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另外一种意义上说,没有任何人是特殊的。 能得道尊半分偏爱,多为心智坚韧之辈,才华纵横之人。 但定光不是。 …… 画面转变得迅速,她从另一个人的眼中,望着自己肆意张扬的半生,戛然而止,落幕于一场焚世烈火之下。 凭何再见量劫临世时的景象? 世界沉浸在混沌未分时的苍茫之中,众星黯淡无光。唯有一处燃遍红莲业火,明耀辉光高悬于天际,夺尽天下粲然。 回溯千万载至洪荒伊始,顺流而下直至天地尽头,再无人可盖过这煌煌无尽的太阳真火。 诸位圣人自天穹之上,投落静默的目光,无声注视着这一幕。 东皇,太一。 而她唇边的笑意凝滞,眼底的悲哀浓郁得像是化不开的墨。 “圣人须知,不得干涉量劫,不得为祸洪荒,不得救逆天之人。” 于是玉宸不得踏出昆仑半步,太一应劫而陨;女娲代执了招妖幡,收拢了妖族残部,权柄之高,不过孤衾独枕;后土化了六界轮回,以此平息三界怨念,但巫族没有元神,她救得了天下人,却救不了她的族人。 她们一起去了地府,后土,不,平心娘娘没有阻拦。 女娲问了一句:“轮回之后的人,还是先前的那个人吗?” 平心静默无言,良久之后,轻声道了一句:“不一样了。但有个念想,也许比没有好些。” 两人相顾无言,唯见梨花雨落,误入了一片皎洁。 但连绵不绝的影响,便自此延伸而去。 …… 归墟窥探人心。 但远在探索归墟之前,上清圣人为应诺而来。 她带着弟子离开了昆仑,背对着兄长静默的目光。寻寻觅觅不过是一句约定里提及的东海蓬莱、海上仙山。 对着兄长乃至弟子们自然是冠冕堂皇的说法,九成九的真实,只是掩不下她小小的私心。 辜负誓言,背弃友人。不敢后悔,却弥足遗憾。 玉宸站定于地,循着定光的视线望去,远处海浪叠起,春风化雨。茫茫无尽的水色,恰如孤岛一座,藏着执妄不消。 师尊问过她的:“东皇与洪荒孰重?” 她不愿回答,又被逼迫着做出了回答。只是有那么一点不甘心,便把答卷偷了回来,继续涂涂改改,结果又被有心之人发现。她循着路径去找,一不做二不休,想让祂彻底闭嘴。 于是玉宸遇见了,原先以为的太平长乐的一生中,最大的劫数。 上清圣人隐隐约约的歉疚之情随岁月更迭,而连绵不绝。恨意来势汹汹,又是不尽的怅惘与哀恸。无须长久地动摇,哪怕只是一刹那的倾泻,也似地崩山摧,海倾天覆。 定光不该如此,至少现在不该如此。 她一念生妄,提前了太多未来。 * 玉宸纤长的睫羽微颤,撑着额头,缓缓自梦境中醒来。 太清减弱了火势,慢慢蕴养着丹药。他顺手将人挪到了另一间殿宇中。青年照旧昏睡着,神色苍白,眉宇间凝着一层灰白的雾。 灵识将散,魂魄不宁。便是用上再多的灵丹妙药,也终究是救不回来。 她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又隐约带上点莫名的苍凉来。 玉宸垂首瞧着青年,手指轻按在他手腕处,指节略微发白,又慢慢梳理起他的灵力波动。少女眉目淡淡,忽而道:“我言他有罪,但罪源非他。” 玉宸沉默了一瞬,眉宇间带上几分无法言说的悲哀:“为师者有百忧,今又尝一味。” * 【太始洪荒,碧游宫】 虚无的彼岸。 簌簌温软的花瓣落的绵长,映着点点金芒,漫入碧波微漾的湖中。烈日耀眼,永恒地定于天穹一角,不升不落。 