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儿就只能让她当厨娘。 家里都没马车了,复活节被安排去放牧,其他的不变。 百利嬷嬷有些年纪了,经常腰疼。婳儿不忍心让她做这么多事,就去城里招人。 托物价飙涨的福,很多人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听说包吃住很愿意来。 就是一点,她们不要和黑人住在一起,尽管可以单独拥有一间房,尽管房子是新建的。 婳儿只能把阿伦没买月牙湾前黑人们住的屋子修缮一番,重新布置好让她们住。这下,农场又有了家政女仆、挤奶工、猪倌、养鸡人。 就有一点,中青年人都去前线了,留下来的都是小孩和老人,下地的壮工很不好招。 伯尔家见她管不住人,也不敢再送人。 其实,伯尔家也逃走了一批奴隶,农场人手不够。 后来,日子越来越过不下去了,陆续有女工来问婳儿还招不招人。 婳儿说要人下地耕种,竟真有几个人答应。 不过,她们不要钱,要食物做报酬。 她们还想家里的老人和孩子接过来住。 月牙湾离市区有点远,她们一来一回很费时间。 “那我还要养她们的家人吗?”婳儿心想。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婳儿想起了工分制。人接过来可以,干多少事领多少粮食,老人、小孩都不例外。当然,栖身之地还是会提供的。 婳儿让百利嬷嬷和丁娜住进了主屋,把原本给黑人女仆住的房子用来安顿她们。 婳儿还给卡琳安排了一个新任务,就是给女工们的孩子上课。当然,去上课的孩子不多,饭都吃不饱了,谁还学识字。 就这样,在走了一批黑人之后,月牙湾照常运转起来,就是能上交给供需部的物资少了很多。 婳儿深感愧疚。为了弥补这种愧疚,她也下地了。 当然,她没有像那些为了生计而劳作的女人一样努力,她只是种了够两个人吃用的麦子和蔬菜。 是的,两个人的,她的,还有阿伦的。
第19章 苏伦·奥哈拉19 婳儿很想阿伦,特别特别的想。 阿伦来信了,他圣诞节回来度假。 自收到信后,婳儿翘首以盼,度日如年。 葛底斯堡大败后,阿伦所在的军队撤回了弗吉尼亚的冬季营地,并获得了难得的假期。 从得到消息的那天开始,婳儿就不干农活了。 她把指甲洗得干干净净,用发酵的淘米水洗头发,用芦荟汁敷脸,用小苏打加草莓刷牙,脱下粗布衣服。 她一天看十二个小时书,只因记得一句不知道是谁说的话——三天不看书就面目可憎。她都好久没看书了。 可是等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去拥抱远归的丈夫时,眼前人却连连后退。他说:“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婳儿的笑容垮了下来,抿着嘴把头转向一边,泪水在眼眶打转。 她只是想打扮得漂漂亮亮,把他迷得晕头转向! 她是在乎衣服的人吗?婳儿气得转身就走。 “苏伦!”阿伦跑上前去,想拉又不敢拉,“宝贝儿,别哭。你这一哭,我心都揪起来了。” 婳儿走得更快了,小跑到马车上大哭起来。阿伦手足无措,又急又痛! “宝贝儿,你等我回家洗了澡再抱你,好吗?”阿伦深恨自己没有一条干净的手绢给宝贝儿擦拭眼泪。 “你还关心衣服,你只关心衣服!”婳儿重重一捶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谁还在乎一身破衣服。” 阿伦无奈,赶紧拿起妻子的手,轻轻吹道:“看,砸疼了吧。” 婳儿不看他,生气道:“你还不上来!” 阿伦叹气,上了车,眼看弄脏她的新衣,索性抱着她亲了又亲,“真不想让你看见我这副样子,跟山地里的野人似的。” 婳儿闷在他怀里,抽噎道:“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好了,不委屈了,不哭可。”阿伦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抓着她的小手轻轻啄着。 “我讨厌你,真讨厌你!”婳儿在阿伦胸口一顿乱揉,自以为是擦眼泪,结果成了个小花猫。 阿伦想吻她的。 看着那张小花脸,他吻不下去。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呢? 婳儿闭着眼睛,把下巴抬得高高的,结果半天没动静,睁眼却发现那人在笑。 她气也气死了! 婳儿把身子一扭,在一边生闷气。 路上行人频频看她。 婳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眼睛。 难道肿得很难看? 阿伦把她扭过来,摁在怀里,拍着哄着。 他的宝贝儿还是这么喜欢生气。 阿伦却没一点不耐,仿佛又回到了新婚时光。 结婚那天她还在生气呢,不过也好哄,道理也讲得通。 阿伦笑着摩挲着她的头发,怀里的人儿却在他又脏又臭的怀里睡着了。 阿伦抱着她回房,让丁娜小心服侍,别吵醒了她。 他去梳洗一番后,才轻轻地搂着她睡。 婳儿是被热醒的,背后好像靠着个火炉,腰上搭着一只手,腿上也重重的。 她有一瞬儿懵,而后才想起阿伦回来了,嘴角不由翘起来。 婳儿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子,痴痴地看着阿伦,虚虚地描绘着他的眉眼,兀自傻笑。 等看够了,她又窝进他怀里,把他的手放在腰上,又睡了过去。 在阿伦温暖的怀抱里,婳儿睡得很香。 