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着,谁都不知道会在哪一天到来的光明。 等待着,天边亮起那一抹鱼肚白。 直到那时,他的名字才会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而现在她分明就站在这里,她分明就站在他的面前。 她本该救下他的。 ……可是她救不了他。 男人早已失血过多,哪怕竭力保持清醒,眼神也逐渐变得涣散起来。他的血还在流,止也止不住,好像流不尽似地,汇入墙边地上的泥土中,将地面染得发黑,就像那吞噬了一切光明的阴影,绝望而压抑。 可当他听到千岛鹤的话后,还是挣扎着努力地抬起了头,在那一瞬间,仿佛突然冲破了一切的束缚与荆棘,洒脱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快杀了我啊!反正我这个样子也也活不了多久了,杀了我啊……哈哈哈,杀了我也没用……我告诉你们,你们一切罪恶的意图终有一天要覆灭,你们那些阴暗而肮脏的勾当,都会通通被消灭在阳光下……” “你们还是会被其他警察送上刑台,一切真相都会昭昭于天日之下,一切沉冤会昭雪于世间当中,消失的名字可以重见天日,罪人会得到制裁——” 他看着千岛鹤和兰利,笑得更加嚣张。因为伤势过重、身体虚弱,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无比的掷地有声。鲜血在他说话时从嘴角漫了出来,从他的下颚处滑落,紧接着又狠狠地砸落地面。 眼前的小巷一片黑暗,只有远方的唯一一个路灯还在发出微弱的光。就在这样一个偏僻而肮脏的黑暗的角落……年轻的公安笑了起来。 他竭力看向远方,眼中逐渐失去焦距,却又好像突然亮起了光芒。 “我坚信——” 然而这一次,还没有等男人说完,兰利便直接皱起了眉。 就在那一瞬间,兰利直接举起了自己的配枪,对着男人的心脏,扣下了扳机。 “砰!” 伴随着那一声枪响,子弹旋转着飞速冲撞而去,穿破了男人原本便已破烂不堪的身体。温热的鲜血在那一刹那飞溅而出,喷洒出悲壮的形状,就连空气中都突然充满了铁锈的气味。 ……但男人仍在低声笑着。更多的鲜血从他的鼻腔和嘴边漫出,显得他狼狈至极。 借着和灯光混杂在一起的微弱的星光,千岛鹤看见了。 他死之前念着的最后一句话…… 是“天会亮”。 天……会亮。 那一天不会太远的。 ……天边会亮起鱼肚白,黑暗的天幕不复存在。 生者和亡灵,都将翘首以盼。 千岛鹤不知道兰利有没有看到这句话,但打破了她之前所有的幻想、使她如坠冰窟的,正是兰利此时的表现。 “真是不自量力啊,死亡当然就是这些公安老鼠们理所当然的结局……”兰利只是冷笑了一声,并没有丝毫的动容。 也许是平常不常讲话的缘故,他的语调依旧十分平淡,仿佛只是一件无伤大雅的事情:“本来还想再多逗逗他的……但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太烦了啊。” “……” 随着兰利将这些语句说出,千岛鹤感觉自己的心在控制不住地不断下坠。 兰利,也许就是前辈的儿子。 但与此同时,他更是一个被染黑了的罪犯。 千岛鹤苦笑着。她感觉到胸口像是突然堵住了,仿佛有一团火在不断灼干着肺部的氧气,烧得她喉咙干涩,却又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必须要保持清醒和冷静。 已经有太多人因为这个黑暗而错综复杂的庞然大物而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有她的公安同事、有警视厅的警察、有深入世界黑暗面的记者,也有宁死不愿同流合污的官员和科学家…… 她的负担太重了。 面对责任,她不能天真。她要逼着自己去看、去记住这个世界上最肮脏最黑暗的事情,直到那一天—— 彻底摧毁那些深埋在地下的罪恶。 但兰利却并没有直接以此作为结尾。 “砰!” 还没等千岛鹤反应过来,便是又一声枪响响起。而当她转过头去看下兰利时,便看到兰利手中的枪正对准了着在他们身后的一个位置,显然刚刚射击完。 “你说是吗?布鲁加尔。” 没有理会千岛鹤的目光,兰利只是非常不屑地笑了一声,与之前沉默寡言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也许是被打中了,正在这次的枪声和兰利的问话刚落下之时,在旁边的拐角处就突然传来一些细碎的声响,紧接着便跌出了一个人影。 这是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应当是失去了平衡,于是才跌跌撞撞地从拐角中摔了出来。尽管夜色昏暗,但千岛鹤仍能清楚地看到对方左腿上那可怖的、仍在淌血的枪洞。 ——正是兰利刚才那声枪响的成果。 千岛鹤认得这个人,这个人是情报组中的一名代号成员,专门负责寻找组织当中的叛徒。她的余光瞥向了那从布鲁加尔手边掉出的手机的页面—— 显然是刚刚被挂断的和朗姆的通话。 那么事态就很明显了——布鲁加尔对她仍保持怀疑,于是在她做任务的时候一直跟上了她和兰利,并随时向朗姆进行汇报。 现在估计也是因为他已经汇报完毕,挂掉了电话,所以兰利才会如此胆大包天。 而兰利相对就更加直接了。他慢条斯理地走了过去,轻轻地笑出声来,但那笑意依旧冰冷,甚至话语间……都尽是威胁之意。 