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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雪芝被他拉着向一侧的耳房中躲去。耳房的凳子上，正放着一套士兵的军服，那小兵对她道：“快换衣服。”重雪芝微愣了下，也顾不得不方便，忙迅速将外衣除下，换上了那套军服。 她才刚脱下外衣，那小兵便一把抓起衣裳，对重雪芝道：“里面有个储藏室，躲在里面不要出来。等天色黑了，我再过来接你。”说毕，便带着衣裳走进了隔壁的房间里。 重雪芝心中不解，待整理好衣服后，便脚下一点跃上了房梁，偷偷从缝隙中向外窥探，只见隔壁房间中正等着一位中年妇人，看着十分的消瘦憔悴。 那小兵将衣裳拿过去，妇人立刻接过换上，然后任由小兵将自己带到刑室中，重新用绳索将手脚绑好，又将口袋在脑袋上套好。 重雪芝看的心中发冷，她终于知道自己是如何得救的了，这就是宰白鸭呀。昔日她年少时，曾隐晦的听说过这类事，当时自然是十分义愤，还当场痛骂了那些主使之人。然而，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竟也要靠这种方法来保住一条小命。 如今既知晓了实情，那么，她要不要上前阻止呢？一想到这里，重雪芝顿时僵在了原地，无法做出决断来。若是在昨日之前，她自然是要出去阻止的，可是，经历了从昨晚到今日这漫长的等死，如今的她实在说不出阻止的话来。 她本也是无辜的，她也是被人陷害的，难道她就该死吗？重雪芝瘫坐在地上，手中紧紧攥住了那枚玉佩，只觉浑身瘫软无力，竟一点也动弹不得。 她的心中不停的在争斗，一边是旧日的良心，在指责着她的虚伪。别人这般做便是可恨可恶，可真轮到了自己身上，却只顾着爱惜小命，犹豫着不肯出去阻止。 另一边的心却在苦苦的为自己辩解。她本就是无罪的，她本就是不该死的，她不想无辜受戮，这难道有错吗？况且，那妇人看着是自愿的，她并没有拿刀强逼别人呀。 然而，这种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瞬间就激起了良心的强烈反击。那妇人她，她果真是自愿的吗？就好比她亲身所历，身为弱者，弱者也有自愿的权力吗？ 就在她心中争斗不断时，周长史却很快回来了。在他回来前，被调开的士兵们早已陆陆续续回来了，他并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只看了看外面天色，心知再不能拖延，忍不住叹了口气，沉声道：“行刑吧。”说完，自己倒先忍不住移开了目光。 行刑的时间很短，很快便结束了。士兵们重新将绳索解开，取过粗布将尸体给遮盖了起来。周长史心绪低落，也不近前来，只随意挥了挥手，吩咐士兵们将尸体迅速抬出，等待着家属们过来讨要。 士兵们应了一声，然后便抬起尸体要走，许是晃动的太厉害，一行人经过周长史身旁时，那尸体的手臂忽荡了出来，直直的从身体上垂落了下来。 周长史猝不及防，猛然被那手臂闯入目中，瞳仁中不觉猛然一缩，只见那手臂干枯清瘦，手掌上伤痕累累，满是劳作后留下的茧子，绝非是一位妙龄少女所能够拥有的一只手。 有人蓄意调换了犯人？那一瞬间，周长史的心中一片空白，整个人不觉都僵住了，只这些微的一停顿，士兵们便已抬着尸体，走出了刑室。 周长史微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犹豫了好半响，还是决定当做没看见算乐。反正他区区一个八品小官，谁也得罪不起，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士兵们抬走尸体后，周长史也跟着走了。刑房中空荡荡的，只有重雪芝一人藏在耳房后的储藏室里。 这间储藏室内满是霉臭味。刑房中历来被处决的犯人，他们的随身物品都被收藏在这里，等待着不知是否存在的亲人朋友们得到消息来申领。值钱的东西自然等不了多久，能够被留下来的，都是些杂七杂八不值钱的东西。 重雪芝窝在一个小柜子后面，直到外面的声音渐渐消失，一切又重新恢复了静谧，方才慢慢松弛下来。此刻，她的心中充满了羞愧与自厌，就在方才周长史进来时，还不等她的脑子分辨清楚，身体便已自动做出了选择，飞快躲入了里面的储藏室中。 等反应过来时，立刻便是深深的羞惭。她从未如此深切的认识到，她一向在心中暗自鄙薄着的那些江湖人，其实真论起来，她又能比他们好上多少呢？不过是一样的卑劣罢了。 这一日是如此的漫长，太阳迟迟不肯西落，而等到天色真的黑下来，重雪芝却又害怕了起来。一墙之隔便是刑堂，历年不知处决了多少犯人，若这世上真有鬼，他们是否也在趁着夜色，四下里到处游荡？而若这世上并没有鬼，那么如今的她，又是个什么东西呢？ 重雪芝又愧又怕，紧紧抓住了那块玉不放，似乎这样就有了足够的抵挡一切的勇气，能够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黄昏后的时光分外难熬，夜幕降临后，重雪芝几乎成了惊弓之鸟，任何一点点的响动都让她惊惧难安。也不知道熬了有多久，终于听到黑暗中有轻微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有人就好，哪怕是坏人呢，总归也是个活人。重雪芝心中大定，忙小心的在门后藏好。那人的脚步声很轻，贴近耳房门口时停下，轻轻道：“重姑娘，重姑娘，你还在吗？” “还在。”重雪芝忙答了一声，逃也似的推开了房门，夜幕之下，只隐隐能看到人的轮廓，她却觉得无比安心。来者正是白日救她的小兵，一见她出来了，便立刻拉住了她，小声道：“别出声，只管跟着我走。” 重雪芝默默跟在了他身后，低着头过了好几个岗哨。那小兵一路出示令牌，只道是奉左都尉之命，连夜送公文过府去，那站岗的士兵也不怀疑，顺利放他二人出了军府。 出了军府，那小兵带着她七拐八拐，只向陌生的小巷里乱拐。就在重雪芝暗生嘀咕，怀疑这小兵可能有歹心时，那小兵终于松了口气，伸手一抹额上的冷汗，对她道：“我们到了。”