阿伦辗转反侧,眉头紧皱,脸上的汗一滴一滴地冒出来。 阿伦做了一个梦。 梦里,战争结束了。 他脱掉肮脏的军服,洗澡、刮胡子、理头,西装革履地回了月牙湾。 他看见宝贝儿张开双手向他奔来。 他疾步走上前去。 宝贝儿却像是看不见他,穿过他的身子跑向远方。 他转身追去,却怎么也追不上她。 阿伦倏地惊醒,转头一看,见苏伦像梦里一样背对着他远去,“苏伦,回来!” “怎么了?”婳儿转头解释:“你额头上都是汗,我去拿毛巾给你擦擦。” “不用,回来。”阿伦送了一口气,虚脱地靠在床背上,招手道:“快过来!” “你说过去就过去,多没面子。我不要,你来抱我。” 阿伦起身把她抱过来,紧紧搂着,怕她像梦里一样消失不见。 “你们梦见什么了?急得一头的汗。” 阿伦贴着她的脸道:“梦见你走了。” 自去年婳儿不回信一来,阿伦就常常噩梦不断。 有时候是梦见她骑着马消失在月牙湾的林子里,有时候是梦见她笑着笑着就转身离去,有时候是梦见回家后在哪里都找不到她,次次梦醒都心有余悸。 “宝贝儿,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好不好?”阿伦亲着她的额发恳求道。 “不好!”婳儿想也没想就答道。见面三分情,她耳根子软心更软,被人一哄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你哪天要是欺负我,我就收拾行李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你。”婳儿点着他的心口,娇娇地说道。 阿伦心中一抽,把怀里人搂得更紧,哄着道:“走怎么行呢?你不是说过,唯有同等的报复才能弥补受过的伤害。我要是欺负你了,你就欺负回来。” 婳儿想了一想,道:“舍不得。” 阿伦心中无限怜爱,抓住她作乱的小手亲道:“不让你出口气,我也舍不得。不管谁欺负了你,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就是别走,好不好?” “不好。”婳儿娇嗔道。 阿伦无法,想起她怕痒,就她挠痒痒,问:“好不好?” 婳儿被挠的格格娇笑,就是不肯答应他,使劲挣脱他的怀抱,往外面滚,差点就滚下床去。幸好阿伦手快一捞,才把人捞住,惊得心里怦怦直跳。 俩人四目相对,眼里都润了一湖温泉。婳儿本能地伸手勾着他的脖子。 温香软玉在怀,阿伦俯下身,吻了过去,一室温存。 翌日清晨,阿伦抱着婳儿下去吃早餐。 俩人你喂我一口我,我喂你一口,好不黏糊。 百利嬷嬷笑着直摇头,心想:“做梦都想不到阿伦有这样一天。” 她的小书呆子长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吃完饭,阿伦要带小妻子去写生,“我要给你画一幅小像,放到皮夹里,就像把你带在身边。” “那我是不是要维持一个动作,一动不动?” “你可以稍微动一动。” “不要!” “哦,不,宝贝儿……” 俩人还没商量出一个结果,丁娜就来禀报:“德夫人和薇尔小姐来了。” 薇尔不是去亲戚家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呗,跑来月牙湾做什么?真没眼色! 人家小别胜新婚,一分一秒都不想分开。 婳儿气得不想说话,只拿眼睛瞄阿伦。 “是为威廉来的,他牺牲前和我在一个营。”阿伦面色沉重地起身,“我先去客厅了,小宝贝儿先休息一会儿。我跟她们说几句话就来找你。” 阿伦不愿意宝贝儿听太多前线上的事。 那些残酷应该离她远远的,永远不要打扰她烂漫的笑容。 死者为重。 婳儿点头道:“我陪你一起去,万一她们哭晕了呢?” 阿伦微微一笑,宝贝儿总是这么通情达理为人着想。 他牵着她的手道:“宝贝儿说得对,一起去吧!” 德夫人和薇尔小姐神情肃穆的坐在沙发椅上,阳光透过玻璃打在她们的脸上显得特别的苍白,就像两具凝固的蜡像。 低眉顺耳的薇尔小姐缓缓抬头,眼神从阿伦的脸滑到婳儿的衣服上,最后落到他们牵着的手上。 她仿佛被针刺了一般,浑身一颤,然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机械地站起来,恍恍惚惚地向婳儿夫妻问候。 这表情奇怪又熟悉,婳儿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 她努力地回忆,隐隐约约记起思嘉结婚那天就是这样的表情。 哼!一个兄长逝去的人,竟和不情愿的新娘表情一样。 她就晓得,这个薇儿有问题。 作为胜利者,婳儿对微尔甜甜一笑,亲吻着和她们问候。 “阿伦,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你寄回的那缕头发,是威廉唯一留下来的安慰。这对我们一家来说无比珍贵。”德夫人挺直腰杆,神情悲痛地说道。 阿伦静默半晌才道:“我也就能做这么点事,很抱歉,德夫人。” 德夫人摆手道:“不,够多了,阿伦。你能给我们再说说他在前线的事吗?” 阿伦沉默良久才道:“威廉是抱着必胜的心情去参战的,这你们是知道的。他就是不赞同李将军阵地战的打法,天天说会输。他去世前一天,和他关系不好的一个小伙子当上了中尉。他说不干了,要回来。可是,一到冲锋,他又比谁都勇敢。他就在我前面不到两米的地方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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