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玉宸应该对此感到厌烦的,这般无休止的论道与争锋。 只是她心底却莫名泛上一层由衷的欢喜,像是看着自己期待的画面,在眼前真实地上演。 道统,传承,教义,师徒…… 曾经心心念念的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快得几乎抓不住半分痕迹。而她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灿烂耀眼,宛如春华。 足以令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一直撑着下颌,姿态懒散闲适的通天,莫名怔了一怔,转而直起身来,端正了自己的仪态。 那一刻,圣人什么也没想,只是专注地凝望着她。 眼眸里的星辰宇宙尽皆消弭,仿佛只剩下了少女的身影,熟悉而自然地填补了所有的空缺。 仿佛本该如此,她本来就应该在那。 等着他某年某月倏忽回首,方才发觉他遗落了些什么。从而欢喜莫名,将缺憾一一填补。 通天倏忽一震,方从之前的状态脱离出来。 却见少女以礼貌不失友好的风度,再度击败了一位对手。似察觉到他的目光,她遥遥回望,唇边笑意清澈见底,似夜雨清荷,干净灵透。 他不禁哑然失笑,怎么会呢,这般奇异的想法。 “不过,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指节轻轻敲着身前的紫石玉案,眼底笑意浓郁,又不由伸出手捂住胸口,按捺住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 * 世间姝色难得,惊艳得何止一人。 尽管在一开始便知道结果,在宥还是来了。 青年白衣简袍,素衫上只缀着几笔丹青墨色,他一手抱着他从不离身的剑,另一手出神地折弄着垂落的一缕长发。触及此般灼灼风华,他本能地正襟危坐,不敢再多看一眼。 别人不知其故,沉浸于这无上风华之中,尚可容忍。他又怎敢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于清醒之际,直视他师叔的容颜。 耳边倏忽传来轻笑声,近到咫尺,他却未曾察觉。在宥顿时一惊,几乎就要拔剑,却被道人按下。 截教首徒,多宝道人。 “师弟似乎心神不宁?” 一袭杏色衣袍的道人意有所指,眼眸里带着微不可查的审视。 “师姐剑术无双,吾不慎失神罢了。”在宥冷着面容,挥袖震开多宝的手。 多宝也不甚在意,只循着他先前的视线,将目光投落至远处的试剑台。 “大师姐啊。”温润如玉的青年喃喃叹道,眸中深意微显。 三教之中,入门最早者,既为大师兄/大师姐,又兼首徒之名,为圣人之下,众人之上,可名正言顺统领教内事务。 无论她是否当真是「大师姐」—— 一教之内,如何能容得下两个声音? 若是他与玉宸起了纠纷,教中事务又当如何?此时虽然不显,但往后.. 千思万虑不过一句: 玉宸此人,当真可信否? 也许,他当时不该看广成子的热闹的。 不过,按照常理而言,他是不是也能「合情合理」、「理直气壮」地黑化一下?比如说:作为一个被师尊「始乱终弃」「用过就丢」的过气大师兄? * 此时场上,又一位弟子败退。 未待下一位弟子入局,便见道人轻笑一声,拔出腰间秋水长剑,飞身入场,似有风,斜斜地掠过在宥耳畔长发,长剑轻鸣,回声悠扬。 还未等同门师弟表露不满,控诉大师兄的无耻插队行径。便见多宝回眸看了他一眼,仍是一副含笑的模样,却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惹不起,打扰了,您继续。 三字真言在心中滚屏般的刷过,非常形象地展现了多宝在师弟师妹间的赫赫威严。 道人一身杏色,本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却执了一把锋锐长剑。长剑翁鸣一声,似有杀伐之意四起。 他含笑而立,语气温和:“在下多宝,诚请大师姐赐教。” 怪事年年有,今年格外多。 广成子看着亲自上场「论道」的多宝,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哟,不装了?” 玄都神色淡淡,一心想着自家炼丹炉,闻言瞥了他一眼,只道一声:“慎言。” 不管多宝心里想着什么,此时既然要论道,便也摆出了一等一的态度来。 两人都不喜花哨招式,一招一式简明扼要,大开大合,只见长剑横扫而过,桃夭相接。虽是草木之质,却有金石之音。 比起之前,这更像一场棋逢对手的论道。 伴着灼灼绯色,黑云压城。极为分明的两种色调化为浓墨重彩的一笔,洋洋洒洒地挥洒在小遥峰终年未逝的冰雪画卷上,颇有触目惊心之感。 灵气狂潮成形于天地,伴着风云变色,天地混沌。 阵法颤颤巍巍,几欲崩溃。 通天看着场内局势,微微挑眉,便自袖间掏出一件灵宝,执灵气为笔,将之融入先前的阵法中,随后又恢复到之前端坐云榻的姿势,只是神色更为端正,随时准备出手阻止他们的打斗。 所幸,局势还未到这般地步。 胜负已分,败局已显。 秋水长剑脱手飞出,直直没入雪域之间冰层九寸。