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希想到这里,忍不住自己也有点好笑。 当天她就邀了森穆特一起出门,观察底比斯的市容,也去市场倾听普通人的声音,看看在两个月之后,下埃及的法老在卡纳克神庙中闹的那一出,还留有什么样的影响。 森穆特欣然应允,两人带上南娜与孔斯,一起出门。 只要南娜不出声,孔斯不变形,他们一行就是俊男美女与美少年,走在底比斯的市集里是绝对吸睛的一行。 忽然艾丽希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人一撞,一个身材极其矮小的背影从她身边越过,蹿向远处。 艾丽希被撞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南娜顿时一句牛粪,孔斯的双眼开始变红…… 艾丽希赶紧安抚他们俩,好说歹说,让他俩都恢复原状。 这时他们一行却已经被身边的底比斯人认出来了。 “阿蒙祭司大人、图特祭司大人、战神神使大人……” 人们恭敬地向三人行礼,然后惧怕地向孔斯打招呼。 “斯……斯孔大人……” 孔斯莫名其妙地挠头,似乎不知道他一个小小少年,为什么总要被人冠上大人这个头衔。 正在这时,早先从艾丽希身边跑过去的人已经被逮住了。 “他”被人拎着胳膊提了起来,一双小短腿在空中乱蹬乱踢,却完全没办法脱困。 “乌陶人!” 艾丽希听见森穆特轻声感慨。 确实,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个,是一个典型的乌陶人,身材矮小到畸形,肤色黝黑,头发鬈成一小团一小团,紧紧地贴在头皮上。但看他满脸稚气,显然未成年,只是个孩子而已。 “乌陶人,我今天带了一小袋珠宝来给我即将出嫁的女儿打首饰,现在那一整袋珠宝都不见了,当时只有你在附近,我一叫你就跑——一定是你偷的!” 在艾丽希看来,若要将底比斯人与孟菲斯人相比,底比斯人的家底并不算厚。 他们为了家中女儿的出嫁,往往要将家中所有旧首饰上的宝石都取下来,回收再利用,重新打制珠宝——这一点在孟菲斯贵族们看来,就着实太寒酸了。 而今天这市集上,就有这么一位倾全家之力,为爱女收拾嫁妆的底比斯男人,他愤怒地指控:“你们乌陶人都是小偷!” “受神诅咒的种族啊,阿蒙神祭司大人将你们留在底比斯,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早先艾丽希曾经与乌陶人的首领有过协议,要帮乌陶人翻案,解除诅咒,让他们过上和常人一样的生活。 她当时一口承诺固然简单,但真正施行起来却困难重重。 原因无他,底比斯人对乌陶人的偏见不是在一朝一夕之间形成的,这经年累月的偏见,要消除起来也是困难无比。 艾丽希再三想过办法,向底比斯人澄清乌陶人的身世。她曾经宣扬过拜斯神在底比斯一役中对底比斯人的仁义,渲染过乌陶人无辜承担诅咒的可怜,各种方法都使尽了,最后只换来底比斯人的一句反馈:“我们看见他们就觉得不是好人!” 此刻也是一样,底比斯男人靠着集市里的其他人抓到了那个乌陶人之后,一口认定:“是你偷的珠宝,快把它还回来,否则我把你交给十三人议事团,关进监牢!” “不是你?” 这个男人根本听不见乌陶少年的反驳,反而气势汹汹反问,“不是你你为什么要跑?” 艾丽希闻言心中叹了一口气,她猜想这个乌陶少年之所以跑,很可能只是因为被惊吓到,只听见有人丢东西,就莫名惊惧,想要脱离危险。 “艾丽希——” 她的名字被人轻轻唤着,是身边的森穆特。 她偏过脸孔,看清了森穆特的神色,顿时笑了起来。 “南娜,孔斯,来,你们两个,去帮那个乌陶少年一把吧。” 感知到艾丽希的心意,孔斯呼的一下,双眼变红,背后幻化出巨大的黑色羽翼,腾身冲上高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人们这时才悟过来:“我们着什么急,有祭司大人和神使大人在这里,怎么可能奈何不了一个小偷?” 孔斯腾空上天之后,又迅速下坠,咚的一声,落在一个衣着体面的底比斯人面前,血红的双眼紧紧盯着对方,尖尖的黑色指爪伸出,冲着对方嘶了一声,那个底比斯人顿时吓得倒退一步。 背后却有一枚长剑的剑柄刚好抵着他的背心,一个粗豪无比的声音响起:“你的衣袋里是什么?” 这个穿着体面的底比斯人,亚麻布外袍中确实鼓起一块。但是他无论是衣着还是神态,都与其他底比斯人毫无分别,看起来就是一个买完东西之后在集市里闲逛的普通人。 “我……” 这人万万没想到南娜和孔斯竟然找上了他,脸色变得惨白。 “穿得是够体面的,怎么,难不成还要人来为你搜身不成?” 南娜在他身后,剑柄一直牢牢抵住他的背心,粗豪的声音幽幽响起。 这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终于从袖中取出一个布袋,将袋子取出来的时候,里面哗啦哗啦的,是宝石相互撞击的声音。 “这就是我的东西。”失主顿时喜出望外,高声大喊。 见到这一幕的艾丽希转过头,冲身边的森穆特一笑。 她非常清楚,森穆特是感应到了真正的小偷心中的那股得意—— 这种嫁祸成功之后才有的情绪在满是看热闹的人丛中想必很鲜明,独一无二。 