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则感到莫名的兴奋,她们看得出来,E先生握住莉齐的手,是出于一种粗暴的、鲁莽的、不可遏制的占有欲,意在警告波斯人,不要再碰她了。 的确,这个动作很唐突,但人人都知道,E先生并不是一个轻浮的人。 他自从在上流社会出名以后,还从未对哪个未婚姑娘献过殷勤,也没有吻过哪个已婚夫人的手,大家都以为他是一个冷静、理智、过分克己守礼的人,没有半点艺术家的浪漫气质,现在看来,他不是不浪漫,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听见周围的议论声,莉齐不由更恼火了。 她愤愤不平地想:“这也太不公平了,为什么他握住我的手就是浪漫,而我要是当众握住一个男人的手,大概率会落个坏名声。就凭这一点,我跟他的梁子结大了!” 她又把恼怒的目光转向达洛加,要不是这个神神叨叨的波斯人,她也不会沦为闹鬼事件和风流韵事的女主角。 她越想越气,两只黑眼睛几乎要喷出炽烈的火焰来。 从波斯到法国,达洛加见过不少因埃里克而饱受惊吓的人。 他们有的是因为说错了话,有的是因为撞见了埃里克的真容,有的是因为误闯进了埃里克设计的机关暗门,但无论是哪一种,他们均是脸色苍白,神情迷茫,眼神惶惶不安。 达洛加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站在埃里克的身边,脸上还能露出如此富有生命力的表情——难道说,她还没有见过埃里克的真面目?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但同时,她的境遇也更加危险了。 等她发现埃里克并不是俊美的音乐家,而是一个丑陋、阴郁、人人避而不及的魔鬼,尽管是举世罕见的天才,但天才的头脑除了让他显得更加可怕以外,没给他增添任何魅力。 到那时,她鲜活的神采一定会委顿下去。 达洛加见过太多这样的可怜人,当年那个被埃里克用绳索拖行的路人就是其中之一。 可怜的人,仅仅因为一句话,就被魔鬼折磨得差点断气! 后来,达洛加曾去探望过那人,那件事显然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即使过了一年多,他看到拴马桩上晃荡的缰绳,都会被吓得脸色苍白。 达洛加绞尽脑汁,想帮莉齐寻找脱身的办法,莉齐却只想把他和E先生臭骂一顿。 她把头一扬,一连串粗鲁不客气的言词就已脱口而出。 “E先生,”她指名道姓地骂道,“请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不道德的事情了。我虽然跟我丈夫感情不合,但跟我的情人合得很。他比你聪明,比你有风度,长得也比你——”她本想说“长得也比你好看”,但想到埃里克那张脸庞,实在无法违心说出口,便勉强换了一句,“更符合我的心意。我可不是什么娇贵的太太,你要是再碰我的手,我会拿刀剁了你的手指头。” 达洛加听得大为震惊,下巴都差点掉在地上。 他来不及去看埃里克的脸色,莉齐又把矛头转向了他:“还有你,见鬼的神棍!” 周围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还是头一回看到一位有身份的女士在公开场合说脏话。 “我家里没有闹鬼,我也没有被鬼缠上,你要是再妖言惑众,我就叫警察了。”莉齐冷冰冰地说,“你想在巴黎定居是吧。惹恼了我,小心我把所有空闲的房子都买下来,看你在哪儿定居。” 这一番话不仅让E先生和达洛加陷入了沉默,四周也变得鸦雀无声,连最不会顾忌他人感受的老头儿老太太都停止了咂舌头。 莉齐再次打赢了一场嘴仗,却不怎么高兴。 唉,她原本是来做社交皇后的,却树了一打的敌人。这下好了,就算她把兰斯带着,人们也不会再让她参加这种宴会了。 而这一切,都怪这该死的E先生。 莉齐抬起头,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E先生也刚好在看她。 黑毡帽檐下,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晦暗难辨。 与上次相比,他冷峻的外表下那种深沉而可怕的冲动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来路不明的、狂烈到使人害怕的喜悦。 是的,喜悦。 明明被她狠狠骂了一顿,他的喉结却急切地滑动着,似乎在竭力克制某种狂喜之情,可即使他如此克制,神情还是因过于喜悦而变得有些怪异。 莉齐见他高兴成这样,真想踹他一脚,硬生生忍住了。 “怎么会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她愤怒地想,“他那模样——好像我夸埃里克的话,全是夸他似的。噢,太不要脸了!要不是他也长着一双金色眼睛,我绝对会给他两脚!” 作者有话说: 这章随机掉落50个红包捏 -
