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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想开口，已听到诸葛刚阴恻恻地笑道：“李大侠，你可想好了，放走了此人，将来必定后患无穷。” 这是要杀人灭口了。西门柔心里一紧，转身就跑。 他早已有了打算，暗运掌力，就算逃不脱，也要一掌打死第一个追上他的人，至少拼个够本。 谁知他一直跑出了林子，也没有人再追来。 难道是故意放他走么？ 是诸葛刚，还是李寻欢？ 西门柔带着这个疑问消失在夜色中。 李寻欢却一直站在原地，瞥了一眼诸葛刚，摇头叹道：“这口黑锅，上官帮主是一定要我背的了。” 诸葛刚笑道：“李大侠就是心软。你要是不阻止我们，那西门柔断无生理，以后也就没人去江湖上嚼舌根子了。” 李寻欢表情平淡，目光中却蓦地掠过一缕寒意，令旁边的人都看得心中一冷，好像被他的飞刀直接插入了胸口。 然而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慢慢地走出树林。 这一夜李寻欢所赴的约会，最后还是只有铁传甲和龙小云知道。既然他平安归来，两人就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免得让更多的人知情，而后担心。 但李寻欢提出要出门一段日子的时候，就谁也瞒不过了。 紫鹃虽已跟着铁传甲住到了李园，但却是第一个去县主府通报这个消息的。 黛玉立刻就赶到了李园来。 李寻欢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忧虑的神色，看着她笑道：“你天天往我这里跑，是不是不合规矩？” 若在平时，黛玉早就先啐了他，然后跺脚不依，非叫他来哄自己不可。但这一次她却静静地和李寻欢对视着，半天才道：“你要去哪里？” 李寻欢自管已经编好了一套说辞，对着黛玉一双清澈的眸子还是克制不住地顿了顿，才笑道：“江湖朋友相邀……” “哦，”黛玉不等他说完就点了点头，抢先道，“还是切磋武功么？” “正是。”李寻欢顺势就皱了下眉，好像不胜其扰的样子，“百晓生已倒了，兵器谱却还流传于世，真是烦得很！” 黛玉仿佛深信不疑地笑了笑，道：“当真很烦。不知这次又是谁？” 她没有等李寻欢答话，就扳着手指道：“我听你说过，天机老人早就退隐多年。而且他老人家为人淡泊，并不好勇斗狠，更不会反过来找你挑战。 “嵩阳铁剑和你有过交往，郭大侠那个人，输了就是输了，总不至于赖着你没完没了。 “莫非是银戟温侯吕凤先？听说那人极为骄傲，得知自己在兵器谱中只排名第五，深感不忿，竟尔弃成名兵器银戟不用，前去修炼独门兵器。如今可是他修炼大成了，是以来找你一争胜负？ “再不然就是那蛇鞭西门柔，日前和你比试落败，心有不甘，非要再跟你较量一番？” 李寻欢听得眉梢一跳，才轻叹道：“原来西门柔的事你也知道了。” 黛玉笑了笑，道：“小云跟我说，你把对手打得落花流水，竟偏不让他跟着去看，可见不把他当亲弟子看待，向我狠狠地告了一状呢！” 李寻欢怔了一下。他本以为这事是铁传甲向紫鹃说知，紫鹃又告诉了黛玉，没想到却是龙小云说的。 不过如今谁说的已不再重要。黛玉方才一一历数兵器谱上名人，独独漏了排名第二的上官金虹，可见心里早有成算了。 李寻欢又叹了口气，才道：“我要去见的，是上官帮主。” 黛玉一时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却盯在李寻欢身上，像要一直看到他心底去。过了一阵，才轻声道：“你这一次，不打算带我去，是不是？” 李寻欢听她猜到了自己出行的目标时，便想着如何对她说这件事，却不料她自己说了出来。当下深深点了点头，道：“是。我……” “我都知道。”黛玉感喟般地道，“上官帮主武功极高，金钱帮势力又大，如果你一个人去，说不定还有脱身之策，却没法顾得了我。” 她一双黑色的眸子，幽深宛如不见底的潭水，李寻欢却从其中看到了理解，关怀和设身处地。她说的那些话，都是他想对她说的，却都被她自己想到了。 原来他们之间的相知，已经如此深了。 李寻欢忽然就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自他们正式有了婚约之后，黛玉反而一直拒绝这样的亲昵举动，好像在表示她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子。但在这一刻，她不但没有避开，反而向前走了一步，主动走进了李寻欢的怀抱。 “你可要记得，我在这里等着你。”她低声说着，深深埋进李寻欢的臂间。 李寻欢真的离开的时候，心情已经没有那么沉重，那么忧虑了。 他早就知道黛玉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所以他担心自己的涉入，会让这个本来潇洒的女孩子去钻牛角尖，平白毁掉了一生。 但当他和黛玉彼此相知之后，他就明白，他们两个在一起，要比各自生活快乐得多。因此他又会担心，如果自己遭遇不幸，黛玉会不会不知所措，会不会痛苦。 现在，他已经确定，她对自己的信任和爱，已足够支撑她走下去。与其说她在依靠自己，倒不如说，她才是自己真正的后盾，力量的来源。 李寻欢从没有这样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他坚信自己可以平安归来。 上官金虹是北方人，他手创的金钱帮，总舵却在江南，扬州。 