因此森穆特很快辨认出了真正的小偷,又由艾丽希通知了孔斯与南娜。 真相一时间大白,真正的小偷被扭去十三人议事团,之后议事团将会按照规程决定对他的惩处。 艾丽希却大声对失主说:“你误会了这个乌陶小哥,应该向他道歉。” 失主找到了丢失的宝石袋子,心满意足,原本想要向南娜和孔斯道谢的,谁知艾丽希突然提了这么一出。这个底比斯中年男人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他僵硬地向那个乌陶少年行了一礼,看也没看对方,只抛下一句:“对不住——” 就要转身…… 转身之前,失主竟然还没忘了教训乌陶人:“被神诅咒的种族,下次遇到这种事,你可别先跑,有人问起你就先把衣袍脱下来给他看——” “住口!” “牛粪!” 艾丽希与南娜异口同声地喝止。 令那底比斯男人稍许震了震,很不解地向艾丽希那边看去,待见到艾丽希严厉的眼神,总算是忍住了其它还未出口的话,自顾自离去,去找珠宝匠去了。 待到围观的人散去,艾丽希向那名乌陶少年快步走去,想要柔声安慰对方几句。 谁知那乌陶少年身后,一个身材矮小,面相老成的乌陶人转了出来。 他眼神阴郁,紧紧地盯着艾丽希,仿佛在说:你答应的,根本就没有做到—— 艾丽希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与这位乌陶人的首领萨提里相见。 “对不起——” “我替底比斯人道歉。为他们的无礼、偏见与伤害,向你们致以歉意。但是改变需要时间……” 萨提里将脸孔一偏,似乎在说:我根本不想听这种不痛不痒的致歉…… 他望向那名少年,随口问:“刚才你为什么跑?不是教过你,我们乌陶人身正不怕影斜……” 谁知那名少年带着哭腔说:“萨提里,我阿妈要生了,我是想请大家去见她最后一面……” 萨提里顿时像被雷劈了似的呆在当场,应当是实在没猜到竟是这个原因。 艾丽希与森穆特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满是疑惑——这少年的话不可理喻。 乌陶人人口稀少,生儿育女是族中的大事,可是为什么这少年会说:“请大家去见她最后一面?” 片刻之后,萨提里才像是从震惊中醒过来,对那少年说:“我带这几位去看看蒙里薇,你先去通知族人,都到你家去,好让大伙儿见她……最后一面。” 说到这里,萨提里的声音里无法抑制地流露出哀伤,仿佛已经预见到了全族的末日。 那少年带着哭腔应了,一抹面孔,就向市场的另一个方向蹿了出去。 而萨提里却在原地立了好一会儿,才向艾丽希转身:“阿蒙神祭司大人……对了,我还未恭喜您晋升……” 艾丽希心里暗叫:这样一来我就更惭愧了。 当初是她主动承诺,以换取乌陶人成为污点证人,从而扳倒普拉图的。 她这么做的另一个理由,也是因为看不过去乌陶人无辜受累。因为血脉的原因背负了那样恐怖的诅咒。 但是她即便成了神之祭司,也还是没办法解开乌陶人身上的诅咒。 “那个孩子的母亲,怀了一个正常人类大小的婴儿。乌陶妇人是没办法生下那样巨大的婴儿的……” 萨提里声音郁郁,带着无限伤感。 “所以每到这种时候我们全族就只能一起去向她告别,并且祭告我们的祖先。因为我们背负的不公,又一个生命被牺牲,乌陶人又少了一个……” 艾丽希听着听着,觉得下一刻萨提里就要哭出声来了。 下一刻他却无比愤懑地咒骂出声:“这该死的诅咒啊!” 因为它所诅咒的,不是那些手上沾血、背负罪恶的人,也不是那些空许承诺,实际却未有效果的人。而是那些真正无罪的、无辜的、纯洁的女人和孩子们。
第172章 艾丽希一行人,随同萨提里来到了那名乌陶少年的家。 在乌陶人被艾丽希帮助正名之后,他们的生存环境得到了显著的改善,开始像底比斯人一样,有权利在城里占据一片土地建屋。 但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乌陶人的房屋多半只能建在底比斯人不愿住的低洼地带,街区的最边缘,或者是四周都是高墙,终日见不到阳光的地方。 艾丽希进入的,就是这样一座建筑。她进入房屋时连忙弯腰免得自己的头撞到屋顶,进屋之后又赶紧回头吩咐孔斯与森穆特暂且留在外面,只带同为女性的南娜低头进屋。 步入屋内,艾丽希仿佛一下子远离了底比斯明媚的艳阳,进入了一个黑黢黢的空间。 屋内只点着一盏油灯,空气也不怎么好,艾丽希也不抱怨,只管跟随萨提里,一起进入那名乌陶产妇所在的房间。 “这是阿蒙神的祭司大人……”萨提里轻声向聚在屋里的族人们解释,“来探视蒙里薇的。” 萨提里声音里透着哀怨,与室内的气氛十分契合。 屋里的乌陶人此刻大多跪在唯一一张木榻四周,闻言这是沉默地向艾丽希行礼致意。 艾丽希见到木榻上的情形,震惊之下,回身就紧紧抓住了南娜的手。 她看见榻上躺着一个和其他乌陶人体型相仿,身高基本上只有正常人一半的乌陶妇人,这位年纪不算大的乌陶少妇却挺着一个和正常孕妇差不多大小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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