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南薰对封三娘示意了一下,三娘会意,赶紧上前把封老夫人扶了起来,“姑母快起来吧,公主性子和善,最不爱计较这些虚礼。” 见她言辞不似做假,封老夫人这才从善如流,带着女儿一同起身了。 封三娘打量了一下那姑娘,眼中立刻露出喜爱之色,上前一把挽住对方的玉臂,柔声询问道:“你是姑母的女儿吗?算算年纪,应当喊你一声表妹的。” 那姑娘腼腆地笑了笑,细声细气地说:“表姐好。” “诶。”得了这一声轻唤,封三娘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清了二两,又柔声问道,“我在家行三,你喊我一声三姐就是了。不知妹妹芳名怎么称呼?” 那姑娘道:“小妹随母亲姓封,小字云翠仙。” “云翠仙?真是个好名字。”封三娘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喜爱欣赏之色,“妹妹仙姿玉貌,如在云端,又在翠微,云翠仙这三个字,果然恰如其分。” 云翠仙的脸,更红了,“姐姐谬赞了,小妹惭愧。姐姐才是神仙一流的人物,让人望之心折。” 端坐上首,看了半天的徒南薰微微挑眉,适时来了一句助攻,“你们姐妹两个真是前世的缘分,才会一见如故。 云翠仙妹妹若不嫌弃,可以在寒舍多留几日,也好和三娘好生亲香一番,姐妹之间自然更加和睦。” 封老夫人闻言,眼睛一亮,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眸中不乏催促之意。 原本云翠仙对于来此是有些抵触之意的,只是拗不过母亲的一片慈心罢了。 可如今见了封三娘,这个姐姐真如前世就认识的一半,让她觉得十分亲切。 想来古人所言的“倾盖如故”,自然有他的道理。 她和三姐,可不就是一见如故吗? 因而,她顺从地对徒南薰行礼谢恩,“多谢公主恩典,小女子感激不尽。” 徒南薰笑了笑,便让封三娘领着她出去玩了。 打发走了两姐妹之后,徒南薰才对封老夫人道:“老夫人,如今你可以直言自己的来意了吧?” 却是封老夫人偷偷对她露出了祈求之色,她看在封三娘的面子上,也愿意给对方一个机会,才让封三娘领着云翠仙出去了。 “多谢公主恩典。”封老夫人先是谢了恩,接着才吐露了自己带着女儿前来拜见的初衷。 却原来,因着云翠仙是人狐混血,占着一部分人族气运,修行进度可谓是一日千里。 但天道至公,阴晴圆缺自有其时。 云翠仙既然在修行速度上占了先机,天道自然会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那就是劫数。 封老夫人颇通推算占卜,从女儿出生起,她就算出女儿一生至少有三大劫难。 一是天命劫,二是情劫,三就是飞升的雷劫。 所谓天命劫,其实就是天敌劫。 云翠仙毕竟是狐身,属于兽类,而兽类的天敌自然是猎人。 就比如许多鸟类成精的,分明已经修为高深,却还是会被顽童弹弓上的石子打成重伤。 这也是天命劫的一种,又叫童子劫。 若是纯种的狐狸,靠着积德行善,可以用功德避过这最是不可捉摸的天命劫。 但云翠仙不行,积累功德只能让她渡劫容易一些,但该经受的劫难,她却是一个也避不过。 封老夫人十分无奈,从女儿还未化形,就一直细心筹谋,多多行走人间,积德行善。 为此,她甚少和族中亲友联络,倒让亲友误会她是在为先夫守节,深居简出了。 话说她一个狐仙,学什么人族妇人守节呀? 不过这个流言让她减少了许多人情往来,有更多的空闲带着女儿积累功德,也就从未澄清过。 想到昨日封三娘和自己说起的,徒南薰不禁沉默。 ——没想到,流言猛于虎这种事,不但在凡人里通用,鬼狐精怪也不能免俗呀。 事实证明,天道固然严苛,却也会给努力的人一线生机。 云翠仙的天命劫到来,被一个猎人的陷阱套进去时,封老夫人心惊肉跳,立刻来寻,堪堪在女儿要被剥皮之前找到了那个猎人。 她谎称自己信佛,每个月都要放生积德,又多给银钱,从猎人手里把自己女儿换了回来。 天命劫度过,母女二人都松了口气,十分感激上苍,更加坚定了要积德行善的决心。 直到去年,云翠仙自己感应到,她的情劫要到了。 封老夫人正自无措,就从民间话剧演员那里,看到了一出名为《云翠仙》的话剧。 她登时豁然开朗,觉得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劫数是该迎难而上,但也不必死磕呀,谁说曲线救国不行呢? 只是,她和女儿行走人间时,用的一直是化名。 就算是在族里,亲戚们只知道自己和凡人生了个女儿,却从来不知道自己女儿的闺名。 远在京城的三驸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一点让她心头十分不安。 盖因情劫本就是因果纠缠,女儿的小字无缘无故就被外人得知,还特意编排了一出话剧,怎么能让她不多想呢? 她生怕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意外,莫名其妙就加重了女儿的情劫。 因此,在得知傅栓是三驸马傅玉衡的堂弟之后,她立刻就顾不得先夫的孙子了。 一块地而已,卖了之后可以再置办别的。 可是若女儿的情劫出了差错,就是万劫不复了。 事急从权,也只能先委屈王成了。 