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狐狸尾巴却耷拉了下去,似乎很是沮丧,犬科动物好似总是如此,心情非常诚实的写在尾巴上面,简直连一点点都无法伪装。 展昭心头一痛,只想问她,为什么? 可他的双眼却已模糊,她的勾爪之中,也另有玄机,这种伤他本是可以忍受的,可现在却快要晖了过去。 在最后的最后,他看见琥珀一步步的向外走去,那一件鬼衣,像是诅咒一样的包裹住了她,又好似要将她整个绞死一般,她是那样的苍白,而那件衣裳有是那样的红。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又有些悲哀。 然后,展昭就晕了过去,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已回到了安平县城,甚至是在县衙之中。 天已经亮了,也已经放晴了,昨夜下过雨后,这个干燥的地方忽然也多了几分凉爽,微风吹在了展昭的脸上。 展昭恍如隔世。 他忽然撑起身子,唯有胸前被野兽抓伤的剧痛,提醒他昨夜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在做梦。
第131章 展昭的心口剧痛,上头已上了药,包上了干净的白布,却仍痛得令他的脸色苍白,额头浮起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他挣扎着撑起身子,就看见自己的宝剑巨阙好端端的放在他的身边。 展昭的神色忽然顿了一顿。 他有些恍惚,忽然伸出了手,抚上了自己的嘴唇。 ……那种冰凉而柔软的触感,似乎还留在他的唇上。 她的呼吸也是冰冷的,冰冷而带着一点馨香,她的眼睛眯起来,潋滟的眼波好似已快要从她的眼角流出,她垂下眼眸,认真的亲吻一个刚刚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而他…… 那个时候,展昭的大脑轰的一声炸开,简直一片空白,什么都已无法思考,他手臂上的肌肉一条条的凸起,昂起头,喉头不住的滚动,他的神色痛苦得好似在被侮辱,却又…… 却又在此时此刻忍不住去回味那个吻,食髓知味一般。 展昭闭上了眼睛,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忽然有点痛恨这样见色起意的自己,脑子里却不断的在回想着琥珀的眼睛,她的眼角好似是用血画的眼线,又妩媚、又带着一股阴寒的锐利。 琥珀不是人,琥珀是一只狐妖。 可一只狐妖,又为什么要住在那一座森森的鬼宅之中呢?庆平县之中死去的人是那一件红鬼衣作祟……它杀人显然是有因果的,难道这些人都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招致厉鬼杀人? 琥珀与那件红鬼衣之间的关系又是什么呢?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小衙役手捧托盘进来了,托盘上放着一碗清粥,几样小菜,见展昭已醒,便道:“大人,您已醒啦?您心口上的伤已处理了,还好伤得不深,不要紧的,您先歇着,喝一碗粥,小人这就叫陈大人。” 陈大人,也就是安平县新上任的县令,名叫陈玉山。 陈玉山乃是去年的进士,在京城赶考之际,因向往铁面无私的包公,还鲁莽的给开封府递上了拜帖,正巧那日包大人工作不忙,就见了他。 此人断案能力一般,心却是好的,考中之后远赴安平县当县令,遇到这等事,不为了乌纱帽把事情往下压,反倒是一封加急信送往开封府,求包大人解惑,只这一点,就不知比多少人强了。 展昭微微颔首,又问道:“小兄弟,你们是如何发现我的?” 小衙役道:“天亮之前,有人敲响了县衙门口的鸣冤鼓,小的出门一看,就看见您了。” 展昭皱眉,道:“只有我?” 小衙役道:“是啊……您就躺在县衙门口,胸口血淋淋一片呢……也不知是哪一位侠士将您送来,却也没留下姓名。” 展昭略一思量,又道:“我既昏迷,又无人告知我的身份,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官差的?” 小衙役挠了挠头,道:“您的腰牌啊,上书开封府,那侠士还特意放在您胸口上,生怕我们看不见呢。” 展昭的眼神忽动了动。 他沉默了片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小衙役看出他心情似有些不好,不敢说话,也不敢走,只得杵在那里当木头了。 半晌,展昭才温和地笑了笑,对那小衙役道:“劳烦小兄弟,请叫你们陈大人来此一叙。” 小衙役松了口气,又朝展昭行了一礼,这才退下了。 他的腰牌正放在床榻边的小几上,只是展昭刚刚心头激荡,所以才没注意到。 此时此刻,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开封府的腰牌之上。 这腰牌…… 他记得很清楚,在鬼宅的湖中,他与红鬼衣缠斗,腰牌就在那个时候掉落湖水之中,沉入湖底。 但是现在,腰牌又重新出现了。 ……是琥珀,她要把他带到县衙来,又怕县衙的人见死不救,所以就入湖中把他的腰牌捞了上来,就放在他的心口处,绝对让县衙的人能看的见他是京城来的官差。 ……琥珀。 琥珀啊琥珀,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呢? 说着恶狠狠的话,一爪子抓得他晖过去,可是伤明明在心口处,再深上三分就足以将他杀死了,她却没这么干,反而将他送回了县城。 正巧这时,陈玉山已来了。 陈玉山与展昭也有过一面之缘,他急匆匆的进来,见展昭面色苍白,神色却很沉静,似无什么大碍的样子,也松了口气,道:“展大人,您无事就好。” 展昭颔首道:“让陈大人费心了。” 陈玉山道:“只是不知展大人昨夜去了何处,怎么会被野兽袭击……?” 