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怪不及躲闪,根须被生生劈裂成两半,它不顾剧痛转身逃命,将根网从罩转成一字墙摆开,竭尽全力深深插|进土中,垒出一排人墙,飞速向山林深处逃匿。 一个横有千尺竖有百米的人墙,赤|裸耸立在三人面前。 “呔,这到底是什么妖怪?”孙悟空本欲追击赶尽杀绝,却也被这眼前肉墙震撼,心说等下再剿也为时不晚,便停下脚步。 “我从没听说过如此怪物。”美杜莎强压不适,眼中也难掩惊恐之色。 如今脱离险境,更能仔细看着几百树根中的躯体,无论姿态狰狞还是面目安详,都是各样貌若仙子的女人。 “这些是什么人?”孙悟空皱眉问道,“难道是在活祭?” 美杜莎摇头:“不清楚,从没……” 扑通—— 后方突然闷响,二人闻声回头,赫尔墨斯正瘫坐在地上。 他那双浅蓝瞳仁已然涣散失焦,嘴唇苍白,面如死灰,浑身止不住颤抖。 像受了巨大的刺|激,他突然剧烈干呕起来,动作间紧盯着一个树桩中的女人。 赫尔墨斯正全力否认着,那个让他抗拒的念头。 美杜莎顺着他的视线查看,对方视线凝固处的躯体,一头金发如瀑,面如皎月。 让人不能忽视的是女人锁骨处一块火红色胎记,像正穿花嬉戏的蝴蝶。 美杜莎顿觉眼熟,自己在编记神谱时,一定曾经手过金发仙女,胎印如火的神系。她快速回顾,突然一个名字浮现—— 山林仙女! 当年山林仙女姊妹七位均金发红印诞世,因佳人绝艳,各有姿韵,引得神祇们如众星捧月,求欢络绎不绝,那她是…… 美杜莎如有雷击。 赫尔墨斯“一|夜|情产物”之名,正指的是宙斯诱|奸山林仙女迈亚一事。后因迈亚诞子位列神班,加之宙斯劣迹斑斑众人习以为常,此事也湮灭在时间中。 难道这就是…… 然而不及她再看一眼,霎时间地裂土崩,面前人墙接连连根拔起,极速收缩消失在山林深处。 料是树怪本体逃之夭夭,将根须随之带走。 眨眼间,四周又重回一片苍松翠柏,云雾袅袅的和谐景象,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般。 万物寂静,只有几人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孙悟空心有余悸,怕树怪卷土重来,想赶紧带二人离开此地,上前问道:“没伤到吧,咱们快……” 他低头,目光放到赫尔墨斯身上,才注意到对方身形凝滞,仿佛静止在虚空中,没半点生气。 “喂,你怎……”他担心上前,话没说完,美杜莎已先他一步蹲下,小心将赫尔墨斯抱在怀中。 “会好的,会好的。”她柔声轻语,慢慢拍抚赫尔墨斯的后背,虽是常见的安慰话术,却字字情真意切,“你还有我们呢……” 赫尔墨斯的头无力抵在美杜莎的肩膀,他死死咬住嘴唇,强行抑制自己呜咽的声音。 血珠滴落土里,瞬间化无踪迹。 为什么都是容貌迤逦的女人,为什么体内会有悬若游丝的神格。 因为那是和神王宙斯交欢过的肉|体,体内虽存神格,却也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所以把她们当作活靶,放任神后赫拉发泄妒火,便是旧情人最好的价值。 就像他的母亲一样。 所有的真相在脑海中成形,清晰,赫尔墨斯感到全身被抽空,一只无形的大手紧攥他的胃,他的喉,他的心。 他本就是天地间漂泊的一缕烟,今日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中。 好似从没有来过。 巨大的耳鸣充斥着感官,良久,麻木的神经开始恢复知觉。 后背有力的拍抚,身前安心的温度,耳边温柔的话语,侧方关切的目光,把他这缕飘散的烟,一点点拼凑回来。 赫尔墨斯直起身子,离开美杜莎的怀抱。 他努力撑着自己,一手上下摸索,翻找片刻,从贴身里衣中,掏出个磨损不堪的布囊。 反手一倒,金币倾囊而出,铛铛脆响。 赫尔墨斯扔掉空袋,双手推着面前金山,坚定向前送去,对美杜莎与孙悟空乞求:“都给你们……所有都给你们,全在这里了。” 他声音嘶哑,泪痕未干:“你们说要推翻神权,还大家一个清明,是真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感谢~
第9章 纺线之一 赫尔墨斯天生长得矮小。 上神庙做学徒的第一天,他推门走进学堂,一盆水猝不及防地泼下来,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他红着脸,安静地走到座位,坐下去的瞬间椅子散开了花,又结实摔到地上。 满屋小朋友笑得更欢了。 第二天进教室前,他从窗户看见里边几个身影,正在门上做着手脚,他按照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路线,再一次被淋得浑身湿透。接着他做出滑稽甩头动作,仿佛出演默剧一样,欣然做个小丑,成为全班耻笑的焦点。 “看那个傻子,每天被捉弄都不长记性。” 日复一日,小朋友们乐此不疲地重复整蛊,赫尔墨斯就一个不落地接受下来。时间长了,班里最得势的几个霸凌者,也对这愚蠢的宠物态度转好。 小小的赫尔墨斯知道,作为一个野种,轻贱自己就是最好的生存之道。 “妈妈我回来了。”赫尔墨斯走进家门,换上一脸的阳光灿烂。 迈亚站在窗前,麻木地望着窗外那片沉默的海。记忆中的母亲总站在这里,看向远方,一头柔顺的金发沐浴在阳光之下,让她整个人笼罩在和煦温暖的空气中。 “今天我也交到了新朋友,他们都缠着我玩,所以回来得有点晚。”赫尔墨斯熟练地收拾好桌子,小心翼翼观察母亲今天的情绪。 他取出贴身收着的小布囊,把缝线歪歪扭扭的那面朝下放,轻声唤母亲:“妈妈,我看你把它扔了,我补好了。” 他向母亲发出邀请,把满是针扎伤痕的手,背到身后藏起来。 房间很安静,迈亚漠然回身走过来,她瞥向布囊,浓密纤长的睫毛盖下一块阴影。 “嗯。”迈亚开口回道,语气没有温度,然后一个人走进了房间。 赫尔墨斯追着她的步伐喊道,“妈妈晚安。” 妈妈总是不开心,我如果更聪明一点,就能讨到她的爱了。 他不知道,那晚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母亲。第二天从学校回来,妈妈就不见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赫尔墨斯没有与任何人提起,妈妈不要他了。 他每天都去妈妈常看的那片海,坐在沙滩上,数到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朵浪花。他坚信,到第一万朵妈妈就回来了。 就这样数了上百年。 那片深蓝无垠的海面上,突然有两个模糊的人影,从那头走来了。 …… 美杜莎轻抚着赫尔墨斯脸颊,小心将他安置在草席上。赫尔墨斯睡得很浅,一张鹅蛋光滑小脸,眉头却皱皱巴巴。他蜷缩着身子,安静又脆弱,火光照在他脸上能看见细小的绒毛。 孙悟空往篝火中添了新柴,轻巧点了点美杜莎的肩膀,悄声说道,“我有点事情要问你。” 他用眼神示意好不容易睡着的赫尔墨斯,“咱们去那边说吧,我给他画个结界,保证没有危险能靠近他。” 美杜莎看他神色凝重,似是堵着满腔的疑问不吐不快,非要现在知道,回道,“好吧……那说快一点。” 她给赫尔墨斯盖好衣服,便起身和孙悟空走去不远处。 夜色如墨,溪水潺潺,暖风中夏日清香像一张温柔的网,将二人笼罩其中。 “怎么啦?这么着急?”美杜莎环臂胸前,眼睛止不住地朝赫尔墨斯那边瞟。 “俺想问……你还好吧?”孙悟空有些支支吾吾。 “我?没什么事情呀,你为什么这么问?”美杜莎语气轻松,想要打消他的疑虑。 “俺都看见了。”孙悟空说道,“我拿大叉子砍草喊你‘跳’的时候,你手抓着那树怪甩动的枝条。” 美杜莎的瞳孔不自觉地缩紧,脸上放松神色荡然无存。 “满山妖怪们的惨叫,根本不是因为那些草,对吧?”孙悟空目光如炬,像是能看穿她一般。 美杜莎与他对视片刻,知道以孙悟空的脾性,定是要管这闲事,叹了口气回他:“嗯……因为我慌乱抓树怪的时候,用的是这只手。” 她伸出左手手腕向上,向孙悟空展示在手腕处的印记。孙悟空仔细查看,这印记的图案可谓大道至简,外一个圆圈,内是个三角形,中间横着一根线,在美杜莎的手腕上流动异色,仿佛有线穿入其中在光滑的皮肤上形成轻微的凸起。 “这是哪里来的?”孙悟空提问。 “是我最后一次去柯林斯,日落出城时候,在路边见到一个挑担的老者。”美杜莎目光落在印记上开始回忆,“那个老人被王宫的车马撞翻,竹篓和果子全都烂了,我记得他一个人跪在地上,找好果子模样特别可怜。” “所以我去买了他一筐果子,他仔细翻出一个完整好果子给我,让我尝尝,我不想坏他好意便吃掉了。” “结果当晚回去就浑身难受,折磨了一整夜,我以为是那果子脏了所以吃坏身子,结果第二天醒来,手臂上就多了这个。” 美杜莎记得很清楚,她能感受到身体中有难以言状的变化,随着那个印记一天天地加深,她也不知道此事能与谁说,更怕得了怪病被神庙除名,于是只能装作无事发生。 “我看你触碰树怪时,它的时候魂魄立即被你吸入大半,就是因为这封印吗?”孙悟空手指触碰到图案,并没有感觉什么异样。 美杜莎触电般收手,“你疯啦!怎么敢直接碰的!” “俺老孙可不是那寻常小妖。”孙悟空涎皮涎脸,“所以,猎人昨日说‘你体内的那个东西’,就是碰这封印,被囚入你体内的蛇怪?” 美杜莎惊讶对方这么快就猜出八九不离十,如实回他:“是的……领罚那天我被扔到魔域,本来应该是被万鬼分食,但那日堤丰的情人,雌蛇厄客德娜在域中修养,整个魔域空无一物。” “我一路走,直到遇见在脱皮的厄客德娜……后来发生了什么记不太清楚,只是她要取我性命,却被关在我身体中,终日低语纠缠,想要伺机逃出。” 孙悟空听得皱眉紧缩,接着僵硬把头转向一旁,抬手拍了拍美杜莎的头:“小姑娘家家的竟要经历这些,辛苦你了……” 美杜莎见他想要安慰人又别扭的样子,内心往事重提的阴霾一下被吹散开,轻声回答,“没关系都过去啦。” 孙悟空把手重插腰上,换回打趣戏谑的语调:“怪不得我砍那树怪,随便就劈掉它一半命根,原来魂儿已经被你吸走了!俺老孙这可是捡了你的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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