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双手握紧,神色突变。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做的梦。现实中,他亲征噶尔丹生病之时,胤礽也来了行宫,但他们父子并未出现隔阂。然而梦里,“他”不但对胤礽产生不喜,而将其遣回了京师。 是这样吗?是因为这个吗? 胤礽眼睫颤了颤,抖了抖话本:“这般说起来不够明朗,但汗阿玛看完这两本书就懂了。尤其是这本。主角虽然发现自己是在平行世界,最初也失望过遗憾过迷茫过,可最后他醒悟过来,看清了自己的心。 “或许宇宙中有无数个平行世界,有无数个自己。他们可能彼此有相通性,但都是独立的个体。做好这个世界的自己就行,其他世界如何,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胤礽意味深长地看向康熙,这是他想要告诉康熙的。 活在当下,活好当下。梦中一切,皆如云烟,何必自扰。 康熙听着胤礽的话,缓缓看向桌上的两册话本,眸光渐渐深邃。
第128章 此后数日,康熙都在认真看话本,两册话本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十多遍。随后便频繁宣和郡王陵光入宫,甚至还请了三位外邦学者觐见,几个人在御书房也不知道谈些什么。 百官一头雾水,宫内猜测纷纷。索额图还特意问到了胤礽这里来,皇上搞什么名堂,别人不知道,太子总知道吧。胤礽还真知道,却没说出来,只道:“不过是请教三位先生一些问题,与朝堂之事不相干。” 一句话打发了索额图。 这情形约莫持续了五六日,康熙终于不再宣人进宫“请教”了,他看着话本,陷入深思。根据陵光与三位先生之言,这两册话本虽为虚构,却也是有理论依据的。譬如胤礽所说的时空闭环以及平行世界,确实可能存在。 康熙望向天边,他觉得他那些梦属于另一个时空,与此间平行存在的时空。只是不知道触动了何等契机,让他有幸看到了那个时空的事情。这大概就是话本子说的,老天爷给的奇遇吧。 这些日子,除了看话本,询问陵光与三位外邦先生关于穿越时空的问题外,康熙还将梦里的各种场景与细节汇总梳理了一番,慢慢摸到了“真相”。 他最初以为两个平行时空的分叉点在康熙二十九年亲征途中的那场病,后来觉得不尽然。这件事或许是关键,可问题却并非从此而起。 胤礽说平行世界的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但总归是有相通性的。对于“自己”,康熙自认还算了解。哪有自己不了解“自己”的呢? 此事之前,梦里的“他”对胤礽也是疼爱的,可这疼爱只在胤礽幼年时最为纯粹,随着胤礽慢慢长大,“他”的感情变得逐渐复杂起来,既疼着胤礽又防着胤礽。当这份疼爱掺杂了疑心,就变了质。这也是为什么会出现亲征途中那次芥蒂的根本原因。 对于胤礽面上的疲惫与手上的伤口,“他”真的不知道吗?确实不知道,却也是因为有意忽视,不想知道吧。因为“他”亲征在外,京内太子监国。而偏偏不巧,“他”又病了。即便只是小病,仍难免多想。 如果这病严重呢?如果“他”没能挺过去呢?太子就不只是监国,而是直接上位了。带着这种心理,又见胤礽面色轻松,不见忧色,“他”自是盛怒,想着好啊,胤礽果然只想着权柄,心里没有“他”。就这般直接在心里给胤礽定了罪,哪会去管什么原因。 这只是个开始。胤禔素来不服胤礽,多有冲突,从前“他”虽也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但偶尔还是会暗地里敲打敲打的。这事之后,胤禔越跳越欢,动作比以往都大,“他”却置若罔闻,全当自己不知道,一味纵容。非但如此,对毓庆宫与詹事府的把控也越发严格。 储君已定的情况下,皇帝放任皇长子如此行事仿佛是一个信号,让朝臣们都思量起来。 梦里似乎并没有陵光,也没有唐十九,甚至在他的把控之下,胤礽身边除了索额图,几乎可说没什么人才可用。这也导致了胤礽越发信任索额图,甚至到了依赖索额图的地步。通过索额图与胤禔打擂台。 一国储君,名正言顺的太子居然要去跟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庶出光头阿哥打擂台,沦落到这个地步,康熙只觉得心酸。可“他”却觉得胤礽太重权柄,不肯退让半步,更加不喜,心底那根刺越扎越深。 康熙差点没气死。“他”是不是蠢?怎么不想想,以当前的局势,胤礽能退吗?他有退路可言吗?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尸骨无存。 康熙听到胤礽私下与贴身太监倾诉:众兄弟人人都有选择,唯孤没有。这储君之位不是孤争来的,可孤坐上去了,就一定不能被踹下来。 语气中满是悲苦,康熙听着只觉得万分揪心。是啊,太子要如何退?历朝历代被废的太子是个什么下场?更何况,凭什么要太子退,而不是胤禔退?合着胤禔比太子还高贵? 这么浅显的道理,梦里那个“他”竟是不懂。不,“他”不是不懂,而是不去懂,不想懂。 后来胤礽大婚,梦中胤礽成亲的年岁似乎比现在要大一些。康熙看到了这场婚礼,成亲本为喜事,可康熙却感觉怕是要遭。太子大婚就代表着可以进入朝堂上手权柄了。他就是大婚后开始亲政。康熙觉得这是理所应当,但对“他”而言,又是一层刺激。 果然,大婚之后,“他”就开始有意无意打压太子党。难得“他”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对胤礽最为偏爱的样子来。 