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初定,轩辕阁令臣属为之踊跃一争,恰恰是新法令推行的最佳时机。 倘若昭姬不介意的话,便正好选择这一场关中地界上备受瞩目的婚事,将其彻底敲定。 乔琰接着说道:“西周之礼若不能在仓促之间尽数废除,有些规矩总是该当改改的,这七出之中的无子之由,难道真是因为妻子之过吗?” 《唐律》之中对于无子休妻做出了一番限制,需要等到妻子超过了五十岁依然无子,这才能满足这个休妻的规定,可若这个无子不是因为妻子而是因为丈夫,却并未做出明言之说。 “所以池阳医学院中的儿科内我想增设一个内容,正为查验此事。倘若是因丈夫的缘故,妻子同样有与丈夫和离的权力。” “不敬公婆、离间亲属、嫉妒凶悍这三项,也不当只由丈夫做出什么空口白牙的指摘便将其纳入休妻的缘由之中。令廷尉司下专门成立一项部门处理此事。” 乔亭既为宗室又为廷尉还是女官,不怕做这等得罪人之事,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此外,”乔琰的语气坚决,在说出随后两句话的时候,带着一抹异常斩钉截铁的态势,“从古至今,只有丈夫将妻子休弃的,却无妻子将丈夫给休了的,但今时已有女官女将罗列朝堂,女工女商街市可见,为何不可有此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似遵循六礼而婚,但若夫妻双方脾性不合互生龃龉,与其闹到不可开交刀剑相向的程度,还不如双方和离各自安好。” “妻子经营门户教养子弟,也绝非完全仰赖于丈夫而活,为何双方之资财在休妻之时分毫不能给予妻子,甚至连其嫁妆妆奁都多有被吞没之事,也合该有律令从中庇护。” “昭姬,我所望者,乃是这天下之间再无将什么丈夫纳妾引为常态之事,是婚姻之中妻子再非被动附庸,生死由人,只是——” “要想走到这一步,我等仍旧任重道远啊。” 蔡昭姬重重点了点头,“请陛下尽快将此事落实下去吧,将其在我和仲道的婚礼之前宣读,正是时候。乐平月报之上,我也会尽快撰稿的。” 法令推行和月报宣传的双管齐下,足以借着那轩辕阁建立的余威,以最快的速度深入到千家万户之中。 轩辕阁上女子留名,夫妻婚姻为妻助势,这二者恰为相辅相成之事。 原本负责制定五刑的陈群和荀悦,连带着乔亭和蔡昭姬,以最快的速度联合加入了这场对于婚姻法令的改革之中,又由乔琰亲自以后世的角度再做出种种调整。 但即便已有了此前的种种铺垫,又恰好赶上了大雍朝廷统一天下的好时候,当其当真借由昭姬和卫仲道成婚前日推出的那一刻,当先接到这消息的关中还是掀起了一番轩然大波。 “好在先前陛下先对着那些关中世家做出了一番整饬之举,这才让他们先表现出的是敢怒不敢言的状态。”蔡昭姬一边筹备着婚事,一边倒也没忘记和乔琰报备这暗流涌动的情况。 她笑了笑,说道:“也是挺有意思的,他们不敢到陛下的面前来说出抗议的说辞,先跑去找了仲道。” 河东卫氏到底也是世家势力,卫觊也在乔琰麾下颇得重用,和其胞弟的关系也是出了名的好。 这些人名为送礼,却实则指望着卫觊能为了兄弟争一争权利,在乔琰面前说道一二。 “结果他们被这两兄弟各一句话堵了回去。” 蔡昭姬道:“仲道说,他是入赘进去的,原本就要指望着别被夫人休了,再说了,没这等想将妻子净身出户的想法,考虑这等后果问题干什么?” “伯觎就更有意思了,他说他自陛下征讨白波贼之时便已主动投诚,却还是没能凭借着功勋立足于那二十八人之中,可见在功劳上还是差了那么一口气,这些人要找谁出头都别来找他,要是耽搁了他跻身上位的事业,他怎么都要找诸位算个账的。” 乔琰轻咳了一声,对于卫觊兄弟二人的上道暗暗点了个赞。 对蔡昭姬和卫仲道的这份婚事,她更是毫不吝啬地给出了足够的赏赐,又以天子亲临为这对新人祝福,压下了这长安城中的流言蜚语。 更何况,这些人很快也没这个机会关心于此事了。 他们不是想要争取那位列轩辕阁的战功吗? 新的挑战已在面前了。 陆苑所主持的西域都护府收回之事是一出,而另外的一出—— 在蔡昭姬的婚事完毕后不久,乔琰便将随同班师队伍一并来到长安,而非回返幽州的甘宁给征召到了面前,对他做出了一番新的委派。 甘宁的水师如今已不需在江河之间面对什么对手,正该将其用到更加广阔的天地之中了。 她朝着甘宁说道:“卿既为楼船将军,该当横波水上,引楼船万千,为朕扬威才对,我欲扩军扶南大舰,组建海上水师,并将其交托于你,你看如何?” 她早觊觎着海外的高产作物和矿产。 而这出海寻“宝”的计划,在天下一统之后,也该当提上日程了!
