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了邹天一眼,他才赶紧收拾了下,然后回头亲热地招呼谭应宏:“宏哥,坐!” 比起对我这个相处二十几年的姐姐,他似乎同谭应宏更加亲密,这让我很是尴尬。其实我的晕眩等症状已基本没有,可我还是直接躲回房里,直躺在床上,像下逐客令。 谭应宏也不恼,只自个坐在沙发上同邹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主要聊的还是邹天在上海的实习项目,邹天读的是信息工程,本也是热门科目,只是当今社会考了学生考家长,我这个充当大家长的无权无势,连带他也前途茫茫。心里又想起了邹月,如果不是我的过错,邹月如今早已捧着金饭碗过着休闲的公务员生涯。念及,心底还是痛。 “邹雨,你想吃什么?我来做。”谭应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床前。 我赶紧坐起来,摇头。 “那你先睡,我看着你睡才走。”他没坚持,柔声道。 “我已经好了很多,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本想直接让他走,可见他是真的关心我,于是也就不好说出口。 “我也没什么大事,你先休息。”他说着转身走回客厅与邹天继续闲聊。 我装作睡下,可心里却无端烦闷。阮淑珍的话不时在我耳边回响,她的初恋、她争取来的丈夫、她无名指上的钻戒,这些都让我感慨,她的勇气和毅力让我折服,是否我也可以放手一搏,拥有一个新的明天?起码我才不到三十岁,还有三十年怎样过还得取决于我的抉择,不能逃避了,看来阮淑珍的建议可以考虑下,到黄召阳那里接受心理咨询。 客厅朦朦胧胧传来邹天兴奋的解说,谭应宏低低的问话总是很短,好像还提到丁甲。我脸朝客厅半睡半醒地躺着,无意了解他们的谈话内容。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都怀疑自己真的睡着时。一阵低沉的怒斥声从客厅传来,我微微张开眼帘。只见客厅只谭应宏一人。他正面朝我边打电话边靠窗站着,手不停换着动作,很是愤怒。 难道为投标之事?我很好奇,知道偷听不对,可还是懒得挪动,他还盯着我这边,像在观察我反应。我只能装睡。 …… “alan,这事我竭力反对,你的心也满黑,他现在那样你还落井下石?” …… “我喜欢谁,我爱谁还轮不到你来过问!”谭应宏急急踱回沙发前坐下,手不停抓着头发,神色恼怒。 …… “她的过往我绝对比你清楚,别忘了上一年你干的好事,别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哼哼~”他冷笑着,犹如一个阴谋家,我不由微微冷颤了下。 …… “好,我们一言为定,你别动她,那么我按原协议写的行动,各取所需,井水不犯河水。如果你不仁,那我也就……”他恢复了常态,看来事情解决了。 电话那头传来暴怒的吼声,连我都隐约可闻,谭应宏却是悠闲地斜靠在沙发上,静静听着,眼神望着我,出奇地温柔。 “alan,别这么生气,事成后你就打下半壁江山,到时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咯。” 那边突然狂笑起来,嚣张、猖狂。 让那人别动她?原来是为了那个女记者。同谁定的协议?他的协议我不想知道,但他无意中在我面前呈现出的一系列疑问却紧紧抓住我的心,明知是危险,却又出奇地想知道,真是好奇害死猫。 谭应宏挂了机,慢慢踱到我床前,我忙闭上眼睛,那股压迫感越来越强,我有点透不过气来,但我身上另一套程序开始运作。他要干什么?随便进别人卧室已很不礼貌,是不是对我存在什么非分之想?还是把我当做那个女记者?如果他压上来我要冲出去喊救命,还是抵死不从?亦或是就这样静观其变? 可在我推测的结果里纵是没有这一个,他蹲在我床前,轻轻地拂着我的头发,一下一下,很温柔,也很用心,放佛怕惊搅了我的美梦。 被他抚过的头部有点麻痒,渐渐蔓延至全身,这种感觉非常陌生,令我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我不敢动,可眼皮却在微颤,我拼命平稳住心跳。 门突然响了,他的手瞬间收了回去,站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回客厅,我也装不下去了,睁开眼睛,只见邹天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手里提着一大袋外卖和零食。刚才那一幕的确令人费解,包括我。 我夸张地伸伸懒腰,还打了哈欠,轻松地说:“邹天,你开门咋这么大声,把我都吵醒了。” 邹天回过神,看看我,又看看谭应宏,终于扯了下嘴,说 “我买了酱板鸭,你们快来吃。” 我故作轻松地走过去,一屁股坐下就扯下一块吃起来,转头看谭应宏疑虑而尴尬的神情,我拉他一把:“愣着干什么,坐下吃啊!” 他看我笑笑,拉张椅子坐了下来。 饭后,邹天还要留他,他却史无前例地主动要回去,怕是刚才一幕被撞破令他也十分被动。 我没挽留,他慢慢下着楼道,我跟后面默默走着,只隔了一步,可我怎么也没勇气跟上。下得楼来,他回头看我,像等我说什么,要我挽留他吗?虽然邹天明显喜欢他,可我潜意识却让我离他远点。 “再见,路上小心。”