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清低声回禀:“他是亲手杀了人,但却并非诚心,应属于误杀,杀头不至于,最多就是流放吧。” 黛玉便松了口气,对胤祚说:“那便不管他了吧。” 胤祚诧异地看着她,黛玉垂下眼睑:“他们再是亲戚也亲不过你,犯不着为着他们叫你为难。再说薛蟠犯了这么多事,也该受些惩罚了,一味包庇并非益事,叫他离了京城,对他和薛姨妈、宝姐姐说不得是件好事呢。” 胤祚心说对薛姨妈和薛宝钗是不是好事说不定,但对薛蟠来说必然不是。流放可不止是换个地方过日子,很多时候是要给披甲人为奴的,薛蟠生来就是大少爷,向来只有他呼奴唤婢的,哪有给旁人做奴才的时候呢,只心理上就过不去这个坎,便是能过去,他又会做什么呢?被娇宠着长大的孩子,字也只勉强认得几个罢了,脑子又不大够使,还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一项拿的出手的都没有,便是做奴才也做不出水平,那日子才难过呢。 薛蟠受什么罪都是应该的,若是可怜他,谁可怜平白没了的两条人命呢?人家又做错了什么? 胤祚一句话没有替薛蟠说,只看黛玉:“但我们要是这么做了,必然会叫你受非议。” 黛玉抿唇一笑:“你对我好不好我自己知道,旁人爱怎么说便怎么说罢!他们既不是我爹,也不是我妈,管他们怎么想呢!” 胤祚一笑,这就是林妹妹呀! “那行,按你说的办!”他笑道,“咱们不替他翻案,但等到定罪时帮着求求情却是能的,给他选个好些的地方,流放时间短一些,再和押解的衙役打个招呼,叫他路上好过一些,如此也算尽心了,也能堵住别人的嘴。” 黛玉眨巴着眼睛看了胤祚好一会儿,歪头一笑:“你怎么这么好呀?” “哼哼!你今儿才知道吗?”胤祚一仰脖子,颇有些得意。 二人说笑一阵,又玩了一会儿便回宫了。 自然有人把他的意思一层层传达下去,负责此案的知县就有些懊恼,瞧六贝勒这态度,对薛蟠不怎么上心啊,只怕还不大喜欢这人!若是如此他便不好放人一马,薛家和贾家倒是肯给银子,只是他原想着卖六贝勒一个好儿,已经把此事捅出去了,谁知道六贝勒回头会不会想起来这个事,万一知道他把薛蟠放了,一个不高兴捅到皇上跟前,那他这个官不就做到头了? 原打算一举两得的,如今连银子也不敢要了,薛家再来人时连门都没让进。 薛家管家懵了,这可不对,之前可不是这个态度!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薛蟠的事不能耽误,管家契而不舍又找了知县几回,却是回回吃闭门羹。 管家又是怕又是恼,怕的是薛蟠这案子不好了,要不然那知县不会突然变了态度!明明之前听了薛家名号,又拿了那么多银子,已经快要松口了。 恼的是知县不知好歹,薛家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从前在金陵,便是知府都要敬着捧着巴结着的,七品知县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若非薛蟠的案子犯在了这知县手里,他怎么会如此低声下气?可这知县竟敢如此对他,岂非不把薛家和贾家放在眼里? 管家回去添油加醋一说,薛姨妈也恼了,一拍桌子道:“他不中用,总有能管住他的,待我找姐姐要了帖子!” 说着就去找王夫人,果真拿了帖子四处求人,可惜愿意帮忙的说不上话,能说上话的都知道点内情,根本不接这茬,林如海更是接了个差事,干脆躲出京城了。 王夫人求救无门,只能求林管事给黛玉送信,想请黛玉帮忙说话。 林管家苦笑:“您也太瞧得起咱们了,咱们哪有那个能耐往宫里送信?” 薛姨妈道:“不是能递牌子求见吗?” “确实有这个,”林管家叹气道,“但夫人不在了,老爷一个男人,见福晋并不方便,故而宫里没有给牌子。福晋偶尔叫人送信出来,老爷若有话说,写了信叫人再带回去便是,若有急事,请示过皇上后再去见福晋也是成的。” 薛姨妈不敢说话了,宫里送信必然没有定律,这个不能指望,请示皇上就更不成了,一则林如海不在,再说此事躲着皇上还来不及,哪敢叫皇上知道? 她只能遗憾作罢。倒是去军医学院门口蹲了两日,盼着能见到胤祚,但胤祚早猜到他们会有这招,这几天都是从后门进出,低调得很,压根就不和他们碰面。 薛姨妈没有法子,只能去求贾母。 贾母脸色不好看,她不信林家没法子联系黛玉,林管家如此推脱,必是林如海和黛玉早知道了此事,不想管呢。 事说是薛家的事,但林如海和黛玉这么做,显然也没有顾忌贾母的面子,她脸色能好看才怪。 心里明白里面的道道,还不能叫薛姨妈知道,贾母不得不附和林管家的话:“宫规森严也是有的。” “我明白这个道理,只有感谢林家的,绝无怨怪的意思,”薛姨妈抹着眼泪道,“可蟠儿是我唯一的儿子,他要是出事,我也活不成了!” 贾母叹气:“蟠儿是个可怜的。” 更可怜的是薛姨妈和宝钗,摊上这么一个儿子和哥哥,好好的家业给糟蹋得不成样子,如今还要这般操心。 她叹气:“你们也别伤心,我倒还有一个法子,说不得能救了蟠儿。”