第124章 求救 那是个极偏僻安静的小巷子，…… 那是个极偏僻安静的小巷子，巷子深处有座小小的宅子，约莫有二进，环境十分幽寂，很像是大户人家养外室的地方。 宅内似乎有人居住，那小兵领着她从角门进去，直走到西侧角一个偏僻的小院中，对她道：“我家大人说了，你先在这里住下，等过上几日，你们的人来了，你就可以和他们走了。只是这几天，千万不可随意出门。切记，切记。” 重雪芝忙连声应了，还想问问他家大人是谁。那小兵却不给她这个机会，连口茶水也不肯喝，便起身融入了茫茫的夜色中。 重雪芝见他走了，只觉浑身一松，顿时脱力瘫在地上，只略略缓了一缓，便爬起来到处找东西吃。从昨晚开始，她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幸好桌上备有点心和茶水，狼吞虎咽过一顿后，她躺倒在里间的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夜不间断的做着噩梦，第二日起身时精神却甚好。与活着相较起来，噩梦都显得是那么可爱。 这宅子里确实另住着人，还是个正值青春妙龄的女孩子，时时便有银铃般愉悦的笑声传来，然而，重雪芝却没有一点深究的欲望。她只觉得身心疲惫至极，每日里除了吃饭睡觉，便只静坐调息。 就这样过了四五天，那日清早，她刚吃过饭，便听到有人敲门，心下便觉得奇怪。自她来此已有许多天，每日里除了送饭的丫鬟，从没有其他人来造访的，这敲门的会是谁呢？ 重雪芝纳闷着过去开门，才一开门，便立刻泪盈于睫，哑声道：“穆远哥。”站在门外的正是宇文穆远，一见她哭泣，顿时便慌了手脚，忙哄道：“别哭，别哭，我这不是来了吗？...都好了，咱们一会就能回家。” 一提起回家，重雪芝的眼泪流的更欢了。宇文穆远无法，只得拉着她进房中去，低声慢慢的安抚她，好容易见她不哭了，方才大松了一口气。 重雪芝平复了情绪，便有些不好意思了，忙一边抬袖拭泪，一边问他道：“和咱们一起来的弟子们，都怎么样了？”宇文穆远道：“他们带着尸首，先一步回重火宫了。”他看向重雪芝，目中满是愧色，低声道：“芝儿，是穆远哥没用。...日后，你只怕要隐姓埋名的过活了。” 重雪芝却不在意这个，“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只是隐姓埋名而已，这不算什么。穆远哥救了我的命，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听到这话，宇文穆远却沉默了，半响方道：“...芝儿，不是我。是上官透救了你。” 当日，宇文穆远逃出幽州后，一丝一毫也不敢耽误，拼命一样向东都中赶去。他中途买了两匹马换着骑，足足赶了一日一夜多，方才在第三日清早赶到东都城。 他知道重雪芝的本意，必是要向上官透求助，只是心中却难免有些不甘，也不顾及路途劳苦，还是决定先去找自己之前结识的人。 然而，结果却让他十分失望。这些人不是闭门不见，便是不在家中，好容易碰见一个肯接待的，却只是劝他认命算了。到了最后，他不得不承认，想要救出重雪芝，除了上官透，怕是再也找不到其他人可以求助了。 门房禀报有客来访时，上官透正在与父亲商议朝事。 他肯虚心学习，上官行舟十分欣慰，父子俩正其乐融融。听到下人来报，道是有个叫宇文穆远求见时，上官透还很是奇怪，两人素日并无交际，此人怎会突兀来访？只毕竟是重火宫的人，他也没有多想，忙吩咐下人们先将客人请进来。 待看到宇文穆远时，上官透却大吃了一惊，只见宇文穆远满面风尘，衣衫破损，眼窝深陷，整个人佝偻虚弱，活像是刚从灾区逃出来的流民。他当即便起身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芝儿呢？可是芝儿出了什么事？” 宇文穆远急火攻心，这会儿正眼前发昏，好容易看清了眼前之人，当即上前一把抓住，急道：“去救芝儿。...快，再晚了就来不及了。只要你能救她，我情愿...自己退出...，求你，去救她，救她...” 他看着摇摇欲坠，话也说的含糊不清，还是上官行舟最先反应过来，指挥道：“先让他喝些茶水，缓一缓再说。便是再急，也要先把话给说清楚。” 上官透得到提醒，忙让开位置请他坐下，又亲倒了茶水来给他喝。宇文穆远喝了茶，慢慢缓了过来，便立刻将幽州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又道：“事情紧急，我又耽搁了这两日，也不知...他们将芝儿怎么样了。” 他一把抓住了上官透，恳求道：“我实在是...没有其他人可求助了。...只要你能救她，不管你要什么，我都能答应，便是这辈子任凭你驱使...也使得。只有一点，一定要快，...再晚了，只怕什么都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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