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米特里,切尔西来找过我。」简冷淡地打断他的话,「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但是我必须‘不知道’。」 德米特里沉默了一瞬。 「……阿罗不会允许你爱上任何人,这是你作为他最受宠的护卫的代价。」他用着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他失败了,不是吗?」简看着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人群,微笑——看得出有在模仿罗伊的痕迹,「已经几百年了,这一次,我希望我能有自己的人生。」 * 爱德华知道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发生了。 但他并不十分清楚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有太多有意无意中被他忽视的怪异之事。 但刚才亚历克姐弟的争吵,还有他之前听到的简的那些充满犹豫与激情的心声,就像清晨激昂的闹铃,让他无法不从长久的幻梦中清醒过来。 罗伊……这是谁? 简的心里怎么会出现不属于沃尔图里的声音……沃尔图里的切尔西呢?她的天赋既然能影响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又怎么可能会出这种漏洞…… …… 不对,我在哪里? 爱德华忽一晃神,眼前出现一片雾蒙蒙让他觉得有些昏沉。他努力集中精神,看着虚影逐渐凝结—— 昏暗的走道,潮湿的地面,长长的队伍。 他又‘清醒’了过来。 爱德华想起他在沃尔图里城堡的地下通道里,因为沃尔图里的召集信,也为寻找杰克和查理。他整了整衣领,看向自己的妻子—— 伊莎贝拉像是在想什么心事,低着头专心致志地走着路。而不知什么时候,所有人都穿上了一声厚重的黑袍。盖着脑袋就像一个个飘然前行的幽灵。 爱德华举起手,衣料的重量让他发觉自己也同样穿着一身黑袍。他甚至清晰地感受到袍子下摆在粗糙的石地板上拖曳时的轻微磨损。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开始四处打量。 然后他看到了唯一一个没有穿着袍子的女人。她有一头又长又厚实的银灰色长发,在黑暗中闪耀着只有在梦里才能看到如月色般华丽的光彩。她背对着他,侧着头在和卡莱尔说话。 有说有笑的,像是在讲什么笑话。只是声音像是隔了一层膜,他听得不太真切。 「你们在说什么呢?」爱德华不禁问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好奇他们的对话。但管他呢,他就是想知道。可卡莱尔似乎完全被那个女人吸引了过去,完全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于是爱德华再问了一遍:「在聊什么那么开心?」 但卡莱尔依旧没有搭理他,那女人也没有。他们一脸笑意地聊着天,仿佛没有人可以打扰他们的对话。 ……爱德华觉得不太对劲。 但他很快忘却了心中的好奇,甩开了这个无聊的念头,转而注意起空气中弥漫着的奇怪气味。 这气味像香蕉水挥发,像煤焦油点燃,但时不时又有玫瑰腐臭的香气混入其中,像是雨天阴干的衣物,又潮又馊。爱德华捂住口鼻,像个人类一样谨慎地小口呼吸着—— 为什么呼吸的感觉那么陌生?爱德华无意识地想道。 但很快,愈来愈浓烈的怪异香气变得让他无法思考这些问题。随着队伍的前进,气味越来越难闻,越来越吊诡。逐渐发展成了下水道发霉发酸,或是尸体腐坏了十几天氮氢化合物的味道……令人作呕。 但刺激鼻腔的嗅觉并非旅途的终点。爱德华皱起眉头。 他听到了奇怪的声响。 嘀嗒,嘀嗒…… 声音由远及近,质感粘稠浓腻,类似滴水的声音瘆人地自石缝中传来,随后血液的腥味混入腐败气体,争先恐后地钻进爱德华的鼻腔,让他瞬感发自灵魂的窒息。 咕嘟,咕嘟…… 爱德华的脚下开始发烫,仿佛石砖之下流淌着岩浆,烧得石头滚烫。古怪的气泡音随着水滴不断涌现。炙烤的高温让他难以忍受地手舞足蹈,撕开衣袍,袒露胸膛。 哗啦,哗啦…… 巨大的水声从地底传来,爱德华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了悬崖边。惊人的水势冲破地表,如倒悬的瀑布泛着血色自地面坠向天空。爱德华无处借力地被一往无前的洪流大力冲刷,他几乎无法喘气地眼睁睁看着自己坠落天穹。 而坠落的终点是一块像钢化玻璃般坚硬的天空平板—— 他像鸟一样在空中打了个滚,看到家人站在地面上倒立俯视自己。他们穿着足够把人全部包裹住的黑袍挥着手,像是被施了魔法的床单在跳舞。他看到他们昂起头,露出了一张张满满祝福与欣慰笑容的脸庞。 他茫然回头。 看到刚刚那个长发女人换上了一身白裙,飘在他身后——飞在他身后,她竟长出了翅膀,一边黑一边白,一共三对——就像传说中的大天使。 他看不清她的五官,只瞧见她手中上下颠倒地拿着闪粉色的里拉。轻轻拨动琴弦,刺耳的声音刮起一弯又一弯的彩虹,一朵朵长着人脸利齿的大黄花被彩虹唤醒,盛开在血色瀑布上,一边尖笑一边唱歌。 像是几千只鸭子在开会。 