第121章 贾母想了什么法子胤祚也不知道,他如今正关心旁的事呢。 和准噶尔这一战有关系的事可不少,旁的不说,军医的事、额尔敦与三公主的事都还没定论呢!论功行赏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总得一波一波来不是?打从回来康熙就在忙这个呢。 先是前线将领和士兵,额尔敦率领的火器营在此战□□勋卓著,用“一举成名天下知”来形容也不过分,火器营翼长因此高升,空出来的位置正好由额尔敦顶上。 火器营翼长可是正三品的高官!额尔敦才二十出头! 但军队嘛,就是拿本事说话,额尔敦虽然入伍不久,但表现一直很亮眼,否则也不能统率火器营,此战中他更是立下不少功劳,不说杀了多少敌军,只他亲手杀了准噶尔首领噶尔丹这一项,正三品官位就当之无愧! 没人对此有意见,额尔敦就以飞一般的速度坐到了正三品的位置上。以他的年纪和能力,加上有人提携,未来升到正一品不是梦! 这就很了不得了。毕竟额尔敦出身不差,富察氏也是满洲八大姓之一。只要能在朝中说得上话,这一支说起来也就起来了,过上几十年就是高门大户。年轻人又能干,对三公主又真心,除了少一个女儿抚蒙,这婚事实在没什么挑拣余地。 但说实在的,如今还需要抚蒙吗? 抚蒙抚蒙,说得再好听,也逃不过一个“抚”字,嫁个女儿过去,就是为了安抚蒙古诸部的,就是告诉他们,咱们是亲戚,是一家人,休戚与共,荣辱相关! 为什么要安抚蒙古?为了边境稳定和朝堂安稳! 一则大清属于异族入关,满人数量比起汉人恰如蚂蚁和大象,为了不被篡权,他们不得不与蒙古结盟,以保证朝堂安定;再就是边关战乱频发,如准噶尔一般的异族对中原繁华肥沃之地虎视眈眈,有蒙古守卫边境,大清能安宁不少。 但世易时移,大清入关已经数十年,对前明还有印象的百姓便是不死,也已经到了耄耋之年,便是心里惦记着前朝,又能做什么呢?且如今大清处于盛世,百姓安居乐业,百姓嘛,吃饱穿暖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好好过日子,谁管上头坐着的是汉人还是满人。 皇室早就不防备汉人了,从前还嚷着旗民不通婚,如今却是管得越发松散了,旗人娶普通汉人为妻的不在少数,康熙从来也没管过。便是黛玉……那抬旗也不过走个形势罢了,实在胤祚身份摆在这里,若是明晃晃违背祖宗遗训,怕御史台那群老古板炸毛。 至于边境…最大的麻烦准噶尔已经平定了,此战中火炮和鸟铳发挥了大作用,大清的军事实力不仅打了准噶尔一个措手不及,也给了蒙古一个不小的震慑。 种种状况,其实蒙古对大清的作用已经不大了。咱不是要卸磨杀驴,但叫公主抚蒙就大可不必了! 公主嫁到蒙古过的是什么日子?生活条件差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有些部落并不把公主当自己人,就像大清不允许有蒙古血脉的人做皇帝,很多蒙古人也不乐意有满人血脉的人掌管自己部落,怕回头联合大清皇室把部落卖了。不见那么多年轻鲜艳的公主嫁过去,不过几年便英年早逝,膝下一儿半女都没有,这里面能没有猫腻吗? 自然了,也不是所有部落都是如此,有的部落巴不得和大清更亲密些呢,对公主也不错,若遇上公主自己有本事,掌管部落大权也是有的,譬如二公主荣宪公主,她于康熙三十年下嫁漠南蒙古巴林部札萨克多罗郡王的次子□□衮,婚后夫妻十分和睦,札萨克多罗郡王对公主也颇为敬重,部落的事二公主有极大话语权。 但这样的毕竟是少数,多数公主嫁到蒙古不过草草一生罢了,能多活几年,留下一儿半女都是不错的了。 从前是没有法子,依仗着人家嘛。但如今不需要了,是不是可以尝试换个法子联系感情呢? 四公主就是这么想的:“军事力量如此强劲,咱们的态度完全可以再强硬一些!不见在京的蒙古人这些日子都缩起来了吗,想来他们也明白,今时不同往日,他们行事得谨慎了,可见蒙古也是怕的。棒子已经打了,如今只要给个甜枣,他们就能乖乖的,完全不必给一大块蜜糖,也太甜了些,吃得太甜对身子不好嘛,六弟你说是不是?” 冬天了,正是吃锅子的时候。胤祚在乾东五所支了几桌,请诸位皇子、公主和福晋们一起吃锅子。皇子们坐一桌,福晋和公主们坐一桌,中间隔着屏风,彼此见不到,但能听到说话,都是一家子骨血,本也不必讲究太多,大家一起说说话嘛。 胤祚知道四公主为什么说这话,她年纪也不小了,一两年前康熙就盘算着给她选驸马,挑得自然也是蒙古那边的,只是四公主不乐意,想了法子一直拖到现在,如今可算有底气拒绝了。 她理直气壮道:“从前我没有法子,盘算的便是到了蒙古怎么能过得好一些,但如今既然可以不嫁,我何苦还要到那不毛之地受罪?若能留在京城,自然还是京城日子好过的,况且我也放不下我那一摊子事。” 她管的不只是几个工厂,而是女子走出家门的希望。她还盼着能看到越来越多女子崛起的那一日呢,怎么能轻易舍下? 当初为着这个,愁的半晚上半晚上睡不好,没想到大阿哥研制出了好使的火药和鸟铳,大清军事实力上了一个大台阶,她登时就有底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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