从金陵到扬州，走得再慢，有两三天也就到了。 李寻欢走得不算慢，但他也并不急。他难得一个人走在路上，正好将之前没有整理好的思绪都彻底地捋一捋。 然而刚走了半天，他就隐约察觉，他被人盯上了。 以他的武功造诣，耳目都比常人敏锐数倍，寻常的盯梢是不可能不被他发现的。但眼下这个跟踪者却很是蹊跷。 李寻欢不动声色地前行，想引出那人，但他始终只能感受到暗中窥伺的目光，却一直没有见到那个人。 金钱帮之中，难道还有这样的高手？ 那他为什么又不趁机偷袭？ 李寻欢带着这样的疑问，在傍晚到达了镇江。 镇江城外有金、焦二山，坐踞江边，在落日余晖之下，显得分外雄壮。 扬州离镇江，也只有一江之隔。 李寻欢进了城，找客栈投宿，打算次日一早，就乘船渡江。 他在城里看到了一个人。 镇江城虽不大，闹市内人也不少，而且此时刚刚向晚，正是酒肆客栈上人的时候，街道上熙熙攘攘，显得分外繁华。 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一个鹤立鸡群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袍，好像一尘不染。他就那么随随便便地站着，却仿佛比周围的人都高了一个头。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睥睨世人的冷傲之气。只有在见到李寻欢的时候，才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举手道：“请问可是小李飞刀？” 李寻欢突然想到这个人是谁了。 他也是兵器谱上有名之人。 就像黛玉在盘点兵器谱名人的时候所说，比起其他高手，他还要更骄傲一些，骄傲到在兵器谱上排名第五，其实也就是在天下高手中排名第五，他都觉得不忿。 他也因此抛弃了自己赖以成名的兵器“温侯银戟”，隐姓埋名，为的是修炼一种新的独门武器。 他一定是希望，在重出江湖之时，这件兵器能令他打败所有对手，一跃成为天下第一人。 他已经消失了十年，如今出现在李寻欢面前，就说明他已做好了准备。 李寻欢因而举手还礼，微笑道：“久慕吕凤先吕兄大名，今日当面一睹风采，幸何如哉！” 吕凤先的笑容更明显了一些，缓缓道：“我正在等你。” 这一点，李寻欢也已经猜到了。 要不是知道自己必然经过此地，所以特意等候，吕凤先这样的人中龙凤，又怎么会出现在小小的镇江城内，市井之间？ 但他又是怎么知道李寻欢要到这里来的呢？ 他究竟是要找李寻欢比武，还是另有目的？ 他是不是已经投靠了金钱帮？ …… 李寻欢的脑海中，立刻就跳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他发现自己此行一出来，就面对了无数问题，而且还没有解决，问题就越来越多了。 所以对于吕凤先的话，他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吕凤先却像是兴奋起来，又道：“你我相见，是江湖中难得的奇遇，不可不举觞相庆。请！” 李寻欢望着他，摇头笑道：“不巧得很，我正在戒酒。” 听了这话，吕凤先几乎维持不住脸上冷傲的神情，讶然道：“戒酒？” 李寻欢笑道：“不过能和吕兄相见，我还是可以以茶代酒，庆贺一番的。” 他说着便走进客栈去，找了张桌子坐下，当真要了一壶酒，一壶茶。 吕凤先自然也跟了进来，眼中满是疑惑，道：“久闻李探花风流倜傥，而且有千杯不醉的好酒量，怎么反而把酒戒了？” 李寻欢自己倒了一杯茶，又帮他斟满了酒，笑着举了举杯，就一饮而尽。然后才道：“因为我要成亲了。” 吕凤先“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气道：“你要成亲就成亲，跟戒酒有什么关系？怕不是在戏弄我！” “不敢。”李寻欢连忙摆了摆手，但他突然发现，生起气来的吕凤先，似乎比刚才那个端着架子、满脸冰霜的吕凤先要可爱多了。他霎时间有了打趣的心思，看着吕凤先缓缓道，“吕兄成家了么？” “没有。”吕凤先气哼哼地甩了一句，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便补充道，“我就是成了家，也不至于怕得连酒都不敢喝！” 李寻欢笑道：“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成家。真有那么一天，你就知道，成家的男人其实是没什么自主权的。” 吕凤先也冷笑道：“我倒是想不出，什么样的女人能令小李飞刀变成一个居家的男人，连喝酒这种事都不能自主！”说着，好像为了表示自己的豪气，端起自己的酒杯来，一仰头干了。 李寻欢笑吟吟地又给他斟了一杯酒。 只凭这几句对话，李寻欢已经可以确定，吕凤先这人虽然外表冷傲，其实倒是很老实的。至少，他不可能是金钱帮派来的，否则他就不会不知道有关黛玉的事。 他也不太像是半路上跟踪李寻欢的人。以他的脾气，与其跟踪，还不如早就现身邀战。 看来他真的只是来挑战“小李飞刀”的而已。 果然吕凤先又和他对饮了一杯，就把酒杯放桌上一放，盯着他道：“你我可以一战！” 这人的架子，还真是说端就能端起来。 李寻欢却完全不敢以调笑的心态来对待他。 吕凤先原来的武功，李寻欢虽未亲见，但也有所了解。能被百晓生评为天下第五，可见他和郭嵩阳也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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