他站在了布鲁加尔的面前,声音冰冷而漠然,脸上挂着的,很明显是心情极度不愉悦的表情。 “跟了我们这么久,还与朗姆交谈甚欢……有探查到什么有趣的消息吗?布鲁?” 布鲁加尔看到对方这个样子也有点慌乱。毕竟组织里的人都知道,虽然兰利平时看起来沉默寡言、脾气似乎也不错,但如果他对谁出手…… 那就是不死不休。 虽然一时半会儿还没弄清楚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触碰了对方的底线,但这并不妨碍布鲁加尔的求饶。 事实上,作为情报组的一员,他虽然身手不错,但该怂的时候还是得怂。 “等等兰利,我……” 布鲁加尔话音刚落,还没等他将整句话说完,兰利便嗤笑了一声,直接调转枪口,动作十分粗暴地顶上了对方的下颚处,迫使他闭嘴。 “嘘,不要惹人烦哦。”褐发少年眉眼弯弯,像是有些苦恼一般地说着,“可我啊,最讨厌挡着我路的家伙了。你知道,遇到这种情况……我一般会怎么做吗?” 同样地,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便又再次举起枪,对准了布鲁加尔的右臂,干脆利落地扣下了扳机,十分粗鲁且毫不拖泥带水地打穿了对方的右手。 这一幕让千岛鹤看了都暗暗心惊。少年选的位置都非常精准,绝对能使人痛苦非常,目的就是直奔着折磨人而去的…… 并且他还十分聪明地将对方的一切后路都斩断了——手脚被这样摧残,几乎是无法恢复的。也就是说,这个人以后会变成一名残疾人,而且对组织都不会再仅剩哪怕那么一点的价值。 而组织当然也不会为了一个废人去对一个颇有潜力的兰利施行多么严重的惩罚。 真是个聪明的罪犯。千岛鹤看到这里,甚至还想为他鼓掌——如果她的内核……真的是一名组织成员,而不是公安警察的话。 “当然是……” 褐发少年笑得更加冰冷了,十分迅速且干脆地举起枪,十分对称地打穿了布鲁加尔的右腿。 子弹穿肉而过,血花溅起,其下露出些骨骼森森的白色。在布鲁加尔面容都几乎扭曲到挤成一团的哀嚎当中,少年却凑上前去,蹲了下来,平视着对方。 他将枪口抵在了布鲁加尔的胸口处,嘴角僵硬地勾起,仿若大仇得报一般,他好像终于久违地获得了几分孩童似的快乐,眼中甚至还仿佛闪烁着愉悦的泪花。 轻轻地凑近布鲁加尔的耳边,兰利蜜糖色的眼中闪过一种奇异的光彩。他压低声音,像是在吟唱着什么至高的法典一般,虔诚且郑重地说出了那几个字—— “杀·了·你·哦。” 话音刚落,甚至没有给人留半点缓冲的空间,便又是一声枪响在漆黑的小巷当中回荡。哪怕装了消.音器,千岛鹤依旧觉得这种响声震耳欲聋。 但兰利只是转过头对她笑了一下,从他那沾满了血的青涩面庞上看得出来,他确实很开心。 他非常认真地看向千岛鹤,就像是个叛逆的孩子,尽管满是恶意却仍语带笑意道:“姐姐……真的不过来帮个忙吗?他身上血好多,好恶心,我要吐了。” “……”千岛鹤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低笑出声。她也蹲下来,抬眼直视着那名面容仍显青涩的少年。 褐色的头发之下,是那张熟悉无比的脸庞。当然,五官上还是有许多细微之处不太相似,但那双蜜糖色的眼睛却依旧是标志性的特征。 ……只是她曾看到过的照片上,那双蜜糖色的眼睛中的笑意,总是放荡不羁的、神采飞扬的;而面前的这双眼睛,无论笑得多么开怀,眼底有的从来都只有冰冷和防备。 除此之外,那是无尽的黑暗深渊,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怎样才算正确。”她又垂下眼帘,沉下声音来缓缓道,“我当时给你的答案好像是——” “问心无愧。” 她低笑一声,再次抬头,凌厉的目光看向面前褐发的少年。她的眼神突然间就变得冷厉了起来,拖着她本人,一步一步接近真相。 “所以……你认为这叫问心无愧吗。” 星光映照下,她暖金色的眼眸中折射出了摄人心魄的光芒。她的话,像是质问、像是疑虑,又像是在那丛生的荆棘当中,拼命伸出的一只手—— 试图抓住那一颗迷航的星辰。 “你,真的做对了吗?” 千岛鹤注视着面前的褐发少年。兰利没有动,也只是静静看着那双暖金色的眼睛。 空气好像突然凝滞在了这一片沉默当中。 而这一片沉默,却突然被兰利的一声轻笑打断了。 少年笑起来其实阳光又温暖。这一次,他蜜糖色的眼中尽是真诚的情绪,甚至包括语气也十分认真。 “那么,姐姐是以什么身份问我的呢?” 他歪歪脑袋,看向千岛鹤,似乎迫切地想要听到一个怎样的答案。 “显然,”千岛鹤冷笑一声。她只是想再去试探一下对方,如果还有救那就尽量策反,但这并不代表她宁愿自己暴露。对于她而言,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也不会放弃自己身为公安警察的责任。 “我并不想替你处理后续。”她说。 这个理由对于一名组织成员来说是相当普遍的,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毕竟没有谁会喜欢总是跟在别人身后、为别的成员处理后续烦杂的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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