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冰冷的刀,又怎么会给人以安慰? 只能从一把冰冷的刀上汲取安慰的人,又是何其可怜呢? 可秋星又怎么会可怜他?猫本来就是天真而残忍的生物,即使她已化作了人形,人皮之下却仍是那种奇妙的动物,让她在行事逻辑上与正常的人简直天差地别。 就比如现在,她竟还对这样的傅红雪说:“你这样子在我这里没什么,可若是要你母亲看见,她可要失望了。” 傅红雪瞪大了双目,脸上的肌肉痛苦的狰狞起来,他剧烈地呼吸,忽呕出一口鲜血来。 激荡的、痛苦的情绪一直都在他的心里积蓄着,习武之人本要保持情绪的平稳,他的情绪这般激荡,又被秋星乍一刺激,只觉得心口剧痛,经络内真气错乱,喉内甜腥,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他失魂落魄地盯着地面,见那地面上刺目的鲜红,闹到里才茫然地想:这是我的血么? 然后,他就被秋星从后面抱住了。 秋星的纤纤玉手轻轻地放在他的心口上,叹道:“你的心跳的好快。” 傅红雪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忽然伸出了手,仿佛是下意识地覆盖上了秋星的手。 ……好温暖。 她好温暖。 可她为什么这样残忍? 他眼前一黑,忽然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目失焦,好似已失去了意识。 只留秋星一个人,眨巴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还叹道:“你看你,怎么会这样呢?要不是我在,可没人会管你。” 秋星又美滋滋地把他拖到了床榻之上,又十分体贴的帮他擦了擦沾着血的嘴角。 她觉得自己简直体贴的要命! 即使在梦中,傅红雪的牙关仍是紧咬的。 而他的眼角也是通红,似乎已快要流下眼泪。 但他没有泪,在他学会忍耐的时候,他也学会了忍耐自己的脆弱,永远垂着头,不叫别人看见他那些痛苦得发疯的眼神。 但是秋星却三番四次的叫他失态。 她很敏锐,敏锐的意识到傅红雪的伤口在哪里,她又有一种天真的好奇心,总要探到他的伤口上去看一看、扒拉扒拉,好像要看看,他究竟能忍耐到什么程度,他又究竟能痛苦到什么程度。 更可怕的是,她做这些事情,居然是全无恶意的,完全是本能所驱使。 他紧紧地咬着牙,在梦中也悲苦不已。 却有人将泛着苦味的药汁子渡进他的嘴里。 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好似已不能忍受这比胆汁更苦的药,但却有一只手轻轻柔柔地揉着他的心口,令他渐渐地平静下来。 傅红雪睁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怀里拥着人。 对,没错,这次不是猫,是人。 是秋星。 她不知为何如此大胆,整个人都窝在傅红雪的怀里,侧着脸呼呼大睡,她睡得很香,整个脸都红扑扑的,小巧的鼻尖还偶尔动一动,好似在梦中也闻到了什么好闻的味道似得。 傅红雪:“……” 这世上难道会有一个女人,在把一个男人气到吐血之后,还窝在这男人的怀里睡觉么? 莫要忘了,这男人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手里永远也握着刀,握着一把用来杀人的刀。 傅红雪忽然觉得很茫然。 秋星的侧脸在他怀里蹭了蹭,嘴里还叽里咕噜地说着梦话,她这梦话说的也挺奇怪的,是:“呼——呼……傅红雪!帮我剪指甲!” 傅红雪:“……” 他僵硬地一动不敢动。 真奇怪,他竟不生气,他竟不想杀了她。 不……他是痛苦的,他醒来时的那种悲苦已快要将他淹没,可是看到秋星如此不设防的窝在他怀里的时候,他的那些情绪忽然之间……就烟消云散了。 一种奇妙的感觉忽然从他的心里升起。 傅红雪从未与人拥抱过。 在他十九年的人生里,他都没有体会到一点点的温暖,他的世界里有一个人,还有一个幽灵,他们冷冷地看着他拔刀、挥刀,一刻不停的鞭笞他。 而这已是他人生的全部。 在遇到秋星之前,从来没有人如此理所当然的说,我想要你的人,我喜欢你,我舍不得你……他很茫然,很无措,因为他什么也没对秋星付出过。 他总是对秋星冷冰冰的,也不肯多看她一眼,她却使出了各种法子都要将他留下来。 他不理解,在傅红雪的认知中,想到得到一个人的青睐是很难的……就像他,虽然已付出了十九年的时光,忠诚的执行母亲的命令,却从未得到过母亲的正眼。 他为什么会得到秋星的青睐呢? 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这样有钱有势的女孩子,只要她想,可以得到任何她想要的男人,可她为什么偏偏决定要他——一个跛子,一个……残废? 秋星窝在他的怀里,温暖的好似一只大猫,喉咙里也发出那种猫一样的“呼噜呼噜”声。 主人与猫的气质或许往往都是相似的,秋星与她的猫气质尤为相似。 傅红雪忍不住伸出了手。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轻轻地抚上了秋星的头发,就好似在抚摸一只大猫似得,而她的头发摸起来也的确是那样的柔软。 傅红雪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阵病态的满足与安宁。 他忽然发觉自己并算不得一个正常人,他本就是一个对感情摇尾乞怜的贱东西罢了。 这发现令他痛苦不已、浑身颤抖,一种剧烈的屈辱忽然自他心间升起,又让他涌起一种疯狂的情绪。他简直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恨不得一刀砍在自己身上,好惩罚自己那些摇尾乞怜的本能。 他的拳头忽然又攥得紧紧的,他很想现在就把秋星推开,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浑身僵硬,一动也动不了。 