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请说。”宁道奇有种微妙的不祥预感。 时年指了指地面,“宁前辈,这东西我看了空禅师是肯定要我赔的,但我魔门如今好不容易有点积蓄,都用来给李四小姐招兵买马了,若是非要我赔的话,我是万万赔不起的。我寻思着我这几刀若是不往地上打,现在就该在宁前辈的身上了,想必宁前辈应该不会介意替我把这白石广场给修了?” 换成旁人说这话,宁道奇早就让对方有多远去多远待着了,可时年还真没说瞎话,若非是她在刀法入天道之境时候,心存着一分约束感,宁道奇还当真未必能在她这肆意倾斜的刀芒中活下来。 越是接近那个境界的强者,也便越是清楚的知道这一线到底有多难迈过。 彼此相差的这看似分毫的差距,实则也是一道或许数十年也难以逾越的鸿沟。 刚从铜殿中走出来的了空禅师自然听到了时年对宁道奇的勒索之举。 但他只是行了个佛礼将替时年保管的镜子朝着她递了回去。 至于这广场遭逢的劫难,从宁道奇的面色转变中他已经看了出来,他显然会代替这位下手不知轻重的魔门圣君将此地修葺妥当。 被绸缎包裹的镜子又一次成为了视觉中心,就是比起上次在襄阳的魔门圣君继任典礼,他觉得这一次的排面稍微逊色了点。 周围投过来的目光虽然都难免要将他与和氏璧之间的关系做一个揣测,大家却也都清楚地知道,有此前时年和宁道奇的交手作为标杆,谁也没有这个机会将他从她的手中带走。 在这个移交的过程中,他还颇有闲情逸致地跟时年来了句,【那个和尚还真是闭口禅修炼得很到家,你刚才的状态,他居然一点惊讶的声音都没有表露,你说他得修炼多久的闭口禅才有可能功德圆满。】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病态的执念呢。”时年在心里回答他。 不过了空能当得上净念禅院的主持,更能在这个未满半百的年岁下,达到仅次于三大宗师的境界,想必在悟性方面是不大需要时年提醒的。 她重新接回了镜子,这才朝着毕玄和傅采林看去。 不论是宁道奇的散手八扑,还是时年这个刀道鬼才在此战中展示出的能力,都已经足够让他们意识到,以切磋的口吻将他们邀请来中原,实际上却是如这位魔门圣君所要求的,让他们当个围观交手的看客,只是因为他们确实还不够这个资格,而不是一种对他们的侮辱。 那她应该……应该不会在已经战胜了宁道奇之后还想着把他们两个也一道收拾了吧? 毕玄和傅采林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倘若两人联手杀出去的几率有多少的盘算,又在想到那个抛掷出佛珠的了空和尚也不是什么善茬的时候,陷入了一种深切的忧虑之中。 好在,无论是时年还是宁道奇,又或者是了空,都不像是将这两个域外大宗师留在此地有什么兴致的样子。 时年已经走回到了宋缺的身边。 那件被她顺手丢到一旁的铜人像上的风氅,被这位她虽没亲口承认,自己却进入身份状态很自然的老父亲给拿到了手里,现在重新披到了她的身上。 她拢了拢风氅的翻领,抬眼看了看风雪完全没有停下意思的天气,忍不住绷紧了嘴角。 “你若不喜欢这天气,不妨去宋阀住几天。”宋缺毫不犹豫地开始推销岭南。 时年摇了摇头,“我得尽快赶去与李四小姐碰面了,以后再说吧。” 她瞥了眼听到她这话后,面色突然显得苍白了下去的梵清惠,唇角上扬出了几分因为尘埃落定而起的弧度来。 慈航静斋的处事准则如何评判,君权神授的说辞到底是否真能靠着这一代代气质如仙的传人推销成功也好,都与她没什么关系了,事实上她也并不是很乐意跟她们探讨她们所奉行的信仰。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而已,没必要多加纠缠。 总之这一番釜底抽薪地解决问题根本后,慈航静斋若还冥顽不灵不趁着她没有算账的意思退隐,到时候便真是只有挨打的份了。 魔门圣君可不至于要有什么对她们体谅的心思。 不过梵清惠也确实不是个不懂得生存之道的人。 时年还未离开洛阳,她已经让人将慈航静斋中珍藏的魔道随想录残卷和慈航剑典给送了过来。 准确的说这也不能称之为魔道随想录的残卷,这是当年地尼在观摩了魔道随想录后留下的感想手札,正是因为原版残卷丢失,慈航静斋为免魔门不满意这个筹码,这才将慈航剑典也一并送了出来。 不过时年倒是觉得,魔道随想录丢了便丢了也无妨,其中最精髓的部分无疑就是对破碎虚空的阐述,也在地尼的注解下变得更为详细,她对照了一番她方才那种状态的沉浸,觉得大体都能对得上,所以说不定她也可以写个圣君随想录把这部分顶替上去。 至于慈航剑典,多一份压箱底的秘籍总不会有什么坏处,谁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就派上用场了。 手握这两样战利品,以及慈航静斋书写的退出这隋末门阀斗争的“保证书”,时年踏上了返回襄阳的归途。 先回襄阳自然是因为要先跟祝玉妍去报个喜讯—— 碧秀心是她的老对手,梵清惠其实也算是,总之她的心结每解开一分,对她当年难以突破的天魔功十八层,转为另辟蹊径地突破都是一个助力。 