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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上官透也在车内，闻言却只低头偷笑，重雪芝气的直瞪他，却毫无威慑力，只好转过脸去自己生闷气去了。上官透见了，忙轻咳一声，解释道：“我小时候，常与王公贵族的闺秀们同车，习惯了被误会，倒不曾考虑过重姑娘的感受。是在下失礼了。” 他如此恳切，重雪芝也就消了气，她想了想，低头道：“你是皇室亲眷，我是江湖野丫头。你风华胜神仙，我姿陋似蒲柳。被人这般误会，说起来，还是公子吃亏了。” 上官透看了她一眼，笑道：“重姑娘未免过于自谦，若姑娘姿陋似蒲柳，只怕这江湖上，也就无人可称之为美人了。” 他“唰”的一声撑开折扇，轻扇了几下，“况豪门贵胄之家，多得是争权夺利、尔虞我诈，就真的比江湖好吗？以我看，倒不见得。” 这话倒说的很是，重雪芝沉默了一会，轻声道：“那，王妃她...她过得好吗？幸福吗？” 上官透微微摇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当年，东都有众多名门望族的公子前来求亲，姐姐一个也没看上，却偏偏看中了鲁王。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想来是幸福的吧。” 重雪芝有些犹豫，上官透看了出来，温声问道：“重姑娘可是有话要说？”重雪芝道：“我也不知道。” 她其实拿不大准，只是想到上官透这一路，对她多番照应，又几次救她性命，遂咬咬牙，还是决定说了，“鲁王他...他是不是身体不好？” 上官透“唰”的一声收起折扇，沉声道：“重姑娘这话怎么说？”他其实不太了解鲁王，只知道他自小便不受宠，又颇受皇后排挤，却不曾听说过鲁王身体不好。 要知道，上官筝乃是上官家的掌上明珠，若知道鲁王有疾，上官家是绝不肯同意这门婚事的。 重雪芝道：“你知道的，我学过一些医术，当然，只是皮毛。今天，我们一起吃饭，鲁王离得近。我发现，他的唇色隐隐有些发紫，还有他的指甲，举杯时看见的，也微微有些泛紫。” 她转头看了上官透一眼，“这是心疾的表现，还是那种胎里带来的心疾。紫色很淡，若不留心，很容易就会忽略掉。” 上官透第一次失去了笑容，他面沉如水，半响道：“重姑娘请继续说。”重雪芝道：“学医之人都知道，久病之人性子左，往往格外执拗。 七情能够伤身，但是反过来，身体不好，其实也会影响情绪。鲁王看着温文和善，但是我总觉得，...”上官透问道：“觉得什么？”重雪芝道：“我觉得，他没有自己表现的，那么喜欢我。” 这话其实很没有道理，皇室贵冑，带着面具生活乃是必备技能，重雪芝忙补充道：“也许是我想多了。再说了，我又不是银子，今天又是第一次见面，不喜欢也很正常，表现的热情点，乃是待客的礼节。” 上官透继续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重雪芝也不打扰他。不知过了多久，上官透问：“我记得，重姑娘不是要继续调查秘籍？为何会主动提出，要去帮忙救灾？” 重雪芝并不以为然，只道：“并不为什么，想这么做，便这么做了呗。再说了，与那么多的生命相比起来，区区秘籍又算得了什么呢。” 自此，重雪芝一行人，便正式加入了救灾的队伍。 海棠和朱砂去帮着主持施粥；重雪芝和琉璃则与大夫们一起，去救治与安置病人；砗磲领了几百侍卫，一起去帮忙加固灾民的临时居住所；上官透帮忙管理与调度救灾物质，安排发放救灾物品，同时监督不要有人趁机捣乱；小乞儿则到处跑腿。 大家都忙碌着，各尽自己的能力与本分。 一起忙活了大半个月，终于看到了些成果。失去房屋的百姓们已在临时居住所安顿好，受伤或者生病的百姓们也得到了医治，死去百姓们的尸体也都被掩埋了。 大灾之后没有发生大疫，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鲁王对此深表感激，郑重谢过众人之后，还表示以后若有事情，可以寻他帮忙。重雪芝谢过了他，便回去打包行李，准备这两日便离开相州回家。就在这时，上官透却来了。
第9章 遇袭 上官透今天很不高兴…… 上官透今天很不高兴，自坐下后便一言不发，面上也没有了平日的温柔笑意。重雪芝很是奇怪，忙问道：“上官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雪芝能帮的上忙吗？” 上官透疲惫的闭上眼睛又睁开，“我问了姐姐，鲁王确实有心疾。” 重雪芝“哦”了一声，“那真是难为他了。有心疾之人，最受不得刺激，偏生在了皇家，想必一定很辛苦吧。” 自救灾以来，她对鲁王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此次相州遭灾，朝廷没有派遣任何的物质与人手前来帮忙，全靠鲁王一人居中调度，征调粮食，安置灾民，加固堤坝，等等，居然还游刃有余。 如此才能，如此心胸，更难得的是真正爱民如子。这般贤明之人，却身患有疾，一辈子只能静静将养，蹉跎岁月，这是何其可悲之事。 上官透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你很同情他？”重雪芝笑了，“也不是同情。”她想了想道：“我给上官公子讲个故事吧。” “有一本小说，名唤石头记，讲得是女娲炼石补天时，其他石头都得用，唯独剩下一块石头没有用，被扔在一座荒山上。 天长日久，那石头有了灵性，便常常自我嗟叹，只道自己无能，不得修补苍天。