偶有清风拂过其间,带来一种清凉的舒缓情绪。唯有不知何处,传来了若隐若现的铃声。 一响,而天地寂,万物止。 祂面容模糊,耀金衣袍垂坠而落,璨璨的金芒自袍边灼染而起,日华熠熠,带着无尽的倾慕仰望而追寻着祂。 祂微抬眼眸,定定地望向远处。 * 皎月疏离,永夜寂然。 浮黎无声地穿过来来往往的截教门人,踏着月色而来。碧游宫上方的浮云来去无端,偶尔落入几许星光斑斓,却未映出道尊的身影。 回转过亭台楼阁,错落的山峰倒坠入星湖中。他止步于此,静默地望着眼前之景。道尊眼睫颤了颤,薄唇微动,却未发一言。 外界春色烂漫,却未至此处。 浮黎抬眸望去,便见天穹之端,飞雪飘零而下,山水天地,万物皆白。像是远离世外的一景,被单独隔出,容人暂且沉溺于梦境之中。 湖中的亭阁立于碧波之中,也落了厚厚一层雪,覆盖过脚下方寸之地,拍遍栏杆,曳坠入湖心一点。 星辰与飞雪长存,像是没有尽头的昆仑的深夜,却是碧游的梦乡。 “阿宸……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兄长怔然地问道,他声音微涩,渐渐涌起几分困惑。 到底无人回答他的疑问。 他妹妹一个转身,便毅然决然地离去。起初在碧游,后说在紫霄,现如今,偌大一个洪荒,遍寻不得。 便是仅仅想得一个安好的讯息,也似求而不得,不得不辗转反侧。 “若我一时不来碧游,我便一时不见此景;若我终生不至碧游,可会终生不见此景?”浮黎低低地笑起来,其音苍凉,又沉坠而落。 他声音倏忽凌厉起来:“玉宸!” 寒鸦惊鹊,树影渐次婆娑。漫天的雪永无止境地落着,无端荒芜三分。明月高悬于枝头,静默地望着下方的悲欢离合。 人间自古难全,此情亘古难消。 何必去问? 荒雪覆过道尊眉梢一点,渐染霜白本色,又融于深暗的眸中,跌碎寒寂玄冰。 无处寻它。 作者有话说: 浮黎:我超生气,除非妹妹愿意哄我。
第66章 若教眼底无离恨 ◇ 多宝:心思浮动者,逐;借此滋事者,杀。 霜雪冷寂, 四下无声。 有人足履漫过荒芜的雪,从容不迫地执着灯盏而来。素色的道袍,未添半分纹饰, 唯有腰间佩着一方碧玉, 流溢着皎洁的光。 碧游宫隐蔽的阵法不胜凡几,一花一草木, 一叶一枯蝶, 皆可为其耳目。无人识得道尊的到来,但碧游知晓。 道人驻足于不远处,手中灯盏明黄的光颤了颤,似经风吹, 如有雪落,动静渐渐大了,几乎是剧烈地抖动着, 接着,于一瞬间熄灭。那一点光灭了,世间重归于皎月的清冷银辉之下。 道人慢慢地收起了灯盏,在极为浅淡的诧然过后,他唇边照旧含着笑意,恭敬地垂下眼眸, 一丝不苟地俯身行礼:“拜见二师伯。” 截教首徒,多宝道人。 浮黎唇齿间溢出一声冷笑, 他如玉的面容有一半拢在阴影之下, 周身透着冰冷寒寂之感。圣人的威压凛然若巍峨高山,浩渺渊海, 携着无尽的凛冽霜雪, 直直压上他脊梁, 绵延至肩胛骨。 多宝身躯一沉,整个人随之晃了晃,又迅速维持住原先恭敬的姿势。道人衣袍曳坠于地,薄薄的一层,蔓延入雪地之中。 他敛眸垂眉,面色如常地注视着玉清圣人足下一点。 浮黎声音寒彻,一字一顿似凛风刮骨,连魂魄也在瞬息寒透:“玉宸去紫霄宫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多宝眉目低垂,声音平淡无波:“回师伯,弟子不知。” 