只不过让时年没想到的是,宋缺居然没有跟她分开行动的意思,依然策马与她保持着并驾齐驱。 “宋阀主这么有空闲?就不怕萧铣或是南海派的势力趁虚而入?”时年问道。 “你哥哥上次被你绑票了一次也该涨涨教训,在处事上多长点心眼。我让他回去跟着我二弟好好学学,若是有二弟从旁辅佐还无法处理好与周边势力之间的争斗关系,他这个继承人也未免当得太过不称职了。”宋缺语气淡然,丝毫不觉得自己现在当个甩手掌柜有什么不对。 时年揣测,说不定他还觉得跟着她这个同样是用刀的女儿,还有机会让刀法更进一步。 不过宋缺没明确地说出来,时年也暂时懒得问宋阀经此一事之后的态度倾向。 平定天下的进度要想伸手到宋阀所在的那么南方,没个三两年的功夫是不用考虑的。 而或许是因为李阀此番来势汹汹,北方的各个势力也便越发有了危机感,时年和宋缺经过江淮一带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据说平日里经常乱跑的杜伏威都安分地待在自己地盘上有一阵子了。 即便以他的脾性更适合当个帮派老大,而不是什么混战格局下的势力之主。 不过反正他要遭到什么打击也得是等李阀解决瓦岗寨之后了,当然他在此之前或许会遭到拉拢或许会遭到威吓,但这都跟时年没什么关系。 她已经和宋缺在途径之地找了家客栈住下,等到明日联系上大江联的人,便能顺着水路前往襄阳了,跟杜伏威反正是见不着面的。 听说这家伙想要当她那两个徒弟的干爹,那她这个当师父的岂不是还要多认一个哥。 这种亏本买卖时年坚决不能做。 但没见到杜伏威不代表她这入住客栈,本因此地环境尚可能享受到的夜晚,就会如此平静地度过。 时年本寻思着,若能在重新回到襄阳之前把那圣君随想录给写出来交给祝玉妍,也是个不错的礼物, 然而她刚抬起笔,便听到这客房的窗棂位置传来了两声轻叩。 寻常人绝无可能做到接近她到这个位置才被察觉,更不可能给她的感觉与自己在伯仲之间,用更加准确的说法便是—— 这家伙也处在那种随时可以破碎虚空离开的状态。 他悠闲地靠坐在了窗口,那张清奇得很有辨识度的面容只被室内的烛光照亮了一半,于是尤为清晰的便是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在此刻暴露出的玩世不恭和魔性。 他收回了叩击窗户的那只手,手肘搭在膝上,自有一种睥睨天下的任性之感。 他缓缓开口问道:“打扰了,有没有兴趣破碎虚空搭个伴?” 时年皱起了眉头,这个家伙的身份,好像并没有第二种可能性。 “向雨田?”
第229章 (一更) 时年早怀疑此前那关于向雨田死于什么魔火焚身的说法有问题, 尤其是在见到保存得如此妥帖的邪帝舍利之后。 那玩意绝不像是被临死之时仓促的交代。 如今从他这表露出的气息来看,他分明是比她还要早一步地到了足以破碎虚空的境界,却偏偏并未离开。 她真正触摸到了那重境界, 方才能感觉到向雨田的存在,那么之前—— 之前魔门圣君的继任典礼上他有无在旁围观,他那四个不成气候的徒弟又是否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折腾。 时年有点摸不准他的态度。 任谁突然见到一个已经在传闻中死去多年,就算没死也显然是不打算让人知道他还活着的家伙, 上来就是一句要不要破碎虚空搭个伴, 也会觉得不知道怎么回应的。 见过出行搭伙吃饭搭伙的, 谁见过破碎虚空还搭个伴的。 总不能是还觉得进虚空太黑,怕走丢了所以要拉个伴一起走吧,这理由出现在谁身上都不会出现在这个甫一照面之间, 便让时年察觉到了他那唯我独尊本质的家伙身上。 “是我。”向雨田颔首应道,“能猜出我的身份想必阁下对我也有些了解,这也正好路上做个伴有的聊。” “不, 我知道你的名字只是因为在想……听闻道心种魔大法残卷落在了魔相宗的手中,但你连自己的徒弟都这么坑了, 落到魔相宗手中的残卷到底是真是假。” 向雨田倒是没想到这姑娘会如此直白地提到道心种魔大法之事,但想来身为魔门圣君,她应当还是想集齐天魔策的, 会问出这个问题也不奇怪。 “你不妨猜猜看?”他露出了个有些恶趣味的笑容。 该说不说,平日里这种看戏的表情都是她来做,现在换了个人来展示, 她便觉得对方无端地欠打。 “猜那个没什么意思,介意我问个别的问题吗?” “问吧。”向雨田回道。 “阁下今年贵庚了?” “二百有余。” 这个年份从一个从面貌上看起来只有三四十岁的人口中说出来实在是有点惊悚, 好在时年大概也能猜到向雨田在魔门之中活跃的年头, 对这个异常高龄的岁数, 吃惊归吃惊,还不至于在脸上表现出来。 “二百多岁的人了,居然还不知道登门拜访应该走的是门不是窗吗?”时年面色不善地朝他看过去。 向雨田一时语塞,总不能说自己是在发觉了这么个随时能处在破碎虚空状态的人,一时之间有些得意忘形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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