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神情高深莫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转而又问三阿哥:“胤祉,你觉得呢?” 三阿哥心思数转,在应和太子或者别出心裁之间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想得到皇父看中的心思占了上风。 “汗阿玛,儿臣以为,您既然下定决心改革科举,便不应该寒了天下士子之心。科举本就是为国举才,自然是要公平公正,方显汗阿玛仁德。” 他自认为这番话有理有据,可圈可点。 可让他失望的是,康熙一个字也没多说,甚至连一个赞赏的表情都没有。 “胤禛,你也说说。” 胤禛看了看三个哥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推辞道:“汗阿玛,儿臣才读了几天书,哪里能知道这些事?您就别为难儿臣了。” 康熙换了个坐姿,面上随意地笑道:“这里只有你我父子,没有外人,你就随意说说。就算说错了,也没人会笑话你。” “这个……”胤禛讪讪道,“汗阿玛恕罪,儿臣在这方面的确没有什么天赋,您就饶了儿臣这一遭吧。” 反正他是打定了主意,日后关于朝政事,他一概不发表意见。 康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没再为难他,对太子和大阿哥道:“太子和老大各自上个折子,把你的们的想法都写出来,朕会仔细看的。” “是,儿臣遵旨。”两人同时应声,不同的是太子内心毫无波澜,大阿哥却激动不已。 ——这正是向君父表达自己政治理想的大好机会呀! 见康熙提都没提他,三阿哥有些失落。但想到太子已经疏远了胤禛,他又精神抖擞,决定再接再厉,抱太子的大腿。 太子和大阿哥的折子怎么写的,胤禛不知道。 但这件事的后续,他却一清二楚。 是隆科多告诉他的。 没错,就是隆科多。 隆科多年长他十岁,今年已经十五了。康熙这个表哥兼姐夫就给他安排了个差事,在阿哥所做三等侍卫。 像他这样的权贵子弟,是不想着参加科举的。他们入仕的途径一般有两种,一是做大内侍卫,二就是到六部去做笔帖式。 康熙解决科举名次的方法,就是和稀泥。 一方面他坚持科举名次要按真实成绩来排,另一方面,他又提高了各级官员恩荫子嗣的名额。 原本能够荫一子的,现在可以荫两子;原本可以荫两子的,如今可以荫四子,并以此类推。 如此一来,汉人学子得了公正,满洲亲贵得了好处,双方虽然都觉得是对方占了便宜,对着这个结果还都能接受。 隆科多笑道:“四爷是不知道,当时大阿哥的脸色有多臭。” 胤禛道:“大哥性子一向刚直,怕是看不惯这样的事。” 也许佟国纲就是比佟国维会教孩子,隆科多被他调-教了几年之后,那股天第一老子第二的傲气已经磨得差不多了。 他虽然还有胆子对皇子评头论足,却已经知道要避着人,只在熟人面前露出来了。 虽然胤禛也不知道,自己和他根本没有见过几面,怎么就变成了他的熟人了? 对此,隆科多很有话说:是大伯父说的,进了阿哥所之后,要多听四爷的话。要是不熟,怎么会让我听你的话? “什么看不惯?”隆科多撇了撇嘴,吐槽道,“不就是因为皇上采纳率太子殿下的建议,把他的折子驳回了吗?” 胤禛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笑问道:“哦,你又知道了?” “奴才当然知道了。每次奴才轮值回家之后,伯父就会把这半个月的邸报和朝中最新的消息给我看看。” 宫里的侍卫的轮值都是半个月一轮,无论出身贵贱,在轮值的那半个月里,都不能离开皇宫半步,不当值得时候只能在固定的区域休息活动。 隆科多出身佟佳氏,还是嫡支的血脉。 一般情况下,像他这样的出身,就算是以侍卫作为入仕的起点,那也得是御前侍卫或者是銮仪卫起步。 像隆科多这样,做侍卫做到阿哥所的,还是头一个。 所以,他的同僚多半是下五旗里出身较好的,或者是上三旗里家世落魄的。 无论是哪一种,到了隆科多面前,论家世都要被秒,见了他都要巴结。 如果不是每隔半个月,他回家之后都要遭受惊心动魄的朝堂争斗的洗礼,恐怕隆科多早就在同僚日复一日的吹捧里得意忘形了。 他现在才十五岁,正是心性未定的时候。如果连续被人捧个几年,怕是日后就学不会眉高眼低,看不清天高地厚了。 前段时日正好隆科多轮休,今天他一上值,就遵从佟国纲的暗示,跑到胤禛面前闲话家常了。 只不过,两人闲话的这家常,不能让旁人听见。 隆科多左右看了看,见不远处有个过路的小太监特别眼熟,心下一紧,倾身往胤禛身边凑了凑,正要压低了声音说话,便听见胤禛笑道:“你我甥舅说几句体己话,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舅舅何必如此作态?没的惹人生疑。” 此时他们俩正坐在阿哥所不远的一处亭子里。这亭子四周都十分开阔,没有一丛茂盛的花木,根本就藏不住入。 因此,他们表现得越是坦荡,就越是没人多想。相反的,他们越是把氛围搞得神神秘秘的,才更会引起有心人的主意。 对他一提醒,隆科多也反映了过来,有些讪讪地笑了笑,“四爷说的是。” 要说隆科多这个人,学文习武的天赋都很高,就是一牵扯到谋略的时候,脑子就不大够用。 一开始的时候,他接近胤禛的确是因为佟国刚的叮嘱。