康熙看得五内翻滚,激愤难耐,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父子越走越远,直到最后,“他”终于废了太子。可“他”没有想到,胤礽是废了,其他儿子却一个个跳出来,全盯着这个位子,甚至朝臣百官们也一齐上奏请立新储君。 “他”怎么会容忍别人再来分“他”的权柄,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又将胤礽立了起来。 人人都以为“他”对太子感情太深,到底舍不得这个儿子。谁能想到,“他”此举只是政治考量。此时,再立起来的胤礽不过是一个靶子。一个亮闪闪的靶子。 靶子的结局可想而知。胤礽最后事败被圈禁在咸安宫。 咸安宫…… 康熙一点点将思绪收回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松开紧握的双拳,无声叹息。造成这一切的根本是什么?莫过于四个字:帝王疑心。 梦中“他”对皇权的在意重于儿子。而胤礽也没有此世界的胤礽做得好。不如此世界胤礽会撒娇,不如此世界的胤礽会示弱,不如此世界的胤礽会“避嫌”。 康熙张了张嘴,突然喉头哽咽。这一刻,他更为深刻地体会到,胤礽在他们这段父子关系中的筹谋与付出,为此胤礽舍弃良多,退让良多。这才没让他们走到另一个时空的结局。 康熙看着话本,神色闪烁。他从未对胤礽说过他的梦,更未说过梦中事。按理胤礽该是不知道的。可偏偏他前脚做梦,后脚胤礽就送上了话本。太巧了。康熙有许多疑问,也有许多猜测,更有许多不解。 他想问,却又不敢问,最终将这些心思全部按压下来。他不知道胤礽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他确信一点。 他确信这个世界的胤礽很好,不会如平行时空的胤礽一样,但他呢?他真的可以做到永远对胤礽疼爱有加,信任不疑吗?当然,此刻的康熙无比确认自己的答案是:可以。 然而以后呢? 梦里,“他”最开始对胤礽也是疼爱有加,信任不疑的;后来产生芥蒂,使了些平衡权术以及打压手段,可仍旧没想过废太子;只是事情一步步发展,“他”不只废了太子,还能毫不犹豫将胤礽二次立起来当靶子;最终胤礽被圈,“他”竟能忍心连胤礽见儿子最后一面的请求都不答应,更是将胤礽的女儿蹉跎到了二十多岁才出嫁,嫁的也不好。 康熙扪心自问,如今胤礽也接触朝政,掌控权柄了,甚至还有一队一千五百人的亲卫。此时他没有忌惮,反而因胤礽表现出色赶到欣慰。可是他会永远这样想吗? 随着胤礽的权柄越来越大,直逼皇权,他会怎么做?他会不会变成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康熙心尖抖了抖,他太了解自己,正因为了解,他没办法斩钉截铁说出“不会”两个字。他惊恐地发现,他居然保证不了。保证不了他和胤礽可以一辈子两不相疑,完全不走另一个时空的老路。这样的认知让康熙恐慌至极,忐忑不安。 康熙想了许久,造成另一个时空父子反目结局的根源在哪里?在金銮殿上的那把龙椅,在盖章圣旨的那方玉玺。那么这些东西与胤礽相比,孰轻孰重?他真的能够接受,坐在龙椅之上,俯瞰天下,皇权在握,却永远失去胤礽的结果吗?他又真的承受得了吗? 康熙忽然气息不稳,哽咽难言。他思量了数日,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要想破局,要想杜绝这种情况,唯有破釜沉舟,一劳永逸。 下定决心之后,康熙去了趟慈宁宫,遣退所有奴才,与太皇太后呆了一个多时辰。二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无人得知。只是自慈宁宫回来之后,康熙突发旧疾,病倒在床。 听闻消息之时,胤礽正在同石令仪用膳,手中的碗都摔了,直奔乾清宫。 康熙面色苍白,床边围了一圈人,整个太医院几乎都出动了。瞧见胤礽,众人连忙行礼,给他让出道来。胤礽来到康熙身边,神色焦急:“汗阿玛!” 康熙反倒笑着安慰他:“莫怕,朕不是没事吗?有太医呢。” 胤礽瞪眼,脸色都这么难看了,还说没事!他转头看向太医:“汗阿玛病情如何,传话的人说是旧疾,孤怎么不知道汗阿玛有旧疾,哪来的旧疾?” 刘太医硬着头皮回答:“太子殿下,您可还记得四年前,皇上吐血昏迷过一回?” 胤礽面色大变,四年前……那一次,康熙确实凶险。胤礽呼吸急促起来:“当时你们不是说汗阿玛醒过来就没事了吗?这么多年了,你们可从来没提过当初有留下隐患,这会儿却说是旧疾,莫不是你们这四年多的平安脉白诊了!” 刘太医看了康熙一眼,康熙干咳道:“不怪他们,是朕怕你担心,不让他们提。” 胤礽咬牙,双目通红:“事关汗阿玛的身体安危,这么大的事,汗阿玛也瞒着我!” “那你当初将计就计设套抓朱和潍,就不涉及自身安危了?你不也照样瞒着朕?怎么只需你瞒朕,不许朕瞒你?” 胤礽被噎得半死,哑口无言。 康熙嘴快说完,见他这般模样又有些后悔,伸手握住他:“没事,朕感觉还好……咳咳咳。” 好字还没完全落音,便是一阵剧烈咳嗽气喘。 胤礽唬了一跳,忙跪下来给他顺气,又责令太医赶紧开方熬药。汤药端上来,康熙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可惜胤礽背对着接药碗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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