后来，有一僧一道过来，听到他在感叹，便将他夹带在下凡历劫的仙人中，去见识一番人间的富贵繁华。...” “这故事倒有些趣味。怎么我从未听说过？”上官透打开折扇，扇了几下后问道。重雪芝笑道：“世上的故事多了，难道个个都要是上官公子听说过的不成？你不要打岔，且听我说完。” 上官透听了，只抿嘴笑，重雪芝继续道：“这本书很长，写尽了世间的风流，是本很好的书，只是今天，我们却不是要讲他的内容。 那石头去凡间见识完回来，便将自己的经历写在身上，还加了一首小诗。”她微微停顿了下，低声念道：“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此系身前身后事，请谁记去做奇传？” 上官透继续扇风，只眉心微微蹙起，重雪芝继续道：“我曾经有位朋友，最喜欢这首小诗，天天念天天写。我那时年纪还小，不懂得其中的意味，便去问他。他当时刚喝了酒，他说，...” “他说，我就像是一块顽铁，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使命，是历经炉中烈火淬炼，终成一把秋水名剑。锋光出鞘时，刃若秋霜，寒惊四座。 后来，真的进了炉火中，才发现，自己其实也就能做个锄头或镰刀什么的，甚至更不堪，只能做个勺子铁锅罢了。人生境遇，一至于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重雪芝静静看向前方，“我那朋友，其实挺聪明，也很有才华，只是身体不好，家里也...，总之，一直境遇不顺。我年少时，常见他忧思苦闷。 现在想来，鲁王的境遇，与他是很相像的。同样的聪慧明敏，同样的才干优异，也同样无施展之地，只能默默的任岁月蹉跎。...想来午夜梦回时，定也一样觉得悲叹沉憾。” 上官透听了，沉默了很久，只道：“我只是希望，姐姐她，能够平安幸福。”重雪芝安慰道：“会的。王妃和上官公子一样，都是好人。好人总是会有好结果的。” 上官透噗嗤一声笑了，他收起了折扇，问道：“重姑娘要继续追查秘籍吗？”重雪芝道：“秘籍已经烧毁，只怕也调查不出什么来了。而且，我其实...也觉得厌烦的很了。” 她起身静静看向窗外，“...这些时日，我叨扰上官公子也很久了。总不好一直这样下去。我想，上官公子应该也有自己的事情吧？” 上官透微微一笑，只道：“也谈不上叨扰。与重姑娘一路行来，我也觉得很是愉悦。”他顿了下，还是道：“而且，我曾答应了一位恩人，一定要护重姑娘一路周全。” 重雪芝有些吃惊，“原来是这样。”她心中有些复杂，一时间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只低声道：“上官公子的这位恩人，姓甚名谁？是我认识的人吗？” 上官透依旧举着折扇，遮住了俊秀的小半张脸，只是笑了笑，“以后，重姑娘会知道的。” 见他不肯说，重雪芝只得作罢。上官透道：“重火宫距离此间已然不远，你要回去吗？我送重姑娘回去吧。” 重雪芝忙推辞，“不用了。我之前夸下了海口，说是已经练了莲神九式，那些掌门人们，暂时应该不会来找麻烦了。 再说了，我的武功也还行，足够自保了。总不好一直劳烦你，回重火宫，我自己就可以了。” 上官透沉吟片刻，还是道：“在下有一言，不知当问不当问。” 重雪芝道：“上官公子只管问。只要是能回答的，雪芝必知无不言。” 上官透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英雄大会上，我观姑娘的剑法甚是精妙，只是...杀伤力却不足。却不知，这是为何？” 他正问到紧要处了，重雪芝低头咬唇，一时不肯说话。上官透一见她如此神色，立刻道：“重姑娘若不方便回答，只当在下不曾问吧。”重雪芝忙道：“也不是不方便。只是...说出来，恐惹得公子笑话。” 上官透奇道：“怎会？”重雪芝低着头，神色有些窘迫，“我下不了手。...我害怕。” 上官透不明白，“害怕什么？”重雪芝闭着眼睛道：“害怕伤到人。人的身体是很脆弱的，若刺在身上，会伤到五脏六腑，若刺到四肢，会变残疾，若割破了血管，会失血过多。我不敢下手。” 前世死前，她连只鸡都不曾杀过，只小时见过一次杀猪，尚且从头哭到了尾，吓得家里人再不敢让她看。如今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江湖，却立刻就要杀人。 她习武的天分很高，学东西也快，只是这个弱点，却一直也改不了。宫中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弟子们只以为她是点到即止，出手有分寸，只有一直陪她习武的宇文穆远，和一些亲近的长老们知道。 上官透不曾想，竟会是这个原因，一时间不由得沉默了。重雪芝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生怕在他脸上看到鄙夷的神色。若真是那样，她会难过到死的。 她神态表现的太明显，上官透暗暗叹了口气，语气轻柔道：“重姑娘有仁爱之心，这是好事。自相残杀，本就是不对的。”只是在江湖上讨生活，日子会很难过的。 重雪芝坚决不肯让他护送，上官透也不好坚持。他才刚得了一些线索，与他一直非常在意的事情有关，因急着要去调查，便没有坚持到底。 在日后，他曾无数次的后悔，后悔自己今日的这个决定，然而再后悔，却也无济于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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