秋星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傅红雪仍仰躺着,别开了脸,不肯看她。 秋星道:“你醒啦。” 傅红雪打定主意不肯说话。 秋星道:“其实你误会我了,我并没有打算叫你去送死。” 傅红雪的眼神动了动。 秋星慢悠悠地撑起了身子,见傅红雪苍白的胸膛之上已浮起了一层薄汗,她颇有些得意的笑了笑,伸手抹掉了那汗,傅红雪一惊,下意识的伸手,啪的一声扣住了秋星的手腕。 秋星轻声道:“马空群不会杀你的。” 傅红雪冷冷道:“你竟这么清楚?” 秋星道:“杀人偿命,复仇不息……但这江湖上的事情本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小鬼头。” 傅红雪冷冷地盯着她。 秋星嗔道:“你竟这样看着我,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就很像那种翻脸不认人的坏男人?” 她竟还有闲情逸致用自己的另一只手,在傅红雪苍白的皮肤上掐一下,留下红色的小月牙。 她其实也只穿着里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只用一根五色丝绦系着,这个样子与一个陌生的男人窝在一起,本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她却似乎毫不在意,还在这个眼神冰冷的男人面前肆无忌惮地撒娇,好似…… 好似她本就想要他坏一点。 傅红雪的指尖也忍不住轻轻地颤抖。 秋星又道:“马空群若是真的想杀你,大可不必专门设宴请你去,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你杀了他的二把手,他却拉下脸面来请你去喝酒,这本就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若他在酒桌上埋伏,却更证明了万马堂根本色厉内荏,连堂堂正正的杀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的实力都没有。” 傅红雪道:“所以你不认为他会暗算我。” 秋星道:“他肯丢这么大的面子,为公孙断本人是绝不可能的,肯定是为了些别的事,别的……更大、更重要的事。” 傅红雪不说话了,似是也已陷入了沉思。 秋星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他是为了什么事?” 傅红雪道:“什么事?” 秋星道:“不知道。” 傅红雪:“……” 他瞪着秋星,简直都要说不出话来了。 半晌,他的眼底才忽然浮现出一丝冰冷的嘲讽:“这世上竟也有不在你掌握之中的事情?” 秋星奇道:“这世上的事情又怎么会都由我掌控?我只需要掌控一点点就好了,比如你。” 傅红雪哽住。 他冷冷道:“你觉得你已掌控住了我?” 秋星羞赧地笑了,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鼻尖也有一点微红。 她道:“难道我还没有?” 一种冰冷的愤怒忽然袭击了傅红雪,他瞪着秋星,好像恨不得一口咬断她的脖子似得,半晌,他才冷冷道:“我若不去呢?” 秋星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烦恼。 傅红雪道:“我若要你也付出一些东西才肯如你的愿呢?” 秋星道:“你要我付出什么东西?” 傅红雪的眼里燃起了森森的寒火:“我要你陪我……陪我……!”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就在刚刚,他忽然涌起一种深沉的恶意,想要刺痛秋星,他想说的我要你陪我一晚,可话到嘴边,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反倒又生出了一种深深的自责与歉疚。 难道他真的只是为了刺痛秋星、报复秋星?或许他的内心是如此的渴望她,以至于竟想要说出这样不是人的话。 秋星的表情已变得错愕。 看到她错愕的表情,傅红雪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她已知道了我不是个好东西,她已知道了我竟想着这样的事。 傅红雪的嘴里也好似泛起了苦汁子,他忽然垂下眸去,紧紧地咬着牙,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谁知,秋星的回答却让他更加错愕。 她瞪着她的绿眼睛,十分茫然地问:“啊?我刚刚不就在陪你么?你这个人,提要求就提要求,怎么提这样小孩子气的要求!你是不是嘴硬心软,其实心里早就答应我啦,所以才这样?” 傅红雪:“……”
第59章 这种想方设法的要用力击出一拳,结果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样。 傅红雪瞪着秋星,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夕阳从窗外照射进来,见鬼一样的照在了傅红雪的身上,叫他整个人都已有些无力。 秋星是个奇异的女孩子,身上有那么一种奇异的纯真气质,说话做事,半点恶意都没有,仅仅是凭借着本能的好奇去行动的,仅此而已。 而且,她似乎也根本就不是个人,这些人类社会之中的道德与底线,她是全然没有的,所以她会如此大胆热情的说喜欢她,也全然不懂他那句话中饱含的恶意。 当你面对这样一个女人,你还有什么法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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