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姜就托他:“你能帮我寻他吗?” 卫刃也不多问,只是应下来,道找到了就告诉她。 说起贾雨村,林姜索性再问一个她印象深刻的人:“那孙绍祖你认识吗?” 孙绍祖,传说中的中山狼。 要说在红楼中,绝大多数男人,都是不行两个字,但孙绍祖,就不配用这两个字了。 他是禽兽。 当真是‘中山狼,无情兽’,可怜迎春这样柔弱无害的公侯姑娘,到了他家中,不足一年就被活活虐待至死。 林姜觉得,大皇子跟他应该挺有共同语言。 而就连大皇子,也比他强些,不至于日日对妻妾拳打脚踢。 林姜就想知道,现在这人在哪儿。 卫刃将茶盏递给她:“这个不用出去打听,我现就知道——他在刑部大牢里住着呢。京营贪污案,他原是兵部武库司的一个主事,没少与京营中人勾结,甚至还私下贩卖过朝廷兵械。” 卫刃在这方面记性很好,将此次涉案人员的罪名都记得清清楚楚——也是这次案子与他切身相关。 哪怕有蔡侍郎这种铁面无私的人在刑部,卫刃自己也要盯着看,看每一个犯罪者伏法,才不枉费他被伏杀一回。 这会子听妻子问起来,卫刃都不用去查档案,就对孙绍祖的罪行历历数来,哪怕他都不算第一档的罪人:“那孙绍祖官职低微,暂且还没到彻底审理处置他的时候。如今到了腊月,估计今年他是排不上了,只好明年再判决——应当是个流放的罪名,一千里到三千里不等吧,只看他到底还做过些什么细罪,以及会不会再供出些旁的小鱼小虾用来顶罪。” 林姜听得很高兴。 哎呀流放啊,那正好,不辜负他中山狼的名号,狼嘛,就应该回归大自然,去三千里以外石场上徒手挖石头给国家攒石料做贡献去吧。 - 然而卫刃的预估还是有一点错误的。 他错估了刑部蔡大人的工作热情。 虽说刑部老尚书是想着,年前审完‘京营贪污案’的重犯要犯就罢了,那些小虾米留着年后再办呗——这样刑部年前还能少整理点本年案件卷宗,少点工作量。 然而蔡侍郎觉得,要是还压着一半贼人没审,哪怕是些不要紧的从犯,自己都不好意思领国家的年终奖! 于是与老尚书申请了,准备加班加点,再审上一批。 老尚书已经年过七十,天天想着致仕,他也看得出,皇上是极为欣赏蔡侍郎的,不过是他年纪才四十出头,资历有点浅,皇上不好太过提拔,才留着自己给他占位置而已。 此时见蔡侍郎想加急审理,还以为皇上有什么话告诉了蔡侍郎,也就只好答应了下来。 其实只是蔡侍郎本人热爱工作,准备在年前,送这些该上路的人上路,也补充一下流放地的人力资源。 于是孙绍祖就被提前审理了。 说来也似乎是命中注定的孽缘,孙绍祖于堂上,为了让自己少流放几里,开始攀扯起来,供了不少跟他来往过得狐朋狗友。 甚至还咬出了贾赦。 当然,贾赦倒不是在兵部跟他勾结的人,毕竟人尽皆知,贾赦这个袭爵的一品将军是虚职,从来不上班的——既然不上班没有实权,倒也没啥可跟人勾结的。 而孙绍祖攀扯贾赦是属于拉下一个是一个的心态,只一口咬定贾赦之前借了他五千两银子,为此还将他介绍给京营里之前贾代善的旧部认识。而贾家跟王子腾又是亲戚,只怕荣国府也不干净! 不但如此,还在堂上说出什么,贾赦借完银子,还说将来可以把女儿许给他之类的话。 事涉国公家的小姐名声,蔡侍郎是当场打断并给孙绍祖嘴里塞了布的。 只是这种闲言碎语公堂刑部不管,但他攀扯了贾赦也与京营贪污案有关,蔡侍郎却不能不问,于是就派了公差上贾家去说明了此事。 不过之前的证据账目未显示贾赦与此事有碍,故而蔡侍郎倒没有让人去传唤提审贾赦,只是递了刑部的官方公文帖子,请贾将军有空来刑部一叙,说明此事。 但就算是这样,也把荣国府上下吓死了。 要说从前荣国府会觉得自家身份地位摆在这里‘告他们谋反也没事’,可随着宁国府坍塌,王家一败涂地,荣国府早就把胆子吓破了,说一声风声鹤唳也不为过。 尤其是贾赦,一听这个消息就险些背过气去。 这事儿不是都结束了吗?怎么还有他的事儿啊!天可以作证,他都不知道兵部的门朝哪儿开。所有认识的兵部人,都是酒桌上认识的,除了喝酒绝对没啥公务来往。 于是贾赦慌脚鸡似的,连忙派贾琏立刻上林如海的门求救。 林如海听闻这件事倒也诧异。不过刑部办案,又是涉及朝廷官员的大案,其余五部一向是回避为主的。于是林如海当夜倒是先遣人到卫家问了问,对于京营的事儿,荣国府有没有掺和,当没有人比卫刃更清楚了。 从卫刃处得到消息,得知孙绍祖不过是狗急跳墙了乱攀咬后,林如海次日中午就没有歇息,而是亲自上了贾家一趟,好宽慰一下贾赦。 果然,大舅兄贾赦已经变成了惊弓之鸟。见了他就像见了菩萨下凡,直接从荣禧堂大门处迎过来,眼中带着微弱的光:“妹夫啊……”贾琏还得跟在身边扶着,怕亲爹摔了。 林如海见此,客套话也不说了,就安慰道:“大舅兄放心,府上并无甚罪过,只是那姓孙的官员胡乱咬罢了,大舅兄这两日寻个时辰,带着琏儿去刑部分说明白便是。