我道别。 他闪过一丝遗憾,转身钻进车里,回头已是脸色如常,还是平常的笑 “记得教我打羽毛球,别想赖。” “记得,我是晕过,但还没喝孟婆汤。”我把高展旗的话逗他。 他轻笑,挥挥手,车子缓缓走了。 回到屋里,邹天还在吃薯片看动画片,见我回来,有点欲言又止,我知道他一定有事要提,走过去坐他旁边 “邹天,你是不是还恨我?” “恨你什么?”他装傻。 “没有最好,其实姐那次也是怕你涉世经验不足,终要吃亏。”我本想说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可想想还是不要解释,反正没用。 邹天终于从屏幕上转头看我,咽了口口水,才问 “姐,你真关心我?” “当然,你可是我唯一的弟弟,不关心你关心谁。” “那我如果想你……帮我,你肯吗?” “先说什么事,杀人越货之类免谈。”律师的警觉居然用在这里,连我都觉得吃惊,但邹天要求的事绝对不是小事。 “姐,你都把我想成恐怖分子啦?是,是这样的,我在上海确实交了个女友,可她家人总想我早点出人头地。你认识人多,能帮我想想吗?” 原来为这个,怪不得姐前姐后地叫,不过早晚也得给他找份稳定的才能安心,也算对得住母亲的遗愿。 “你想进什么样的单位?总得有个范围。” 邹天见我答应,高兴地靠近了点,想起他清明节那冷漠的语气,我竟感到悲哀,还带点气。 “姐,我其实想同丁甲合伙开个医药研发研究室,他搞化学的,我搞网络系统,刚好合一块。” “建议挺不错,不过要有公司愿意投资才行。”我脑里搜索着认识的人,顾问单位银行居多;左辉被“双规”过,自保都难…… “宏哥答应帮我争取,不过要我同丁甲商议好提供新药品研制计划书。” 他盯着我看,想得到我的同意。 “是谭应宏让你问的?”原来刚才他俩在讨论这个,谭应宏还是给我留足了面子。 “你怎么知道?”邹天抓抓脑袋问。 “先别麻烦人家,我同他只是一般朋友。”我不想欠谭的人情。 “他刚才都那样摸你了,还说一般朋友,鬼才相信。不帮就不帮,我自个想办法。”邹天嘟着嘴作气丢了薯片袋子,转身返回房里。 看来邹天又误会我了,怎么办?能怎么办?算了,多一次误会也一样。 于是立即打了谭应宏手机,那边响了两下,被按掉。是不是生我的气?怨我没有挽留他。 只好发了条信息:生气了?可以谈谈邹天的事吗?谢谢!想想,又把前面“生气了?”三个字删掉才按发送。 那边没回,我也作罢。
第22章 这天午后,明媚的阳光微斜,从井字型的住院大楼五楼看下去,后花园刚好半明半暗。 林启正照例提着手提电脑静静坐在病房窗前,等待着对面三楼的邹雨出现。第五天了,她入院已经第五天了,每天都有医生不请自来地向他有意无意地说起她的病情,知道了她的晕倒、急救、康复,知道她已无大碍,于是今天心情也安定下来。 缘分说来真是奇妙的东西。好巧,他俩都同一天住了进来,还是通了那么长的电话后,想到这里,他不禁微笑起来。 那天夜里,他被从美国赶回的父亲急召回致林开会,得知林启重的炒人事件引发了市税务局新任刘局的报复,上一年险险躲过的税务案子又被重翻,这本是林启重对他的宣战,反击并不难,可父亲重重地拍着他肩膀说的那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令他深思。 于是他决定五一后到北京走动,息事宁人。 坐在车子里,漆黑的夜,漆黑的玻璃,漆黑的皮椅,这一切让他心安,因为这里可以让他肆无忌惮地想她,那个让他既爱又恨,熔入他血肉里的女人。半年了,不知她是否如他般思念着他,除了清明那天特意去万青公墓堵过她一回,之后却再也提不起勇气。 上一年办公室里她绝望黯然的眼神,还有那句仿似带血的“永久!”让他绝望;而万青公墓门口她发狠扯开他的手,那绝然的态度令他毫无希望。 对于谭应宏的出现他先是怀疑,因为她同谭应宏基本是两类人。谭他在大学就认识,算不错的朋友,可美国人尊重个人隐私,所以对他家背景他并不算知根知底,只知他是潮州人,初中来美国念书,有位母亲当陪读,家境在华人区里算中上。为人并不开朗,总像背负着重重的担子,如他一般。正因为如此气质相投,他们也就成了朋友。很难想象磊落爽朗的邹雨是怎样同他走在一起。他心底丧气、颓唐、悲伤、嫉妒混合一起,直涌丹田。自己最爱、最好的,却已投他人怀抱,那时他如果可以冲动一点,准会把谭应宏拉下车来狠狠揍一顿。可他如今已没有立场再管她,他答应过她如果她想退出,那么她是自由的,如今她真做到了,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子离去,消失在视线中。 她是否就这样离开了他?消逝的恐惧突然袭来,把他猝然打倒。 他只能拼命地工作,无休止般应酬,紧凑的生活让他可以间歇地忘记过去。当然,偶尔忍不住还是会拿刀片自残一下。痛,但很快就会缓解。 记起那天他再次见到她,她视死如归般闯进会议室,身前衣服一大块水迹,见他后居然僵在当下,看的不是谭应宏,而是他。这让他有丁点惊喜,更多的是沉痛。既在身前,却已天涯。接下来的接触却如方程式般刻板、生疏。原来她只当他是她的客人,而笑,只给谭应宏。他也只能公事公办地询问她对广易建筑公司欠款的讨款看法,她居然镇定地给了个很好的建议,这令他由衷对她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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