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了摇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七天的时间,两人哪里都没去。 萨菲罗斯让她碰他柔顺丝滑的银发,让她抚摸他耳后的鳃,触碰他修长漂亮的指骨。当她难受时,他将她圈在怀里,一动不动地和她一起躺着,等着疼痛逐渐退去。 黑暗中,萨菲罗斯胸膛震动的声音,就像舒卷的海潮一样。 她在很多书中读到过海,以及生活在海中的神话生物。那些生物不是生得极其丑陋,就是俊美非凡,好像人类的想象力无法容纳两者之间的存在一样。 书里的海总是那么美丽,不论是吞噬渔人的船只,还是风平浪静地晒着太阳,都有一种让人类想要极力以语言和文字去捕捉的美。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宇宙也是海,是孕育星辰的海洋。 从昏睡中醒来时,她有时候会一眼看见中庭里的景观。绿意葱葱的树木和植被,会让人产生自己还置身于「雨林」中的错觉。 但那样的地方已经在这个星球上不存在了。地表满目疮痍,尽是人类留下的废墟。 萨菲罗斯问她,在米德加内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曾经是有的。 她曾经想去看歌剧,想去博物馆,看以前的人们留下的画作和雕塑。 她想知道:人类为什么会想要创作? 为什么会想要创造诗歌,谱写音乐,甚至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名为艺术的追求。 但当她转过头,当她看到他的时候——当他注视着遥远的星空,而她却在望着他的时候——她心中泛起的波澜,好像已经给了她答案。 所以她说没有,她没有想去的地方。 在这七天的时间里,公寓里的通讯器响了一次,但被银灰色的蛇尾巴拍碎之后就没了下文。 冰箱里存了很多东西,全部都是由萨菲罗斯看着她吃。除了新鲜的蔬菜和肉,居然还有罕见的水果,切成一小瓣一小瓣地冷冻了起来。 苹果的味道很甜。外皮鲜红的果实,内里却是雪一般的洁白。 “你不吃吗?” “我已经吃过了,短期内都不需要进食。” 她毫无预兆想起那些研究员看到萨菲罗斯的表情,就像看到披着人皮的怪物行走在人群里,一不小心多看他一眼都会被巨大的蛇怪直接吞掉。 时间很快来到进行手术的那一天。萨菲罗斯换回人类的装扮,在电梯旁边等她。 银发的特种兵一路将她护送到实验室门口,他待会儿就得前往顶楼的停机坪,登上前往五台前线的武装直升机。 进实验室之前,萨菲罗斯在脑海里对她说:「不用担心,我会与你同在。」 冰冷的意识贴了贴她的,像缠绵的蛇鳞一样滑过肌肤。 「如果有什么事,就呼唤我的名字。」
第120章 蛇怪·20 巨大的白色空间,墙壁和地面亮得如同光板。 从实验室的通道望去,调整仪器设备的研究员就像白纸上的一撇墨迹。宝条背着手在通道口前等她,身后列着一排深渊之地的士兵。 那些身影戴着遮去面容的头盔,铠甲流动着魔晄的纹路。作为人体实验的产物,他们的身体机能已经和普通人大不相同。如同登岸的深水生物,魔晄对于深渊之地的士兵来说就像氧气。 “真是隆重的见面礼。”她说。 深渊之地是研究部门的秘密,并未在明面上被神罗投入五台战争。 宝条心情颇佳,甚至有余裕问她: “现在祝你二十岁生日快乐是不是太晚了?” 她没有任何反应,这似乎在宝条的预料之中。他来到手术台边,宽宏大量地展开手:“坐。” “你今天可是贵客。”宝条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好像发自真心,肩膀随着笑意微微发抖,“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 “……” “不必用那种眼神看我。”宝条忍着笑,“独一无二的实验样本,我怎么可能会舍得破坏。” “这是一场互惠互利的买卖。我会治好你的疾病,而你会回馈我珍贵的数据。” 宝条将手叠在一起,无意识地搓了搓。 “手术结束后,我会将你完完整整地还给萨菲罗斯。” 他说:“不管你相不相信,包括我在内,这里没有人想主动寻死。” 说不出的古怪涌上心头。但和她猜想的一样,宝条只会在进行手术这一天亲自到场。 有些事情必须宝条亲自到场,她才能动手完成。 手术台冰冷坚硬,旁边的研究员准备好麻醉剂,轻轻弹了弹注射器。 透明的药水凝在针头,看起来就像悬在毒蛇獠牙上的毒液。 最后一片清晰的记忆,是她旁边有人开口说:“准备进……” 世界骤然没入水中。意识像拔掉电源插头的屏幕,再次恢复运转时,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漆黑无垠的空间里。孤身一人。 她在书上读到过关于沼泽的形容。地面和水泽的交界线暧昧黏稠,一时让人难以判断她是站在水边还是站在水面上。 静默片刻,她向前一步。脚尖触到的黑暗泛起涟漪,如同蛛丝般荡漾开去。 「……萨菲?」她试探性地开口。 但是黑暗中没有传来回应。 「萨菲罗斯?」 周围的黑暗依然沉寂。 两人之间的精神连结好像断开了,被无形的东西屏蔽遮盖。 寂静寒冷,如同洞窟。和空无一物的感觉不同,黑暗深处仿佛潜伏着窥探的眼。 