刑部蔡侍郎是个断案极明白的,必不会冤屈了舅兄去。” 他这番话说完,贾赦的心才落到肚子里,然后就觉得头也疼脚也疼的不舒服起来。 林如海知道他是之前给吓得,现在骤然松了口气才想起难受来,就让贾琏把贾赦扶去休息,自己去向贾母再说一遍此事。 贾赦连连点头,立刻回去躺着,没有跟着去给贾母请安。 到了贾母处,林如海才知道,原来贾赦不是头疼脚疼,而是躲着不敢见贾母:且说贾赦确实是借了孙绍祖五千两银子,而也在酒后胡说过什么‘我看你这不错,年少有为的,把女儿许给你如何?’这样的话。 刑部的人当日把孙绍祖的话一说,贾母听了后,又是担心又是生气。 如今没有什么大观园,也没有各色女孩子环绕贾母身边,家里这几个姑娘,元春日日愁着终身大事且守在王氏身边;探春帮着凤姐儿管家;惜春是个冷清性子,天长日久,贾母倒是感觉出了温柔和顺的迎春的好。 当然也发现了迎春的懦弱温顺容易叫人欺负。 正想着以后给孙女安排门合适的婚事,结果贾赦这边,居然差点为了五千两银子就想把闺女给了人,也是对贾母的无视,更让老太太生气。 要说贾母这两日原本还担心贾赦出事府里倒霉,是担心加生气,现在林如海带来贾家无事的消息,贾母就是专心生气了。 先是好生送走了林如海,然后也不管什么邢夫人口中说‘贾赦心口窝疼,已经睡下了’,贾母即刻就要见贾赦,厉色道:“他心口疼?我心口才疼呢,叫他过来,再迟一步只好与我送终了!” 这话说的重了,邢夫人一点不敢劝,当然也不想劝,她还是挺想看贾母捶贾赦的,于是连忙回去传话。 贾赦只好硬着头皮就来了。 他一到,却发现贾政也在,一瞬间,贾赦的雷达就响起来了:莫不是贾母生气自己犯了错,要让贾政再住回荣禧堂吧,那可不能够!贾赦决定打死也不搬。 好在贾母没有这个意思,她把兄弟俩都叫来,是为了一件事:“虽说女儿是你们的,我本不该管。只是我瞧着你们拿儿女也不过如此,以后这些孩子的婚事,还是我来做主吧。” 如今宫里没有贤德妃,王子腾又败落,贾母在荣国府可谓是一言堂。 贾政没有反对的意思,他本就是自我标榜极孝之人,一直赞同贾母安排宝玉的婚事,如今看贾母的意思是,探春也要管着,贾政更没意见了——毕竟他看着王夫人连元春这个亲女儿也安排不来,就很是不满。 而贾赦见是这事,连忙满口应下来,贾母又狠狠剜了他几眼道:“再让我知道,你把女儿抵做银子,我可不依!若是你平不了账,孙女我是不能给的,你就自己嫁过去抵吧!” 原本在旁边低眉顺眼站着的邢夫人,忍不住乐出了声。 贾赦狼狈瞪了她一眼,只好应是。 - 此等绝妙言论,还被邢夫人分享给了黛玉和林姜。 林姜听了也觉得此话甚妙,而且由贾母给几个姑娘的婚事做主,就算不能事事如意,起码不会那般荒唐,也算是出了苦坑了。 送走了来八卦贾赦的邢夫人后,黛玉又问林姜:“姐姐今儿特意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林姜就道:“妹妹可还记得给你当过半年老师的贾雨村。” 黛玉点头,林姜就把贾雨村如何攀附贾家当了官,又如何不顾自己旧日恩人之女,明明认出了香菱是甄士隐的女儿,仍旧不闻不问,任由她被薛家弄去做了妾室等事都说了。 黛玉听得眉头紧蹙,很是为香菱难过。 不比林姜住在贾家的时候,也常日入宫,跟贾家的人打交道很少,跟香菱更是根本没照过面,黛玉还是见过香菱的。 她很是喜欢香菱的品貌,原本就觉得她给薛蟠做妾,已然是可怜了,却不想背后还有这番至苦的往事。 黛玉很快就与林姜想到了一起:香菱的卖身契可在薛家手里,便是寻到了她的生母,薛家不肯放人又该如何。 林姜笑眯眯:“我想着,请妹妹回去看看史太君。现在对薛家来说,史太君说话那真是一言九鼎,比咱们管用多了。” 毕竟薛宝钗又不是想嫁给她们。 -- 且说,又是一年的腊月,京中皇商之家都是要盘点一年账目。 薛家也不例外。 只是算着外头送进来的账,薛姨妈不免叹气起来。 “今年生意是越发不如往年了,你哥哥只说要往南边走一趟去做生意,前后折腾了好几个月,原不指望他挣钱的,可不想却还倒赔了不少,也不知是他将银子漫洒出去了,还是叫那些人哄骗了去。” 薛宝钗只好劝道:“母亲只想,哥哥要是在京中,与那群公子哥儿喝酒玩乐,更要花十倍的银子呢。” 薛姨妈点头:也是。 只能这样想了,反正都是亏钱,选一个亏的少的就更好了,而且薛蟠前几个月不在家里,还挺清净。 薛宝钗继续劝道:“何况母亲给哥哥定了婚事,等嫂子过了门,想必能规劝哥哥。” 薛姨妈苦笑道:“只盼着是吧,我也想着,等有了妻子孩子,说不得就知道上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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