多宝皱着眉头,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分明是输得惨烈,他感受着兵刃相接之时少女凛冽的剑意,不知为何,又扬起一个笑来。 温润如玉的青年,长笑一声,面向通天所在方向,垂首下拜,“弟子不才,请辞首座之位。在师姐离去之前,愿暂居师姐之下。恳请师尊允许。” 下方众人:??! 吃瓜群众的瓜都要掉了! 广成子下意识端正了姿势,惊疑不定地与玄都对视一眼,用眼神示意道:这是想干嘛?他又要搞事了吗? 玄都坚定地示意他闭嘴。 通天微微恍神,便已明了他此言的目的。圣人指节轻敲桌案,目露沉吟之色。 却是他考虑不周,忘了这些细枝末节。虽说他本人不甚在意此事,但长久下来,未必不是个隐患。 既然多宝已经提出,作为师尊,他也势必要好好考虑此事。 如此,理应……通天眉头微微一皱,便待开口。 只是思绪微微一顿,令他下意识抬眸,望向还未出言的玉宸。 少女显然也怔了一怔,待往深处想去,便明白了多宝的顾虑。她也不生气,只笑着开口道:“启禀师尊,倒也不至于此。” 通天瞧着她,目光分外温和:“玉宸可有想法?” 少女微笑道:“吾教宗旨有教无类,无论长幼妍媸,种族参差,皆可入道,然性别有差,性情相异,修行之路各不相同,往来论道亦有不便之处,故而,不妨各依序齿,并列首座之位。” “更何况,弟子不过是在修行上略胜一筹,而为人处世上,还是师兄更为擅长。各行其职,或许能得一场两全其美。毕竟,玉宸不过是初来乍到,教内事务本应倚仗师兄处理。” 说着,她微微垂眸,露出一个颇有几分惭愧的笑容。 通天瞧了多宝一眼:“何以见得?” 玉宸轻笑:“众人皆可为证。” 多宝眨了眨眼。 他偏首瞧向一旁倒得东倒西歪的师弟师妹们。后者颇为认同地看着玉宸,下意识点了点头,又在他望来时,更加认真地点了点头。 明明是被肯定了,但是莫名有种被拆台的感觉呢? 倒真是,输得不冤。 通天:“玉宸之言,可有异议?” 他瞧着多宝,询问他的想法。 多宝收回心神,莞尔一笑:“无有异议。” 通天:“善。” 对此不合规矩之事毫不在意的圣人朗笑一声,干脆利落定下了新的门规。只于起身之时,向多宝传音一道:“记得道歉。” “是。”多宝万分诚恳地应下,眼眸微微弯起。 确实是要,好好道歉的。
第6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 多宝:天道这是,找到真爱了? 月色皎皎,星辰舒卷。 昆仑山径上,玉宸与多宝并肩而行。行至一崎岖处,道人自然地侧过半边身子,眉目拢于阴影之侧,向着玉宸伸出一只手。手指修长,手掌上略带一层薄茧。 察觉到玉宸的目光,多宝微微一笑,“夜路难走,还是小心为上。” 玉宸深深看了他一眼,未作回应,只将右手轻轻搭在道人手上。少女素手纤纤,手指莹白如玉,触之光滑皎洁,柔软得如同一团云朵,着实不似一只握惯了剑的手。 多宝不动声色,只暗暗地在心底留下了点影子。 为免唐突,他半合拢了手掌,广袖垂落,掩盖了两者携手的姿势,也不显得过于亲密。 风动虫鸣,四周寂寂无声。 两人都没有出声,只信步而行。 气氛幽静,愈发显得周遭寂寥。不知一瞬还是两瞬,风声停息,凡世之音,隔得越发遥远,仿佛两人所在空间被单独隔出,令人油然而生一种遗世独立之感。 多宝转过身来,小心地松开了少女的手。 玉宸抬眸看他,眼底一片澄明。 首座之论后,论道自然难以继续,多宝以道歉为题,带着她熟悉昆仑各地。玉宸便任由多宝带着她漫无边际地走着,并不多过问缘由。 此般信任,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只在心底一点一点地蔓延上来。在触及「多宝」这个名号时,无理由地充盈心间。 仿佛在记忆的深处,同样有这么一个人。 同样的名字,相似的姿态。 那人立于广袤的碧海中遥遥若现的缥缈岛屿上,素衣简袍,风姿隽永。他微微抬起首,望着周天的星辰,不声不响,不言不语,静静地守在沧海月明间,等待着她的归来。 面容模糊几分,让人看不真切。 唯独唇齿启合之间,似闻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师尊。” “师尊。” 玉宸微微阖眸,似要压下这莫名而起的情绪。待望向多宝时,仍是一副自若的模样。不动声色,兀自沉吟。 * 多宝道人行事作风,可称赞一句长袖善舞。 截教能在掌教圣人过去撒手不管、放任自由的情况下蓬勃发展,任劳任怨的多宝大师兄可谓居功至伟。 昔日通天入洪荒历练修行,带回了还未化形,仍是一只白老鼠模样的多宝,不知让元始揪了多少次耳朵,关了多少次小黑屋,各种苦口婆心皆是白费力。 通天叛逆心一起,指着多宝,对兄长笑得肆意任性,随后一字一顿:“吾赌其未来,必夺尽天下良才美玉之辉!” 恰是应了这句斩钉截铁的判词,往后无论元始圣人收了多少徒弟,精心教导也好,细心呵护也罢,终无一人,可越过多宝。 多宝道人,实乃阐教上至道尊,下至童子,全教的阴影来源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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