既然提起了这话题,展昭便半真半假地道:“展某昨夜才赶到庆平,来时城门已落了锁,正巧城郊有座废弃的宅子,便想在那处休憩一晚便是了,谁知却……” 陈玉山也是刚上任不久的县令,对此地的事并算不得太熟,听闻那城郊的古宅,也只道:“那宅子好似已荒废了二十多年了……具体为何荒废,下官却是不知的……诶,李师爷,你是本地人,你来说说,那地方是怎么一回事。” 李师爷五十来岁,一副老书生打扮,正是庆平县衙的师爷。 师爷,就是幕僚,李师爷舌灿莲花,对这庆平县的事情头头是道,已在这县衙之中做了二十多年的师爷,真可谓是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师爷。 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问他,再清楚不过。 李师爷微微一拱手,对展昭行了个礼,叹道:“展大人,那地方,可是远近闻名的鬼宅啊……二十多年前……” 二十多年前,那宅子里住着一户姓杜的人家。 杜家乃是大户,杜老爷是举人,家中又有良田无数,或许放在江南、京城一类的地方,算不得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可放在这贫瘠的庆平,却已算的上的最气派、最富有的人家了。 杜老爷是举人,读过圣贤书,据说年轻的时候游历,还去过衍圣公府①所在的曲阜。因此家中的儿女,规矩也是极其严格的,本地穷苦人家多,穷苦人家的女孩子早早的出门跟着父母一起做活,杜老爷却看不上这样的做法,他家只有一位千金,这位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杜老爷专门造了绣楼,给千金居住,这位千金一直养在深闺之中,贵不可言,竟是谁都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 至于杜老爷家的构造、园子、各色的摆设,那也都是很讲究的,李师爷年轻的时候曾去过,只说那开阔秀美的园子,真是让他大开眼见。 这样好的人家,却在二十多年前,被一夜灭门,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动手杀人的,是一只狐妖,一只雪白的狐妖。 展昭心头一跳,立刻抬眸,紧紧盯着那李师爷,失声道:“……狐妖?” 李师爷道:“不错,展大人或许觉得老朽乃是胡说八道,毕竟圣人曾言,子不语怪力乱神……若不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场灭门惨案,老朽也不曾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鬼怪做乱。” 展昭压下心头的震惊,皱了皱眉,故意问道:“灭门案,我展某人虽见的不多,却也办过四五起,一开始,皆是推给了鬼怪,但最后案情水落石出之时,真凶无一不是活生生的人,敢问李师爷,狐妖杀人,你们当初又是如何确定的?” 李师爷的表情就有些变了。 他的神色有些恍惚,好似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场景一样,半晌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才道:“不瞒展大人的话,那是因为,老朽当年亲眼见过那狐妖……” 展昭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李师爷道:“那狐妖……在老朽面前,亲手把杜老爷给……开膛破肚……” 他已说不下去了,因为这件事乃是他此生此世见过的最可怕的事情。 展昭双目如墨一般黑,又问:“狐妖长什么样子?” 李师爷道:“是……是个女子,时隔多年,老朽已记不清她的长相了,只记得美貌非常。” 展昭又道:“女子就是女子,为何说是狐妖?” 李师爷道:“……那狐妖凶性大发之时,已露出了她的狐狸尾巴,所以老朽才知道。” 展昭眯起了眼。 他半真半假地问道:“我胸口上这伤,倒是很像是狐狸抓伤的,难道是那狐妖又现世作怪?” 李师爷却道:“那倒是不可能……” 展昭道:“哦?” 李师爷抚了抚自己的长胡子,笑道:“狐妖乱杀人,已触怒了天道,她杀了杜家二十三口人,天道也容不得她,她杀完那些人之后,本还要继续来县衙里杀人,那日却忽然狂风大作,竟劈下一道天雷来,将那狐妖当场劈死,现出了原型,当年的县令大人,便令衙役们将这狐妖的皮给剥了,肉与骨扔去喂了狗,如此一来,饶是她再是狐妖,再神通广大,也早已死绝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只道:“如今县里的人不敢去那杜宅,乃是因为二十多年的灭门惨案实在是太可怕,那宅子里怕是有冤魂无数,与狐妖却是无关,展大人大可放心,不必担心被狐妖缠上。” 展昭藏在袖中的拳头已攥得指节发白。 他脸上最后一点温和的笑意也已消失了,脸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双眸漆黑如墨,正盯着李师爷的脸,没由来的让人有一种压迫之感,这是江湖人会有的压迫感,李师爷心头一惊,不由后退两步,赔笑道:“展大人,您、您还有什么要问,小人知无不言。” 展昭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道:“不必,既已是二十多年前已定案的事情,如今再翻出来也没什么意思,昨夜我当时被山中的野兽抓伤,又或许被什么好心的猎户带回来也说不准……陈大人,说说近来的案子吧,近来这几起案子,又是什么情况?” 李师爷长舒了一口气,擦着额头的汗退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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