自己的生机了。 * 天道将权柄留给了众生。 祂安安静静地卧在道祖的手中,颇为柔弱无助地抹了一把眼泪:“他们好爱我,我好感动!” 一气瞥了祂一眼,冷漠地指出:“不,他们爱的是洪荒。” 太初充耳不闻:“呜呜呜我的小可爱们受了好多伤,我好伤心QAQ” 一气:“..” 他瞧向下方尸骸遍野的场景,倏忽沉默起来。 鸿钧轻轻一叹:“需要我们帮忙吗?” 太初照旧哭着,闻言倏地抬首,万分欣喜道:“真的吗?可以吗?那就麻烦两位去修补一下维持着洪荒的法则吧!再这么打下去,本道怕洪荒先没了。” 一气抬手摸了摸造化玉碟。 这倒是与他先前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 他轻声道:“那你呢?” 太初茫然:“我?” 一气又道:“洪荒也许不会灭亡,那天道呢?” 太初陷入了沉默,祂盯着一气看了许久,下一瞬腾身而上,大声而严肃地背诵道:“太初为天道,理当将所辖世界放在首位!众生重于洪荒,洪荒重于己身,无情无欲者,可为天道;大慈大悲者,可掌天地。视万物如一,不因私情灭法,爱我者,我亦爱之;恨我者,我亦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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