第32章 Chapter31 眼前发生的一切, 完全出乎了达洛加的意料。 他以为莉齐如此冒犯埃里克,会受到埃里克残虐的对待,就她说的那些话, 按照埃里克以往的性格,当场给她套上口罩、拴上链子,都不算过分, 然而直到莉齐披上披肩,气冲冲地登上马车, 他都没有出手惩罚她。 达洛加正疑惑不已,忽然听见他轻轻吸了一口气。 达洛加顿时打了个冷战,心想这魔鬼不会现在才反应过来被骂了吧? 是了,他如此迷恋莉齐,莉齐却当着他的面,把自己的情人狠狠夸了一顿, 大声宣称他各方面都不如她的情人, 还嚷嚷着要剁了他的手指头。 魔鬼肯定气疯了——他向来不露声色,此时却轻轻吸了一口气,说明他已经快抑制不住心中疯狂暴戾的情绪了。 达洛加想要逃跑, 但转念一想,如果他跑了, 遭殃的就是其他人了。至少他手上有一张底牌——他曾救过埃里克的性命, 再怎么样,埃里克都不会轻易送他下地狱。 想到这里,达洛加坚强地望向埃里克, 露出英勇赴死的表情, 却见他神色平静, 一只手抱着手肘, 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摩挲鼻子,每摩挲一下,喉结就会滑动三四下。 魔鬼没有生气。 相反,他极其兴奋、喜悦,必须要不停地吞咽口水,才能维持冷静的外表。 达洛加警惕地望着他,怕这是他精神失常的前兆。 “达洛加,”他冷不丁开口说道,这是他毫无伪装的声音,低沉悦耳到几近不祥,达洛加第一次听见这个声音时,就知道有人会因此迷惑、不安、丧命,“我今天心情很好,饶你一命。你要是再对她胡言乱语,我会非常遗憾地为你献上安魂曲。” 听见这句话,达洛加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才是埃里克会说出来的话,他刚刚那股异常的狂喜劲儿,实在叫人寒毛倒竖。 “你以前从来不接触女人,”达洛加忧心忡忡地说道,“甚至不跟女人说话……只有小公主问你怎么用邦扎布绳索杀人时,你才会指点几句……你为什么突然对女人感兴趣了?” “男人当然会对女人感兴趣。” “哦得了,埃里克,你我都知道,你对人类社会的一切都嗤之以鼻。你不在乎道德,不在乎名誉,甚至不在乎生死。从小亚细亚走到新奥尔良,你要是真对女人感兴趣,早就想尽办法地找女人了。”达洛加愁眉苦脸地说,“我看你不是对女人感兴趣,是对德·夏洛莱太太感兴趣吧。” 他顿了一下:“这个说法的确更准确一些。”说着,他对提供烟草和烟纸的侍者勾了勾手指,“我会找个机会告诉她。” “天哪!”达洛加差点喊出声,“德·夏洛莱太太都说得那么直白了,你还没死心吗?” “正因为如此,我才没有死心。” 说到这里,侍者走了过来。达洛加虽然心里大不以为然,但识趣地没有接话。 埃里克在银托盘里找到烟草和烟纸,变魔术一般,单手翻转了两下就卷成了一支烟,衔在口中。 这时,其他男士也在叫侍者,侍者刚要转身离开,埃里克突然伸手扣住侍者的手腕,神情冷淡而懒散地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点烟。 侍者一直在上流社会工作,第一次碰到这样粗鲁的客人,不由有些惊讶,发现对方是鼎鼎有名的E先生后,不禁更加惊讶了,愣了片刻才划燃火柴,为他点上香烟。 达洛加却一点儿也不惊讶,这才是真正的埃里克。 宴会上那个冷静、文雅、克己守礼的E先生,不过是他戴上的一张面具。 埃里克吸了一口烟,用中指和无名指弹了弹烟灰,平淡地说道:“达洛加,你是个迂腐的好人。我帮过你,所以即使你不喜欢我,也要竭尽全力地救我。你担心我作的恶,会算在你的头上,又一路跟着我,去救那些你认为无辜的人。但是,她跟你不一样。” 他拿着烟,又吸了一口,转头对着达洛加喷出辛烈的烟雾,呛得达洛加咳嗽起来。 他的动作强硬而蛮横,眼神却泄露出一丝脆弱与迷茫:“……她好像真的喜欢我。” 暴露真面目那一晚,尽管他极力压抑内心的嫉妒、痛苦和欲情,却还是控制不住地伤害了她。 他还记得,他是怎么冷冷地用力扣住她的后颈,迫使她仰头望向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庞。暴雨倾盆而下,隆隆的雷鸣掩盖了她恐惧的呼吸声,但他的听力异于常人,能从三十四个小提琴手的合奏中听出是谁慢了一拍,自然也能听出她的呼吸充满了恐惧。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放手。 一直以来,他都像野兽那样活着,避开白昼烈日,只在夜晚出行,反正再文明的城市到了夜晚,也是一座幽暗的丛林。 人类社会的一切,爱情、亲情、友情、名声、荣誉,甚至是污脏的欲望,对他而言,都像是一种奢望——即使他像人一样活着,仅凭这张脸庞,也永远得不到正常人唾手可得的一切。 他想,要不就这样吧。 屈从于命运的安排。 他已经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已经握住了她的芳香,已经嗅到了她炙热而潮湿的体温。 已经够了。 他应该知足。 可是,一旦放手,他将再无亲近白昼的可能。他在黑暗中感到安全,是因为白昼从未欢迎过他。 但最终,他还是缓缓松开了手。 离开的时候,他快速地披上大衣,一眼也没看她,怕多看她一眼,就会将一切抛到脑后,把她掳回自己阴暗的巢穴里。 次日下午,他本该无声无息地离开巴黎,却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她的床边。 她的脚上有一块淤青,应该是他留下的。当时,他头脑一片空白,处于极度失控的状态,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想像雄性野兽标记猎物一般,留下自己独特的气味与印记。 他闭上双眼,俯身吻了吻她的脚踝,又吻了吻旁边的三颗小痣。 如果可以,他真想捂住她的眼睛,扣住她的后颈,把她永久地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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