察觉到这点后,对方似乎也意识到躲藏再无益处。 水底有什么东西飞快浮了上来。漆黑的水面底下,那个身影越变越大,如有意识般地展开身躯,仿佛和这个精神空间同为一体。而她已经落到它的肚子里,如同失去船只的渔人,只剩下葬身鱼腹的命运。 那东西卷住她的脚踝,骤然将她扯入水中。液态的黑暗像汹涌的海水一样没顶而来,冷得如同地级千年不化的冰雪。 意识空间里人不需要呼吸,缺氧的感觉不过是痛苦的具现化。 尖锐的剧痛嵌入她的肩膀,突然变成了毒蛇的獠牙。缠住她的身躯变成了巨蟒的鳞片,腐烂的肉里露出森森白骨。 古老的、腐烂的蛇,上半身长着女人的脸。就像嗅到新鲜血气的食人花一样,可怕的藤蔓密密绵绵地缠绞束缚,同时分泌出腐蚀的毒液。 冰冷刺骨的水变成了滚烫的硫酸,她张开口,死死咬住腐烂的蛇鳞,手指嵌入缠住自己喉咙的身躯,从它的身上连皮带血扯下肉来,像它试图吞吃她一般,用最原始的方式挣扎反击。 如果不想被吃掉,那就只能去吞吃,去撕咬。去啃食腐烂的肉和白骨,比想要杀死自己的东西拥有更加强烈的杀意。 水波剧烈翻涌,黑暗沸滚起来。遥远的水面泛起一丝烟雾般的微光,她咽下口中的东西,无暇顾及那是什么。束缚她的力道一松,她划向水面,黑暗如同巨网紧随而至,像巨大的海怪张开触手。 破出水面时,她大喊:「……萨菲罗斯!」然后骤然看见了刺眼的灯光。 雪白的灯光照耀着手术台,她直直望进人类的瞳孔,虹膜的纹路清晰可见。周围那些诧异的脸同时朝她看来,宝条将旁边的助手一推,毫不犹豫拿起盘里的注射器。 “快点增加剂量!”他骂道,“一群只会等死的废物,等她开始呼唤伴侣就晚了!” 意识仿佛一半残留在水中挣扎,另一半紧紧抠着现实的边沿。她想抬起手,但手臂被金属固定。拼命挣扎的过程中,枪声毫无预兆响起,离她最近的研究员脑浆飞了出去,在雪地般的手术室里绽开耀目的鲜红。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瞬。 …… 远离米德加的高空中,在机舱里闭目养神的身影睁开眼睛。坐在萨菲罗斯对面的士兵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解开安全带,人就已经被单手提到空中。 身材高大的银发特种兵,拧断人类的喉咙就和捏扁吸管一样简单。 鲜血沿着抽搐的尸体溅落,其他人终于反应过来。萨菲罗斯撕开舱门,随手将那具尸体扔了出去。可怕的气流窜入机舱,咆哮的风声震耳欲聋。机舱失控倾斜,银发的特种兵转过身,黑色的长风衣随着他的步伐猎猎翻飞。他朝剩下的士兵走去,高大的身躯如同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 零星的枪鸣很快止息,猛烈而空洞的风声灌满了运输舱。萨菲罗斯拆下通往驾驶舱的门扉,子弹擦着耳廓飞过,他侧回头,伸出手,将副驾驶座上的人单手揪了出来。 “不,求求你……”那个人抓着他的手,面色惨白。 萨菲罗斯将那个人往后面一扔,咕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很快被狂风的呼啸掩盖。 一手撑在副驾驶座上,他探身向前。如同指导初次飞行的学员一样,开口时,他的语气近乎和缓: “现在,飞回去。” 那个驾驶员转过头,碧绿的蛇瞳盯着自己,黑色的瞳孔细如深渊的裂缝。 哆嗦不停的手,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安抚,忽然诡异地平静下来。那个身影僵硬地回过头,惊恐的神情被空白的表情替代,开始手动调整航行的方向。 “很好。” 萨菲罗斯收回手。他微笑着,碧绿的竖瞳阴森诡魅。 “回米德加。” …… 束缚她的装置解开了。周围的研究员奔逃四散,在枪林弹雨中寻找掩体。 混乱中,有人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臂。是之前开枪的士兵,对方的动作声音透露出一种诡异的僵硬,如同被操纵的提线木偶,只会重复他人给予自己的台词。 “跟我来。” 她没动,不是因为不想,而是麻醉剂的药效未过,身体四肢不听使唤。 那名深渊之地的士兵帮助她离开手术台,像抱小孩一样将她抱到怀里。她下意识挣扎了一下,遽然抓住手术台边的医疗器具,尖锐的注射器正要扎进那个士兵的腰间,对方忽然开口: “利娅。” 她一怔,动作不觉停了下来。 金属头盔的外形设计很像潜水面罩,中间只露出一个孔洞。她看不见对方的脸,但能感到对方的视线——能感觉到更加遥远的某个目光,似乎正透过这个士兵的躯壳注视着自己。 但实验室里估计信号不好,那名士兵僵硬地转了转头,仿佛在寻找脑内负责下达指示的声音。 短暂的停顿后,对方抱着她穿过混乱的实验室。其余的士兵追了上来。白得刺目的通道很长,她没来得及问对方萨菲罗斯为什么能操纵深渊之地的士兵,脑海里的生物骤然拽住她的神经,将她往后一扯,疼得她差点短暂失去意识。 “……主人马上就来。”意识朦胧间,现实变得格外像一场梦。头盔后传来没有情感波动的声音,神神叨叨地不断重复:“主人……主人……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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