身上的威压便更盛一重,压得脊骨战栗,几欲摧折。 道尊淡漠的目光掠过多宝,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又低笑一声:“她向来信你,此事重大,你却屡屡言之——不知?” 他的话里透着荒诞之感,目光又冷上三分:“玄门大师兄,上清首徒,截教掌教弟子……” 浮黎一个一个地列数过,冷笑着问他:“你还想要什么,才肯开口?” 多宝没有回答,任凭沉默充斥着这段近乎死寂的时光。他眸光淡淡,面上仍是挑不出半分错漏的恭谨。 浮黎低眸注视着多宝,手指指节在袖中攥得发白,却又慢慢地,强迫一般地,逼着自己重新冷静下来。他微阖眼眸,在长久的凝滞后,轻描淡写地一挥衣袖,将人自地上托起。 风雪漫过道尊的衣袖,衬着那玉质的手掌,愈发光洁无暇,而祂漠然的眉眼比玄冰更冷,像是无机质的死物。 万物不曾入眼,足履不染凡尘。 多宝只瞧了一眼,便又照常垂下了眼眸。他心底转过一句:“圣人之所以为圣,其皆出于此乎?” 但很快,他又轻轻笑了一声,像是想起他离经叛道的师尊,眸底倏忽柔和几分。 那笑声压在喉咙里,未曾吐露半分,面上亦是看不出分毫。 雪花轻盈地拂过他眉睫,无声无息地舒展开微小弧度。多宝眉眼间仍旧含着浅淡的笑意,只微微垂着,掩下几分舒淡的光:“二师伯不远万里前来碧游宫,多宝有失远迎,实属罪过。” 浮黎衣袂翻飞,墨色的发丝缠入簌簌的雪,伴着寒意凛冽入骨。 道尊沉着眼眸,定定地望向多宝。 多宝神色不急不缓,又道:“不知二师伯是想歇于客殿,还是去往师尊住所?”他说是这般说着,衣袖微抬,遥遥指向远处星辰低垂之地。 随后,他微侧过身,敛袖行礼:“多宝但凭师伯吩咐。” 浮黎眼眸渐深,冷冽如冰雪的目光飘掠向远处,像是叶脉上滚落的一滴露水,轻描淡写地坠至星辰光辉之下,倏忽间起了风,便又乘着白羽,追寻着耀日而去。 他隐约瞧出几分端倪,心底便又莫名沉上些许。 他右手食指屈起,在袖中掐算了片刻,复而一甩衣袖,眉目愈发沉凝:“带路。” 便是默认了。 多宝脑海中转过此般念头,唇边笑意不改,恭敬地领着道尊前行。 * 身后的雪渐渐远去,像是蓬莱岛屿上一个短暂沉沦的梦。 朦胧的星辰拢在风雪之间,守望着过往沧澜。星辉斑斓下,透着亘古以来的澄澈通明,历经千劫万难,始终不改。 而道路自始至终,不为人的意志所动,兀自延伸向远处。 浮黎眉眼间拢着一层浅淡的阴霾,他漠然地瞧着多宝的背影,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照旧掩去了身形。 在旁人看来,便是多宝独自一人在黑夜中行走。 高耸的云阶上,云霄轻轻阖上了琅嬛阁的门扉,抱着书卷一步步往下走。自明亮的书阁内走出,她眼眸闪了闪,慢慢适应了屋外疏离的月色。瞧见多宝后,她不禁诧然了一瞬,“大师兄?” 她微微启口,本想问上一句您不是在处理教中事务吗,怎么有闲心出来转悠。想了想又止住了话头,只加快脚步走上前来,信手自袖中取出一盏模样精巧的莲花灯,转而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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