但和胤禛接触久了之后,发现自己这便宜外省年纪虽小,行事做派却比个大人还强。 最重要的是,他好像比自己聪明。 人本就是慕强的物种,不知不觉的,隆科多对这个小外甥也多了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敬意。 隆科多清了清嗓子,又往四处看了看。 只见那个眼熟的小太监,已经是第四次从同一个地方经过了。 ——这是谁手底下的蠢货呀? 隆科多不接眯了眯眼,笑得一脸玩世不恭。 “四爷有所不知,自从皇上点名让太子殿下和大阿3哥各写一份折子之后,明相和索相就分别去找了这两位,大约是有代笔的意思。 但太子殿下心里自有章程,明确地拒绝了索相。大阿哥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得到消息之后,也拒绝了明相。 后来两位爷的折子交了上去,大阿哥的直接被皇上驳回;太子殿下的虽然有不尽人意之处,但皇上指点了一番,让太子修改过后,就采纳了太子殿下的建议。” 大阿哥是怎么想的? 胤禛不禁嗤笑:还能是怎么想的?不就是一心和太子攀比,甚至想压过太子一头吗? 从前他就知道,自己这位大哥的性子鲁直。这次的事情,更让他对大阿哥的一根筋有了深切的认知。 他也再一次确定,大阿哥不适合搞政治,只适合做将军。 哪一个政客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如果换一个政治素养高的,就算想和太子攀比,也不会真的拒绝明珠帮忙,只会把这件事压在暗地里,不让别人知道。 还有,难道大阿哥丝毫没有怀疑过,太子是在毓庆宫拒绝索额图的,这件事为什么会这么快传到他耳朵里吗? 要知道,如今的毓庆宫可不是从前的毓庆宫了,里面的奴才不好收买了。 估计明珠又一次被大阿哥气得跳脚了。 也正是大阿哥这直来直去、不会转弯儿的性子,让胤禛觉得无比头疼。 因为这种人一旦认定了一件事,那真是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 哪怕太子无意和大哥针锋相对,有大阿哥不停地挑恤太子,就算是为了稳定底下的人心,太子也得定时反击。 若不然,朝臣就会觉得太子性子懦弱,不是人君之相。 而只要太子反击了,两人水火不容的势头也就成了。 只能说,康熙皇帝对自己儿子们的性格,琢磨得太透彻了。 胤禛思绪数转,也不过是一瞬间。 他也看了那个来来回回好几次的小太监一眼,提点隆科多,“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行,到了皇上面前可不要提,权当自己不知道。” 虽然隆科多只是阿哥所的侍卫,但因着皇贵妃的缘故,还是时常能够得到康熙召见的。 至于康熙召见了他之后,会不会问一些有关各位阿哥的事情,胤禛不知道,也没问过。 但不管康熙会不会问,别人都会觉得康熙问了。 为此,不但八阿哥特意来了一趟,提醒他在隆科多面前说话小心点,太子也暗中让人带了指条提点他。 对此,胤禛非常感动,也都认真记在心里了。 毕竟,他可没有和佟家彻底绑在一起的打算,有些事情,是不好让佟家人知道的。 隆科多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知道,四爷放心,奴才又不傻。” 虽然朝臣揣摩皇上的心思是本职,但不让皇上知道也是潜规则。 见他不以为意,胤禛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还有,你如今在阿哥所当差,遇见大阿哥在所难免。若是他开口嘲讽你,你尽量忍着点儿,他最近正看我不顺眼,若是给他抓住了把柄,你怕是要吃些苦头。” “我才不怕他呢!”隆科多一脸的不以为意,“我是他舅舅,他还敢得罪我不成?” 话音刚落,就对上了胤禛一言难尽的脸。 “四爷,你……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隆科多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 胤禛真诚发问:“这话你敢当着大郭罗玛法的面,完整地复述一遍吗?” 隆科多脸色骤变。 好半晌,他才颇为泄气地说了一句,“奴才不敢。四爷,您可千万别告诉伯父,不然我又得抄《礼记》了。” 他就不明白了,他伯父那个大老粗,为什么那么喜欢罚他们这些子侄辈的抄书? 就算是让他多扎半个时辰马步,或者是多射一百支箭也好呀。 至少那个痛快,抄书实在是太磨叽了! 对此,胤禛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小四爷坚持认为:人蠢,就要多读书! 蠢兮兮的隆科多丝毫不知道,眼前这个就是害他不听抄书的罪魁祸首,还毫无防备地对着吐槽佟国纲的残忍行径。 胤禛一边听,一边假惺惺地安慰他,心里却在想:啊,又是一摞把柄到手了。以后若是隆科多敢惹我,我就到国公府去告状,让他继续抄书。 想到这里,他看隆科多的目光更柔和了,并亲自给他续了水,“来,隆科多舅舅,喝茶润润嗓子。” 然后再继续吐槽呀,我一点都不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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