第431章 前路在望 在听到乔琰这番话的时候,饶是甘宁在经由那番洛阳论功之后摩拳擦掌地想要干出一番大事,也没想到,这个机会会来得如此之快。 那句横波水上、楼船万千之言,更是令人不能不为之热血沸腾。 他初出益州跟随贾诩等人前往徐州的时候,只不过想要证明,益州的锦帆贼在水上本领绝不会差到何处去。 他甚至还因为吕令雎等人的目的地乃是那辽东,需要经由一番海上远渡而觉头疼不已。 哪里会想到—— 他不止因此而收获战功,成为了这位大雍天子的从龙之臣,还能在此时得到这样的一份权柄! 这简直是一份天大的喜事砸在了他的面前。 换了个人面对这样的情况,或许会觉得自己要为之心惊胆战一番,但甘宁是什么人! 他还是刘焉扈从的时候便能对着褚燕等人抵达汉中的队伍吹口哨,盛赞对方的骑兵素质精良,论起心理能力可真是乔琰麾下将领之中的翘楚。 他当即回道:“陛下不必问我意下如何,既是有海军组建之需,我自是当仁不让!” 若是没有那出从徐州前往辽东的航行,似甘宁这等长于益州之人多少会对那片惊涛心存恐惧,可当他亲眼看到了乐平科学院出品的海上罗盘指向之能,见到了徐州造船办打造的海船和那后来的扶南大舰,这份恐惧至多也不过是剩下了些许海军出行的谨慎而已。 乔琰将甘宁这番踌躇满志的表情看在眼里,又接着问道:“那我若是想要这支海军远航到比之夷洲更远的地方去呢?” 闻听乔琰此言,甘宁不由卡壳了一瞬,“且……且慢,陛下莫非是要效仿秦始皇故事?” 这事情……可不兴做啊! 现在才是刚刚天下一统的时候,倘若乔琰便已生出了什么寻找海上仙山的想法,就算甘宁没读过几本书都觉得,这实在是个取祸之道。 乔琰脸色一黑,“收回你那点乱七八糟的想法,你怎么不想想,为何扶南国的造船技术能比之徐扬二州的还要先进?” 甘宁连忙轻咳了一声,以示自己绝无妄加揣测的意思。 是了,为何扶南国的造船技术有着这等远超于其国情的本领? 东汉末年,西方罗马帝国,也便是汉人口中的“大秦”走通这条海上之路抵达扶南与交州地界,故而这扶南大舰的发展乃是世情所驱。 只听乔琰接着说道:“顺大秦之人抵达疆土的海路,可至西方之地,当然,此地经由陆上丝绸之路也可走通,宝马香料胡种均由此而来。那么,若是这航船轨迹向南,向东开去呢?或许还有其他未知之疆域,能令我等勘探得物,利于民生。” “汉人于陆上版图之认知日益增进,我大雍之人为何不能远渡重洋,窥见更为广袤之天地?” 甘宁的神情已经随着乔琰的这番话说出,彻底正经了起来。 他就算是再如何跳脱,尤有一番匪寇行事之气,也绝不会听不出来,乔琰在远航之事上的目的和重启丝绸之路是很相似的。 但在海航上,她显然有着更加强烈的野心。 她目视着甘宁的目光,说道:“兴霸,比起收复西域都护府、南下百越、北进塞外以及攻占高句丽与扶余,海上远航建交、探索大洋彼岸之地,或许更能令大雍治下得到飞跃的发展。” “可惜此事未必能在三年五载之间门达成,海上出行更是危险重重,一个不慎便是船毁人亡的下场,甚至在这汪洋大海之中若遇倾覆,也绝无可能有人为你收尸。你若真对个中情况心中有数再答应我也不迟。” 甘宁并未犹豫多久,已对着乔琰给出了一个回复:“请陛下准允我在扬州、徐州、青州挑选合适的海军人选,先由近处海航演练。两年之内,我必定先给陛下一支南北之间门横行无忌的水师,届时再行远航,方能保陛下所图之事不失!” “好!”乔琰拊掌一笑。 有甘宁这句话便好。 他若是因为这份重之又重的责任而忘乎所以,只当这是他就此留名于轩辕阁之中的机会,乔琰只怕当即就能给他丢去寻个地方打磨打磨心性。 但他此刻提出的是先训海军后行远航大业,倒是让乔琰心中安定不少。 她将甘宁所要的这份募兵凭证交到了他的手中,“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不过,无论是陆苑开始凭借着中原已被大雍归于一统的底气,开始收复西域都护府,还是甘宁着手于扩增大舰数量、招募海军队伍,直到开启远征海航任务,都还得往后排一排。 作为当先要害的,还是稳定到手不久的冀、青、兖、豫四州,并令这归于大雍治下的十三州平安度过元昭二年! 自元昭元年的冬日开始,第二年旱灾复起的迹象已是越发鲜明。 但无论是乔琰还是她麾下之人都并未后悔,她们为何不选择在明年讨伐袁绍和刘辩的邺城朝廷。 按说若是选择此时的话,一来,身处于旱灾折磨之下的冀州青州将能以更为轻而易举地方式被他们收复下来,二来,这出旱灾的影响还可以被推诿到袁绍等人的理政无能身上。 可她并不后悔这个决定。 哪怕她甚至知道会有紧随其后的灾情发生,也并不后悔! “所幸陛下早在破除那赤气贯紫宫的谣言之时,便已凭借着仲长公理的昌言将天理与人事区别对待,”程昱说道,“自八月冀青二州克复开始,元直与文和都已各自着手于地方政务,个中筹备之事无论是否已抵郡县家家户户,总能令此间门之民众少几分损失。” 乔琰翻阅着桌案上的各州粮食库存,接话道:“何况,我们如今所面对的情况,比起永初年间门实在是要好上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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