徒南薰却是被问得莫名其妙,只得直言道:“《云翠仙》的剧本是外子编写的,在此之前,我们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狐仙。” 若非是封老夫人找上门来,她是再也想不到,他们编排一出话剧,竟然也有当事人找上门来。 “这……”封老夫人眉头紧皱,迟疑了片刻,还是说,“恕老身失礼,不知公主能否请驸马爷出来一见?” “那是自然。”徒南薰也很想知道,自家夫君写这个故事的灵感,是从哪里来的? 从哪里来的? 被请出来的傅玉衡暗暗心虚:当然是从蒲先生的大作里看来的。 可当着人家亲娘的面,他自然不能这么说。 别的麻烦且不论,只说这位老夫人这么在意劫数,若是知晓自己和女儿是书中人,怕是能把自己纠结死。 他还是不造这个孽了。 所以,他说了一个慌,一个善意的谎言。 “实不相瞒,我就是想写一个狐仙渡劫的故事,至于名字,是随意取的。” “当真是随意取的吗?”封老夫人顾不上失礼,直直盯着他脸上的神色,生怕错过了半点。 可傅玉衡已是今非昔比,如何能让人看出破绽来? 他淡定地点了点头,“就是取名字时随意翻书翻到了‘翠微’二字,又想着这姑娘是狐仙,便又添了一个‘仙’字。 只是,无论是翠仙还是微仙都不好听,思来想去,索性又在最前面,加了一个“云端”的云字,这才有了这个名字。” 为了解释来路,他可真是绞尽脑汁了。 封老夫人怔怔半晌,才慢慢吐出两个字:“天意!” 傅玉衡眼皮子一跳,直觉不好,他已经尽量小心措辞了,不曾想还是给了这位过分迷信的封老夫人错误的暗示。 若是真耽误了人家狐仙渡劫,他可是玩死难辞其咎了。 万一事后爱女如命的封老夫人报复,纵然他们认识许多鬼狐,也总有疏失的时候。 他心头突然多了几分紧迫感,觉得修行之事或许可以提前,不必一定要猴哥同款了。 哎,猴哥呀,我对你的喜爱,终究是比不过对自己生命的热爱呀。 他正自胡思乱想,不知悟到什么的封老夫人,却突然对着他跪了下去。 “诶,您老人家这是做什么?”傅玉衡吓了一跳,刚递到嘴边的茶盏一个手不稳就打翻了。 他急忙吩咐左右,“快,扶起来,扶起来。” 让这么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跪他,这不是纯纯折寿吗? 更何况,这会儿他正因自己的胡编乱造误导了这位心虚呢,更加不敢让人家跪拜他了。 绿萝和二等丫头黄鹂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搀着她,嘴里也劝道:“老人家,您快起来吧,咱们五爷最是见不得这个。” 见傅玉衡实在惊慌,封老夫人便顺势起身了,只神态十分恭敬,恳求道:“老身豁出脸面倚老卖老,求公主和五爷给小女一个恩典,助她度过命中劫数吧。” 傅玉衡忙屏退左右,讪讪道:“老夫人,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小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又如何知晓狐仙渡劫之事?” 封老夫人却摇了摇头,坚持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身已有预感,小女的情劫,就应在这京城之内。” 见傅玉衡面露难色,封老夫人忙道:“五爷放心,老身只是想让你和公主对小女照料一二。 劫数本是天意,渡劫也是考验小女自身的修行。若是当真度不过,也是她自己德行不够,与人无尤。” 她说得斩钉截铁,神色间也无半点闪烁之意。 傅玉衡暗暗松了口气,在心里唾弃了一番自己小人之心,便转头看向徒南薰,“公主,你怎么看?” 要收留照料一个姑娘,自然得家里的女主人做主点头。 徒南薰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叹了一声,柔声道:“老夫人一片慈母心肠,我又怎能不成全你一片爱女之心?” 目的达成,女儿渡劫多了几分保障,封老夫人险些喜极而泣。 “多谢三公主,多谢傅五爷。日后若有差遣,老身必无所辞。” 若非是不想在人前失礼,她眼中的泪早就止不住了。 同一天递进来两张拜贴,又都是独自拉扯女儿的老母亲。 这两位分明是一前一后入府拜见,对待女儿的态度却是千差万别,如何不让人感慨唏嘘? 而徒南薰之所以答应得这样痛快,除了封老夫人的爱女之心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淑妃,就是因为有小翠的母亲做对比。 一个是为了自己的因果,毫不犹豫地把女儿推进火坑,且一次不够,还想再来一次; 一个是为了女儿能顺利度过天劫,多年苦心筹谋,甚至舍下脸面来求人相助。 若是小翠在场,怕是要剖肝摘心地自问:我上辈子究竟做了多大的孽,今生要遭遇这样的苦楚呢? 思及此,徒南薰对封老夫人的态度更加温和,不禁问及她自身。 “听老夫人的意思,云翠仙日后是要留在京城的,不知道老夫人在京中可有落脚之处?” 虽未明言,但她的意思很明显,只要封老夫人说出一句来得仓促,还未来得及寻觅住处,徒南薰就会出言留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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