爱德华还没来得及听清它们在唱什么,背后的大天使像吹泡泡一样轻轻一吐息,倏然狂风大作,彩虹破碎,黄花哀嚎,卷作一团染成五颜六色的腥风,像一把大扫帚刮向了他。 爱德华这下觉得自己是一枚毽子上的鸡毛,被一下子吹的老远。然后随着风不住地舞蹈和骚动。他扭了扭腰,又扭了扭脖子,最后整个身体像海带一样,随着风浪疯狂摇摆。 直到他忘乎所以,然后突然像一块被压扁的肉饼,「啪唧」被大力拍在了天空色的玻璃板上—— 哦,他到终点了。 无与伦比的喜悦充斥在爱德华的心间,无数个长着脚和翅膀的大喇叭飞到肉饼身边——肉饼长出了脸和鼻子,露出了八颗洁白的牙齿和两颗额外的尖牙。 然后庆祝的喜乐欢腾响彻云霄,一道巨大的红色横幅自乌云间缓缓拉出—— 「恭喜你,闯关成功!」 …… …… …… 「哈……哈……哈……」 爱德华再一次从梦里‘清醒’过来。 他惊恐地不住喘息——仿佛还停留在拍成肉饼的记忆——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身体四肢,并扭了扭脖子。 还好,都在。 他捂着胸口,后怕地四处张望。 没有天空,没有瀑布,没有天使,没有大喇叭…… 昏暗的走道,潮湿的地面,长长的队伍。 没有人穿袍子,一切都很正常。他们在沃尔图里的城堡里,现在正在前往他们的聚会场所。 OK……OK……没问题。爱德华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 但他怎么会突然做梦? 人走路也能睡着吗? ……真是长见识了。 疑问划过脑海,他却不由自主地被身边的妻子吸走了注意力。一股难以遏制的迷恋与欲望冲上他的大脑—— 噢,比托斯卡纳的红玫瑰还要美丽清纯,比美第奇的佛伦提那黄钻还要明艳耀眼……我是那么地爱着她。 可她今天怎么这么香这么迷人,直让我想起她还是人类的时候……那么地甜腻那么地引人入胜。噢,美味,人间美味!是,我得吃了她!吞了她!嘶咬她脖颈上的肌肉,吸干她鲜美的血液! 和她融为一体! …… 噢,不。 疯狂的食欲让爱德华痛苦地拍打着脑袋,他不禁呻.吟出声。 该死的,我在想什么……这怎么可以?! 爱德华觉得自己的脑袋无比发胀,就好像有另一个人在脑子里说话。他顺着脑中的昏沉低下头,却在一汪脚下的浅水潭里看到了一个双眼泛着猩红血色的男人。 不…… 爱德华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劲。 在昏沉中,他偏过头。 他注意到贝拉像是在想什么心事,只顾着垂着头专心地走着路,不说一句话。而其他人也一样,没人交头接耳,没人关心他的异常。 这一刹那,仿佛轮回般某个似曾相识的场景闪过脑海……爱德华感觉自己几乎是疯了,他慌张地顺着某个想法,鼓起胸膛将空气灌入体内,憋住,然后猛地侧过身按住伊莎贝拉的肩膀。 「贝拉,贝拉!」 他像风扇一样将胸腔里的空气喷出,对着她的脸猛吹,然后又大力地晃了她几下…… 可对方就像个死气沉沉的布娃娃一样毫无反应,只是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 不…… 爱德华松开妻子,双手捂着脑袋。他不敢置信,也不敢放弃,像是在寻找救星一样又接连呼喊着其他人的名字—— 罗莎莉,爱丽丝,听得到吗?…… 嘿,艾美特,艾美特……贾斯帕! 听得到吗卡莱尔,埃斯梅,埃斯梅…… 你们听得到吗?! 听得到吗???!!! 听——得——到——吗—— …… 爱德华放声大喊。 但没有人回应他。 他就像一个没人看得见的幽灵。 紧接着…… 蹊跷的声响再次出现,不断在爱德华的四周此起彼伏,就好像被人预设的八音盒一样随着队伍的脚步不急不缓地触发着灵界的伴奏。 无人理会他的呼唤。 无论爱德华说什么,做什么……没有人能看见他,也没有人能听见。 ……直到最终的最终,他悚然发觉他似乎连自己的声音都再也听不见……甚至连他的读心术也消失了—— 他再也听不到那些平日困扰他的心声。 所有的人声都消失了……那些不属于城堡的可怕声响也消失了。 沉默的黑影披拂在爱德华的身上,在黑暗的甬道里,只剩下墙边模糊摇曳的残烛偶然噼啪的声音,衣物纤维摩擦的窸窣声和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在阴暗的甬道里沉声回荡…… 每个人都像是尸体一样,死气沉沉地列着队伍不断行进。 …… 无端惊悚笼罩了爱德华。 而此时,一个名字突兀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她是谁?爱德华不知道。 但他像是抱着救命稻草一样,小心翼翼地虚着声读出了脑海中出现的人名—— 「……洛伊丝?」 说话的音量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但他确实说了出来。可爱德华并不抱希望,只是闭上眼,等待下一场静默的审判和延期。 滴答,嘀嗒,嘀嗒…… 「我在,爱德华。」 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钻入爱德华的耳朵。这一瞬间他的表情像是被高速摄影机完整拍下,完美呈现了由灰败绝望转而变成震惊恐惧的全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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